《春树暮云》颜君无

45、祈愿

　　不知道为什么一群人的闲暇时间凑到了了一块儿，林承安回来没几天清净就被硬拉出去搞了个“团建”。

　　行呗，其实就是盘问。

　　“我有问题，你就算了，他为什么在？”这说的是何天成。

　　“叫出来一起玩儿呗，又不是不认识。”黎洋无所谓道。

　　林承安又把头转向苏弄晴。那眼神明晃晃在问：你不是在重庆？专门跑这一趟就为了这事？

　　苏弄晴半点儿没心虚：“别看我啊，我这叫关心朋友终身大事，反正就当旅游呗，我又不需要你操心。”

　　于是大伙又齐齐看了一眼她身旁的人。

　　是不需要，你女朋友又不是摆设。

　　女子耸耸肩，淡淡开口：“被迫的，她想看热闹，不过确实当旅游了。”黎洋刚到嘴边的、吐槽的话又被他咽下去，这还能说什么？他只是一个单身狗罢了。

　　结果还是林承安予以反击：“关系我就算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你们有个动静，你们都不急，那我急什么？”开玩笑，去国外领证不麻烦呢？他倒是想，但现在时机不对。

　　果然，苏弄晴不说话了。

　　周围的人就差啃上瓜子了，简直看了一场热闹。

　　比他们小两岁的何天成是真不怕，张嘴就来：“所以林哥，你跟嫂子什么时候结婚？”

　　空气沉默了一瞬间。

　　“噗……干得好！”苏弄晴觉得她给掰回来一程。林承安……林承安不知道说什么好，这称呼一听就知道是苏弄晴在背后推波助澜，虽然也不排除何天成个人因素。

　　苏弄晴打了个喷嚏。

　　谁骂我？

　　也就没再调侃，随意扯了些家常事，有的没的都聊。

　　林承安倒是觉着新鲜，他有一点刻板印象，就总觉得毕业后还能找到时间出来聚一聚的，大多都是初高中的同学。毕竟大学毕业了，就真的各飞东西。

　　围着一桌子饭菜，一众人在这里呆够了一个半小时。

　　下午就不知道干嘛了，贵州这些地方，大学四年差不多都去看过、玩儿过了，斟酌了半天，一群人干脆跑密室去了。

　　笑着闹着，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就是哭了黎洋，另外的人除了解题，光顾着吓唬他去了。有个NPC小姐姐因为被林承安的颜值和声音迷倒了，特别听人话的去吓唬黎洋去了。

　　黎洋：……@^:.!＆:):D:(＃@＊％＆！

　　胆小是一点儿没变，哦，好歹尖叫声没那么大音量了。

　　“不行啊你这，这么久了还这么菜？”

　　“不是你们几个是有什么大病吗？NPC全逮着我不放，是不是给塞钱了？”

　　哦，那还真没有，他们倒也没有缺德成这种地步。

　　黎洋估计一肚子怨气吧，林承安好歹是憋住了没笑出来，苏弄晴跟何天成就毫不留情了，另外那位女生也很不厚道地笑了笑，一点没给留面子。

　　扫了一圈，嗯……苏弄晴有人护着，还是女生，人家还专门学过的，肯定不能打；何天成，算了毕竟是弟弟，不欺负；剩下那位……靠，打不动。

　　所以就自己吃了这个亏呗？虽然很憋屈，好像也只能这么办了。

　　再看向林承安，这人对着手机在捣鼓什么。这一天下来，他时不时就看到林承安有这样的小动作，苏弄晴说这是在给家属报备。

　　黎洋：谢谢哈，没经历过。

　　笑闹着过完这一天，晚上吃过饭了，林凝就没再帮他热菜，早早哄女儿睡觉去了。

　　清净日子没过多久。

　　分隔两地，江吟倒是丝毫没有表现出不习惯——要不是江箐然经常在早上起来看见他顶着一双泛红的眼睛，她还真信了。

　　半夜偷哭的毛病，江吟一直都有，却不会像现在这般频繁。

　　本来想着稍微安慰安慰的，又担心起到反作用。

　　真揪心。

　　关键是，这没过多久，江家那边又准备搞事了。哦，准确来说是江老夫人待不住了，江箐然收到亲哥发来的信息时，还在加班加点工作，等手头的事一结束就马不停蹄开车去了老宅。

　　江吟坐在单人沙发上，对面就是两位老人。他没想到这还没过多久，他就又到这个地方来了。

　　江邵然夹在中间，说什么都不是。

　　“你想过这么做会损失多少吗？”

　　一开门就听到这句话，江箐然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了，气冲冲跑到江吟身旁去，刚要开口，江吟的声音先一步响起：“我在贵州的时候，是你们先造谣，试图用这种手段逼我回去，现在成真了，你们不应该高兴吗？”

　　江箐然突然发现，她好像有些不认识江吟了。

　　林承安收到这个信息的时候，他还在微博上瞎逛，人走在大街上，差点一个踉跄栽下去，立马找了林凝。

　　因为他发现自己突然间脑壳短路，不知道怎么办了。

　　这个点已经有些晚了。

　　江吟坐在那里，不卑不亢，简直像换了个人，丝毫看不出往日的病态，有什么东西在江吟跳动的心脏之中即将迸发而出。

　　说起来这件事，江吟甚至还觉得挺感谢他们的。

　　“你们知道我对她的事很在意，我可能是有点矫情，但网暴这种事，换个人来，一样接受不了，我也不一样，看到一点这些东西就会很受不了，所以你们就安排了接下来的戏。”

　　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江吟也有些意外，他不知道怎么了，突然醒悟了也有可能。

　　不过嘴巴厉害起来了，实际行动却仍旧没有违背任何一道指令。

　　“说是逼我，也不准确吧，英国留学至少需要提前一年就开始准备，笔试面试我都顺利通过，当时你们就说以后可能会安排我出国。所以后面做的那些功夫有用吗？”

　　“我知道今天是为了戒指，我是故意的。”

　　平静的说出一番话，明明氛围多了许多伤感，江箐然作为旁观者不觉得可悲，反而是觉得，江吟把这些话说出来，以后应该也不会这么压抑了，总会变好的。

　　江老夫人一点不输气势：“江家百年家业，不能毁在你手上。”

　　“奶奶，我记得您自己还说过，婚姻自由。”从始至终都是那副表情。

　　“婚姻自由不是我放任你跟一个男人在一起的理由！”

　　“如果担心子嗣问题，我可以去国外申请领养，不会断后。”

　　未发一言的江邵然悄悄吐了口气，他紧张。

　　他都没懂江吟为什么能有这么大转变。

　　江吟的语言障碍本身不算特别严重，至少后来也治好了。这事本身两位老人是不信的，毕竟他原本就话少。

　　今天听他平静的说了这么多，江邵然是有些震惊的。

　　他也的确很聪明，不用谁去刻意引导，江吟自己就能补好一条完整的故事线。

　　江箐然其实也有些惊讶，这样直接找来谈话的方式并不像是江老夫人的性格，但转念一想，就算她真的要做什么，不管是之前那样的手段，传出去总归是影响不好的。针对江吟个人大概没什么，只是这一旦传开，江家的面子也拉不下来。

　　江老夫人不会允许这种事出现。

　　不过江箐然倒是有些不解了，接下来总不会要上演一出“给你一百万离开他”的戏码吧？嘶……还真是挺好奇的。

　　别问为啥，公司里的小姑娘成天议论这些，她想不八卦都不行。

　　走神这一会儿，江箐然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接下来江吟说的倒是听得很清楚：“把我送去贵州的时候，不就是因为他吗？现在难道不是如你们所愿了？”

　　现在的场景，比江吟自己想象的要好一点。

　　[不用担心，他稳得住场面，过段时间你最好过来一趟，我们一次性说清楚]

　　装作不在意一般，江箐然摸出手机给林承安发微信。林承安悬着的心落下去一点，同时开始有了自我怀疑。

　　你说他这爱情之路吧，说坎坷好像也没那么严重，说容易吧，那也肯定是不的。

　　咋就能这么难呢？

　　[姑妈，谢谢]

　　江箐然掩着嘴轻笑了声，说真的，她是真挺喜欢这孩子的。直到现在一直没有结婚的人，早把江吟当成了自己的的孩子，现在看到他身边的林承安，江箐然是真的很高兴。

　　江老爷子终于还是发了火，无非就是让两个人断开联系。

　　真是一点儿都不让人惊讶。

　　最后是怎么收尾的，印象不深刻，反正不是什么好的记忆，两边谁也不退让。江邵然还记着江吟说“同性不可怕，恶心的是人心。”

　　这两年，这个话题其实已经开始走向大众，即便许多人的意识主流仍觉得这是违背常理的，可惜，等这些人中间的一部分在未来某个时段愿意去接受时，突然发现，这两年会是最纯粹的时候。

　　他们从来就不是错误的存在。

　　当然，你也无法说服谁。

　　至少现在，愿黎明即将破晓吧。

　　随江箐然离开后，留在客厅里的三个人都不开口，江老夫人保持沉默，江邵然不知道该怎么说，至于老爷子……怒气都写在脸上了。

　　到底是江邵然打破了这场沉默：“这件事先放下吧，他说的也没错，以后可以选择领养，你们得相信，他不会让江家受损。”

　　“两个人男人在一起，传出去了岂不是人人都要来看笑话了？”

　　江邵然突然轻笑一声，不知道是因为老爷子心思狭隘，还是自嘲：“我们终究没办法干涉。爸，你身体不好，好好休息，我先回公司了。”

　　实际上也没回去，直接开车去了江箐然的住处。

　　“请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江箐然径直走进里屋，没听父子俩的对话。

　　“……只是跟你说一声，别在意这些。”

　　“……”江吟觉得应该怀疑一下，到底谁才是有病的那一个，“有意思吗？”江邵然现在极其头疼：“以前你从不会这样，现在……算了，我也说不了你什么。”

　　以前吗？呵，可笑至极不是吗？

　　“还有事吗？我有点忙，不想浪费时间。我现在这样，你们很失望对吧？这样最好。”

　　天知道江吟说这些话，包括在老宅时说的那些耗费了他多大的勇气。好像所有情绪碰撞在一起，即刻迸发。很难想象这次过后，江吟的状态又会怎么样。

　　“好……我先回去了，你照顾好自己，家里那边，我再帮你说说。”

　　“哦。”难道还要他说谢谢？

　　江吟已经要过去拉门了，江邵然比他快一步。门就这么关上了，江吟重新坐回小阳台去，一阵风吹过来，忍不住抖了一下。

　　他很怕冷。

　　“您二老又过来做什么？”

　　楼底，两方人碰到一起。江邵然忍不住扶额，也懒得去解释为什么他自己也在，现在他只想让这两位快些回去。

　　“做爷爷的过来看看孙子，有什么问题？”算不算倚老卖老呢？这个地点实在有些不方便发生争吵，好说歹说，总算是把这两位劝走了，路上气氛过于尴尬。

　　各自怀有心思。

　　对于两位老人，这就是一个污点。

　　“你是他父亲，我希望你能处理好这件事。”

　　“年纪大了，还是不要操心小一辈的事才好。”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的谁，大概在场的三个人都有吧。

　　然后又沉默下去，许久，江邵然再次开口：“你们接受不了是事实，但他的能力摆在那里，从公司利益角度出发，这样并没有损害什么，名声这个东西，只要没人刻意散播，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两个男人，本来就是违背常理！”

　　“谁说这就是错的，我们为什么不能打破这种偏见？”

　　已经过了五十的人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和自己的父亲争论取向的问题。

　　把二位送回去，这次江邵然真的开车去公司了。

　　到后面这事总归是要就这么算了，江邵然不过是想挣扎一下，尽量保持一下这个家的“和谐”氛围。

　　那天离开老宅后，江吟情绪显然又有些不对劲了，药瓶已经见底，不知道这最后一颗药能够他坚持多久，又实在不愿意去医院，对着江箐然也开不了这个口。

　　之后再想办法了。

　　不过提句题外话，针对这两个人的状态，江箐然真的不觉得他们是在谈恋爱。

　　虽说江吟的这种状态她也能理解，你说他对自家男朋友没什么感觉吧，好像也没完全放松，只要跟林承安呆一块儿就莫名升起的依赖感也不是假的。

　　突然觉得那孩子有一丢丢惨。

　　两个人有没有联系过虽然不知道，但看这状态也不像经常联系的，哦，估计根本就不说一句话。

　　反正这恋爱你就谈呗。

　　关于此事的讨论，当然也不会止步于此。只是一直这样持续下去，扰人清梦。江吟……本人其实是不怎么在意的，结果就那样了，虽不喜欢江邵然这个父亲，但他也清楚江邵然不会真去演一出什么强迫分离的戏码，至于两位老人，更不用说了。

　　他们终究也是年纪大了，终究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不过面上唬得凶。

　　还是那句话，走一步算一步，再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