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树暮云》颜君无

48、归向

　　每年的流程都大差不差，初一过了，初二就要开始到处走亲戚。

　　在福建的好处就是，林承安不用跟着他们到处窜，拢共就来过两回，人生地不熟的，谁是谁压根儿就叫不出来，去不去的无所谓，没人在意。

　　过了年初三初四，好多人都要返工了，林凝说要来福建也没找着机会。

　　林承安这几天大多时候都一个人在屋里待着，趁着感冒也好差不多了，掏出画板摸了两张图，画得认真的那张，美名其曰“给江吟的专属新年贺图”，至于另一张……哦，敷衍微博粉丝的。

　　待到初六，一家子回贵州了。

　　刚好今天江吟又飞去伦敦，林承安算好了时间，把着点儿发了条微信过去，再过会儿飞机就要启航了。

　　落地一点儿没闲着，进屋就开始大扫除。

　　本来就是下午了，这一忙活，天都暗了。草率解决了晚饭，实在是累了，但还惦记着江吟下飞机的时间，定好闹钟才睡。

　　他们家关了这么些日子的小饭馆总算是开业了。

　　林承安没被拉过去帮忙，就自己在家简单收拾了下会出租屋那边去了。

　　年后复工，虽不情愿，但还得干。

　　十二月的时候就已经接了几张稿子，这个时候开始画，也差不多了。不过时间还是挺紧的，虽然人家自己不急，但林承安时间安排得有些满，他还得忙画展的事。

　　这次展出的作品是他那位老师帮忙推荐的，为了争取这个机会他那位老师也是没少忙活。作品本身没有太大的问题，需要改一点细节，林承安索性就重新构图了，加上到时候他得跟老师一起去外市落实一些东西，总之是很费时间。

　　而继微博那张略显潦草的贺图之后，他的评论、私信全是催开工的。

　　浅摸了一张线稿放上去，配文：[已开工，再催不画了]

　　一分钟后——

　　[哟，失踪人口回来了？]
　　Silver_W回复：[本来就没死]

　　[不开玩笑，你的贺图真的很随便]
　　回复：[因为感冒了，状态不好，还能画出来敷衍你就不错了]

　　[我不关心你，请问大大的姐姐是不是重新开账号做自媒体了？想关注]
　　回复：[是开了，可以适当支持一下]

　　……诸如此类。

　　林承安觉得他现在是真的很有闲心。

　　不扯了，赶紧画吧，他还不想拖稿——即便真到了最后的时限，他其实是可以突发潜能给画出来的，完成度还相当高。

　　评论区这边其实也有骂的，不过总会被大众忽略。

　　这事儿从大学那会儿他马甲掉落的时候开始的，本身又联系上江吟的事，因为“同性”这个话题。

　　他就没搭理过，随你怎么蹦跶。

　　本身就不是错，为何在意？

　　他要是真的去在意这些评价，才是如了这些人的愿。

　　时间一长，谁都没了记忆。除了某些个非得闲得慌来杠的，对他们，林承安只当是哪家精神病院的医护人员没有尽好责任，没管住他们。

　　江吟下飞机的时间快到了，按照伦敦的时区算，是晚上十点过点儿。

　　中国大陆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五点多。

　　林承安准时准点起了床，就是放弃了给江吟发微信的想法。他才刚下飞机，还得倒倒时差，够累的，本来身体就不好，还是少折腾的好。

　　重新开启新一年的生活，却一切照旧。

　　从大学毕业后，许多人鲜少会聚在一起了，林承安这一伙人也不例外，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要忙，但在网上还是聊得不错。

　　这样的生活也许会持续很久。

　　再过些日子，林承安突然把开画室的事提上日程。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那段时间有多忙，当然，前提是他们看得到，林承安鲜少出门。

　　什么东西都要学，幸好有老师能给到一些意见，这时候林承安开始有点后悔当初报专业报了个信息工程。忙活了几天，费了不少思绪，基本的规划其实已经弄差不多了，现在嘛，就差最基本的资金。

　　明知道江吟可以帮忙，但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这么干的。

　　之后的时间，林承安一边接稿赚稿费，一边又为画展的参展作品做准备，也要为了画室的事忙前忙后，渐渐也进入了状态，就习惯了。

　　大概是有了个很明确的目标，就算偶尔会感到心神疲惫，也并不觉得枯燥乏味。

　　资金问题，其实林承安手上是有点存款的，不多，但也差不多够了，至于为什么不找银行贷款，纯粹因为他不喜欢欠债。

　　开画室又不是要投入全部家当，林承安准备再存一点。

　　世界各个角落，谁都在各自努力着。

　　而现在还有一个情况，关于他跟江吟，林父总算是想起来开个“家庭会议”了。

　　林母顺嘴跟林凝提了，当天晚上马不停蹄就往这边赶，林承安被三个人半围着，实在不知道用什么语言形容自己的心情，怪无语的，他就没搞明白为什么非得整这一出。

　　“长话短说，第一个问题，什么时候认识的？”

　　看到林父默默从不知道哪个地方掏出来的A4纸，林承安在心里边给自己点了跟蜡。

　　“大二，室友。”

　　“什么时候惦记上人家的？”

　　林承安挑挑眉：“你猜？”他总不能直接开口“一见钟情”吧？显得他多没出息似的，当然，在江吟面前他还是不怕丢人的，说不准还能有点得意，这会儿还是算了。

　　这会难得林凝没动嘴——作为一个半知情人士，她怕被林父指责不道德，都不提前给他们说。所以这会儿憋笑憋得厉害。

　　“他视力真的没问题吗？”

　　“……”不就想说怎么眼瞎看上他的吗？用不着拐弯抹角。

　　一时语塞，林承安算是看出来了，除了他妈跟自家孩子……的对象，别的在林父眼里屁都算不上。

　　他可能真的是充话费送的吧。

　　“对方什么条件。”

　　想了想，老实道：“开公司的，宁夏人。”

　　“会不会太远了？”林母打心底是希望他能找个本地的，以云贵川渝为中心，向四周辐射的地儿她都觉得远了，“不过你也二十多了，你自己决定就好。”

　　没关系，林母会说服自己。

　　“那人家里还能看上你？”林父口中的嫌弃毫不掩饰。

　　“哦，不好意思，感觉良好。”嗯……其实也没说错，除了江老爷子跟老夫人，其他人接受程度都挺高的，反正之后江吟肯定要搬出来，他厚着脸皮搬去跟他住一起，就他们两个人，别人爱说什么任他们说去，别在他们面前蹦跶就行。

　　“你这是连人家父母都见过了？”

　　林承安沉默一下，不太确定地开口：“差不多？”虽然是约谈，根本不算是正式拜访。

　　“那你还不把人家带回来看看？”

　　“这不是怕你吓着我男朋友？”

　　“……”林凝都觉得她爸在咬牙切齿了，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就算被林父瞪了一眼也没管。

　　父子俩沉默对峙三十秒，林父自己先败下阵来：“行，好不容易有人要你，注意点儿别被甩了。”

　　林凝：这似曾相识的味道……

　　反而是林承安这个当事人没把这句话当成玩笑，毕竟已经有了前车之鉴。这个事他自己还真有些说不准，咱们还是得有忧患意识的对吧？

　　“哦，还有个事，”本来林承安都以为结束了，林父又开口，“你们谈了多久来着？”

　　“噗。”林凝再次笑出声，他爹真会给人找痛快，这不正好戳林承安痛处了吗？幸好她还没来及喝那一口水，不然就真的喷出来了。

　　她弟弟的反应应该也没去好到哪儿去。

　　林承安觉得他差点给林父来了个跪安，不是好笑林父突然才想起来问这个，单纯因为不知道怎么开口，就这时间……他该怎么算？

　　异地那两年能算进去吗？几周都发不了一条微信的那种。

　　但就算给这个也算上，实际总共也不过两三年。

　　这恋爱是谈得有些憋屈了哈。

　　林凝不着痕迹地扫了他们一眼，默默垂下头，一边憋笑，一遍给自己洗脑：忍住，千万别说。

　　林母其实也在心里头盘算着，但着实记不起来之前林凝跟她说的林承安有喜欢的人了是什么时候的事，不过她也没在意。俩孩子喜欢就在一起，这就行了。

　　结果林承安还是没开口，不知怎的就把这话题掩过去。

　　“毕业这么久了，真不找工作，就干你那画画？”

　　“做这个我觉得挺好的，现在很稳定。”

　　反正说了几次也没见得能把他说动，林父还是把这念头给放下了，做父母的也不能老把孩子舒服着。

　　“行了，管不着了，别把自己饿死就行。”

　　“放心，保准死不了，绝对不会有机会让你给我埋尸。”

　　有时候林父真的很想一拳抡死他，但那毕竟犯法。

　　老早的时候开始，林母就说他们“爹不像爹，儿不像儿”，两个人加起来……三岁太小了，六岁到七岁吧，小学生。林凝也不例外。

　　“不跟你扯，哪时候把人带回来看一眼。”

　　“这是本月第四次你说这句话。”平均一周不到问一次，他烦了。

　　林父皱眉：“那还不是因为你不够效率？”

　　林承安：……

　　人都不在中国境内，他倒是想要效率，咋？他是能立刻把人从伦敦绑回来还是怎么地？就算林父不知情，也不用这么急吧？

　　嗐，不就是嫌弃他吗？不就是想要个新儿子吗？

　　“妈，我觉得改天让我跟姐去和爸测个DNA比较好。”

　　林母反应还是很快的：“可不行的啊，我就只跟你爸一个人谈过，别冤枉人。”林凝快笑岔气了，她就说吧，她跟林承安能有现在这脾气，保管跟林父林母脱不开关系，遗传的力量还是很强大的。

　　“不用验，你跟你姐就是我们去孤儿院领养的。”

　　“……”林凝：怎么还有她的事？

　　林承安也不说话了，干脆直接闭嘴。他能说什么？他甚至都挑不出毛病，合情合理，还合法。

　　“都行了啊，差不多得了，谁做饭去？”

　　林凝起身就往玄关处走，准备换鞋：“我就回我自己家了，老公跟孩子还在家里等着呢，你们仨吃好喝好啊。”林父刚想开口推脱，林承安先他一步。

　　“外面挺黑的，我姐一个人不放心，我去送她。”

　　这话林母还听得？立马就让林承安去了，到底是女孩子，还是有些不放心的。

　　于是只剩林父了。

　　真“孝顺”呢，简直是“大孝子”。

　　别人家是巴不得孩子多回家来聚聚，他们家是反的。毕竟林父林母两个人的生活其实已经足够充实，即便不开口，两个孩子也要时不时回来一趟，并没有十分念想。

　　林承安真的把林凝送到了小区门口，家属已经开车过来等着了。

　　其实他姐并不是很想过去，把林承安拉到一边去说话。

　　“你那画室筹办进度怎么样？”

　　懵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他跟他姐提过一嘴的，就随意应了两句。

　　“钱这事儿我能稍微帮下。”

　　“别，这还真不用。以前就算了，你现在是结了婚的人，还是偏向家庭多一点好，你又不是理不清。”

　　“行，”林凝叹口气，“反正你自己有安排就行，他那边还要多久？”

　　“应该是最后一学期？我又不留学。”

　　他是真的不知道，也没去专门了解过这些国家的大学时间安排。他只知道一直等着江吟就好。

　　林凝也不跟他多说：“总之你自己有数，不早了，我在那位还等着呢。”

　　“嗯，路上慢点儿。”

　　“放心，又不是我开车，出事儿了找你姐夫去。”挥挥手，转身就走了。林承安看她上了车才往回走，林父林母已经弄好了饭，在等他上楼。

　　莫名觉得今天的心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舒畅，突发闲心拍了张天空的照片放到微博。

　　[@Silver_W：题外话（图片）]

　　[大大终于变成我不认识的样子了……]

　　[好好看的星空，可惜我这儿还在下大雨]

　　[So，我那个高冷不爱说话、几百年不发一条微博的大大被私吞了？]

　　[这是有喜了？]
　　Sliver_W回复：[你猜？]

　　翻到一条挺感兴趣的评论，好心情的回了两个字，这个ID他很眼熟，可以说从他刚开始整这些东西的时候就在他粉丝列表了。不过他以前并不活跃，没怎么聊过，最近这一年倒是渐渐熟络起来。

　　故事从未终止.回复：[那就是了呗，我直觉一向很准]

　　Silver_W回复：[反正你也猜不到什么事]

　　他自己都不清楚，就是莫名的很舒畅。

　　故事从未终止.回复：[那我就不猜了呀，人要懂得知难而退]

　　一瞬间突然觉得星星更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