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皆有病》鲸癸

16、Chapter16吸氧

　　“小心路倾……是什么意思？”

　　前不久在废旧操场喝酒，喝到松懈的南恩问了我这句话，不消打听，我就能猜出这句话是谁告诉她的。

　　我能怎么回答？我只能冷笑声，说：“谁知道呢？两个人在一起凑不出一个完整的脑子。”

　　要不他俩怎么能凑一块儿去？

　　张晴和蒋劲这个组合，一个敏锐得没头没脑，一个蠢得有头有尾。

　　不知打哪儿起，张晴就开始跟喜欢过我的每一个女生，说那么一句话：“不要喜欢路倾，会变得不幸。”

　　我没有阻止过，终归那些女生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也不喜欢她们，张晴的做法正好给我减少许多麻烦。

　　但我万万没想到，放纵她的后果就是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我偶尔绅士，这是刻在骨子里的教养，本质上，我承认自己是个被家里养到目中无人的高傲富二代，任何仇富的人都不会喜欢我这么个东西，但这都不代表我愿意在喜欢的人面前，去承认我的阴暗面。

　　我有把握南恩是一个能接受我全部的人，但这所有的前提都必须是——她喜欢我。

　　在我确定她喜欢我之前，这些糟糕的东西都应该埋进土里，等待尘埃落定之时，才能被挖出来。

　　张晴这个做法无异于，我在温水煮南恩，她趁我不注意，往里面加一把火。

　　幸好，幸好南恩不是一个“易熟之人”。

　　她慢热，我就有意放慢靠近她的步调，接受和陈耀时的搭伙，每天像人机一样，在由张晴搭建起来的“五口之家”聊天组里打卡。

　　张晴（晴空朗朗）：「美好的一天从起床开始！」

　　蒋劲（神劲兮兮）：「美好的一天从叫张晴起床开始！」

　　陈耀时（Lennon）：「早。」

　　南恩（Winona）：「早。」

　　路倾（L）：「早。」

　　这样的的聊天根本毫无意义。

　　喜欢的人不是靠每天一句“早”或“晚”就能追到手的，你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必要时，学会主动开启话题，赞美她，送她小礼物。

　　不过碍于张晴，以上没有哪一个我是能轻易做到的。

　　张晴是个比孙悟空出生那块石头还要硬的绊脚石！

　　自从有了这个聊天组，我和南恩见面的时间虽然变多了，类似于这种情况：

　　张晴：「倾倾，叫上恩恩和耀耀中午一起去食堂吃饭。」

　　蒋劲：「静静呢？」

　　张晴：「你自己去静静。」

　　这种对话随着几个月的时间发展，已经适用于去厕所、小卖部、晚自习放学等任何情况。

　　他妈的，这是什么幼儿园大班群吗？

　　只要不瞎，谁都能看出南恩明显很喜欢张晴，她就是一个嘴上不说，但喜欢所有善待她的女孩子的那种人。

　　南恩作为走读生，如今已经跟着张晴“学坏”，在学校不交手机，随时在群里回复张晴消息。

　　因为张晴，我们见面的时间变多，但独处的时间，只剩下废旧操场的微醺。

　　这也导致我们几乎没有可以私聊的内容。

　　送礼物，不懂浪漫的南恩收到礼物的第一反应，大概是搜索价格，然后还一个等价的东西回来。

　　夸赞……想想在我房间那晚，我试着放柔嗓音对她说话，她的反应……

　　参考上述情形，我在某个半夜，躺在家里的大床上，从枕头边摸出手机，将张晴的账号从我列表里删除了。

　　她没有在群里叫嚣，而是连续十四天不间断地用加好友验证信息的方式质问我，为什么要删除她。

　　蒋劲最了解张晴，有时不把事情做绝，她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

　　张晴是绝对的、完全的、不在乎任何人目光的自来熟。

　　没人能跟上她的脑回路，喜欢张晴的蒋劲，偶尔也会跟丢她。

　　我加回张晴的时间，在期中考之后，她在群里问南恩会上哪一所大学，南恩没有在群里说话，我想她们转私下聊去了。

　　我需要这个消息，才在第十四天的“张晴骚扰”，同意了她的好友申请。

　　我在高二分班后，与南恩熟识，除去分班前的时间，到现在，我们正式相处不到一年。等待缘分降临的常态就是……好像你刚刚认识一个人，想要去了解她，就猛然被现实提醒，你们将要经历别离。

　　往年，我过一天算一天，今年被迫对自己的身份有了新的意识——我将成为高三生了。

　　京南高中作为一所私立高中，因为路家杨提出的独特选生方式，在京南市一众公立高中杀出重围，成为京南唯一一所升学率不逊色于公立的高中，包括其中的艺体生，有相当一部分的学长和学姐，如今要么加入了国家运动队，要么成为某个非遗的传承人。

　　对待优等生，本校在基金会的扶持下，设立了许多资助项目。即便单纯为了补贴转学而来，家境并不优渥的学生，在签署一系列保证归国的协议后，也能在学校的资助下，考虑大学是否出国留学。

　　南恩和陈耀时身为这一届的门面，在高二结束之前，应该就会挨个被叫去办公室谈话，这个时候他们差不多已经确定，未来是选择出国还是参加高考了。

　　我不是没想过南恩会选择出国留学的可能，毕竟她的父母都在德国。

　　那我呢？出国还是参加高考？早年在国外的生活，并没有给我留下太多好的回忆。

　　刻板印象加种族歧视，导致在即将回国的最后一年，我几乎每次上课都带了保镖，并非用来防备外人对我进行人身伤害，而是以防我在受到伤害后，做出过度的反击行为。

　　我曾接受过心理咨询，但至今没有想起那个学生倒在血泊之前的情景。

　　路家杨因为这件事，果断办理各种手续，带我回国。

　　现在再考虑出国留学的事，恐怕没那么容易。

　　张晴记仇，在我同意她的好友申请之后，她没再给我发一条消息。

　　要我向她道歉，想都别想，我把这个麻烦截图，丢给了蒋劲，术业有专攻，蒋劲负责哄张晴，我负责亲自去问南恩。

　　废旧操场早就该拆了重建，不过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开始，我探过路家杨的口风，他不管这方面的事，但说了句：“学校不都换一批学生，重建一次吗？”

　　看样子得等到我们这届毕业，这个旧操场才会被翻新。

　　总之它现在的模样和距离，没多少人愿意来这儿。南恩选中的位置，还是从前教导主任最爱来巡视学生偷拿外卖的地方，拿外卖的学生转移阵地，教导主任也不再来这儿了。

　　银杏树下，南恩靠坐在红钻墙下，腿上捧着一本书。

　　她从未在这个时候看过书，我走近，眯着眼看清了她的书封，就是一本很普通的数学习题册。

　　“今天怎么看起书来了？”我抽走她的书，扬了扬下颚。

　　她会意，往旁坐了点，再伸手，我将书还给她。

　　刚才的位置，遮阴，但光线不是特别好。

　　南恩熟练地用自己的盖子，给我倒了她杯里的酒，“我哪天没看书了？”

　　我在她身旁盘腿坐下，“至少这个时候从来不看。”

　　“那今天也不看吧。”她闻言合上习题册，跟我一起靠在墙上，小口啜饮。

　　今天的酒很甜，不同往日的酸涩，相处那么些时间，我也摸清楚，南恩调的酒味道越能入口，她的心情越说不上好。

　　我抽走她的保温杯，拧上盖子：“喝酒不就是图开心吗？喝完之后还不高兴，喝酒就没意义了。”

　　南恩嘴硬着：“没有不开心。”

　　我知道她的内敛，也不逼她：“你之后会上哪所大学？”

　　“没具体选择，”南恩抱着双腿，下颚疲惫地放在膝盖上，“不过应该都是慕尼黑那边的学校，我父母在那儿。”

　　“以后还回来吗？”

　　“当然，我过去，就是为了把他们带回来。”

　　她视线虚无地落在某一处，恍神的模样，像在我面前，毫不避讳地想着什么。

　　南恩不常与我谈论这方面的事，我暂且捋不清这句话里的逻辑关系，今天以前，她给我展现模样，永远都是坚强无畏的，这个“畏”偶尔也能换成无所谓的“谓”。

　　我挪开眼，轻描淡写地问：“陈耀时呢？”

　　“嗯？”她偏头，侧脸压在膝头，脸颊肉挤出一个可爱的弧度，泛着粉，酒精似乎有些上头。

　　我深吸一口气，垂在身边的手，不自在地捏碎一片叶子，“他会考哪儿去？”

　　她蓦地笑了，露出洁白的牙，“他也去慕尼黑。”

　　轰地，脑中像被闪电击过，没经历以后的事，现在的我在这一瞬，竟生出，谁都融入不了她和陈耀时的落寞。

　　我猛地站起身，攀上身后的红砖墙，抬腿那刻，裤脚一股拉扯力。

　　我低头去，南恩扯着我的裤子，扬着脑袋问我：“路倾，你在做什么？”

　　就是突如其来的想法，不想待在这里，也不想让她继续待在这里。

　　“逃课，”我翻身坐在墙上，弯腰向她递出手，“一起吗？”

　　南恩愣了半晌，松开手哦了一声，“不关我的事。”像是在撇清之后可能被老师逮住，要承担的责任。

　　我负气地用舌尖鼓了鼓腮帮，立刻翻了出去，最后被发现，左右不过被路家杨抽一顿，一年不被他抽个几次，都不正常。

　　现在一肚子找不到确切缘由，还得自己忍受的火，我急需找个没熟人的地方发泄出去。

　　脱掉校服，我双手插进裤兜里，散漫地往前走。

　　“路倾——”

　　没几步，叫我的声音刻意放得很低，我回头，南恩坐在墙上，向我伸出手。

　　“帮帮我，我下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