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皆有病》鲸癸

43、Chapter43坦白

　　路倾跟着南迅去了外边儿，厨房后门的玻璃透过去，正好能瞧见他们，只是听不见声音。

　　南恩站在中岛台前，擦拭袁湘洗干净的碗碟，“妈妈。”

　　她出言打破宁静，“你喜欢路倾吗？”

　　递盘子的手一顿，放在台子上，“我喜不喜欢又没什么关系，”袁湘关了水，甩甩手，撑在水池边缘侧身望向南恩，“你现在主意可大得很。”

　　南恩放下抹布回望过去，见袁湘说得不好听，脸却笑着，就知她没在生气，她勾勾唇，“还气我搬出去的事？”

　　袁湘哼了声，白她一眼。

　　南恩想了想，捻了能说的，给袁湘讲道理，“我不喜欢褚肃维。”

　　“说什么呢！”袁湘赶紧拍了她一下，眼神后瞟，没瞧见门口有人。

　　南恩不担心被褚肃维听见，撕破脸嘛，迟早的事，褚肃维也没遮着掩着，“来这儿三年，你应该知道褚家的人唬你们出来，就是缺两个打杂的人吧。”

　　走得远才知道，坑你的那波人，还是同乡。国外的劳动法，工薪阶层的国人出去，花个几年都弄不清楚，背得滚瓜烂熟的都是商人。
　　所以南迅在家小店里累死累活入不敷出，看似不在乎蝇头小利的褚家却从来没考虑过关门，所以袁湘给褚家做三年保姆，练得一手好菜，德餐不说精通，至少请当地人来挑不出错，到手的钱也只够维持跟丈夫在德国的日常开销。

　　这种不算明朗的境况下，他们每月能挪出南恩的吃穿用度，为南恩的大学存一笔勉强可观的钱，不知道平日里有多省。
　　从他们来机场接她，到现在即将结束在奥海托商学院的第一学期，南恩每次来拜访，看见两人为体面地见她，换上的衣服，一件比一件熟悉。
　　即便如此，南恩还是该庆幸，至少每件衣服都没打上补丁。

　　回想那次同褚云和吕艳对上的谈话，委婉的话语下，遮掩的不还是那些瞧不上的句子。
　　“你们家这儿穷，帮了就不错了。”
　　“高中学历能找什么工作？”
　　“德语，这里遍地都是会德语的华人。”

　　每句都挑不出错来。

　　倒是褚肃维，每每见到她，都能挑出她的错。

　　南恩有时在想，不说搭上路家杨的这条线，他们家完全就像去见于勒的穷亲戚，幻想着“如果于勒叔叔在这条船上就好了”，却没想过，于勒要真是个富豪，谁会愿意承认他们这家亲戚。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袁湘自然也清楚，但人总要找门路活下去，她和南迅当年在一起不光彩，被人看笑话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不介意当褚家人口中的“寄生虫”，怎么都要把南恩供出名堂来。

　　南恩有出息，以后无论如何都比他们强，他们只需要谨小慎微的，蜷着活，受几句闲言碎语又如何？哪怕在这里的工资不比其他人高，汇率换算寄回国内，也能让南恩没有负担，舒舒服服地读书。

　　“我知道，”袁湘偏头，深吸两口气，“妈知道……”

　　南恩朝门外看了眼，南迅背对着她，面向这边的路倾瞥见她投来的视线，徒得扬眉笑了下，就差没招手了。

　　她轻咳一声，“妈妈，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现在住的地方，是校董安排的吧？”

　　不止住处，她目前在学校参与的项目也是路家杨安排的。

　　袁湘面色疑惑，“记得，怎么了吗？”

　　“这个校董，”南恩又往外看了眼，路倾已经收回视线，“就是路倾的父亲，路家杨。”

　　“什么？”袁湘梗了一口气在嗓子里。

　　心思来回转了几圈，她抬手掐南恩胳膊，语气严肃：“南恩，我们可不能这样！”去做那什么“凤凰女”，骗人感情骗人钱。

　　南恩笑出声，“妈妈，你想哪儿去了。”

　　她可是立志要包路倾的大女人，怎么会去做“凤凰女”。

　　虽说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意思，但项目上，她跟路家杨互利互惠，能成功的话，后期自己的公司也能建立起来，彻底独立出去。

　　自从路倾来了德国，南恩就同路家杨保持着密切的联系，毕竟人是为她割的腕，出的走，她得全权负责，定期给路家杨汇报路倾的精神状态。
　　一起为路倾物色精神医师那天，路家杨提到“生物科技”的项目，问她感不感兴趣。

　　这个板块国内早有企业瓜分，但进展没那么快，前景很大。路氏集团什么行业都涉及，到近几年因为路倾的精神状态，路家杨才想参与“生物科技”一事。
　　说简单点，好比网络经常见到的“科技飞升”玩笑，身体上不行的地方，就换成机器替代，将机械化变成常态，由高成本到低成本；往深了，就是意识载体，实现字面上的永生。

　　人体不排斥的金属材料就那么几种，低成本别想了，变成常态又太超前，实行起来不如研究AI，或一直经久不衰的“仿生人”。

　　南恩觉得这个项目异想天开，同时也有搞头。

　　前段时间的“墨菲”雏形就因为太智能，惹来新闻界的注意，外界关于“机器人是否拥有情感”，“机器人是否会统治世界”的讨论再度甚嚣尘上。
　　将智能化从“机器”挪到“人”身上，何尝不是另辟蹊径。

　　她学商科，未来能不能成不重要，那是医学界和科学界的事，她只需要关注能不能赚到钱。

　　路家杨估摸着知道她当下的燃眉之急，才会提出来，问她要不要参与项目组。

　　其中涉及许多国内外法律和一些不成文的规定，一开始的试水肯定不能大张旗鼓，路家杨便将这个项目拐了七八十个弯投到她所在的学校，成为商学院学生的创业项目，交给一个华人教授负责。

　　不过全部说给袁湘听，她一时半会儿也消化不了，南恩只说：“路先生有个项目，我正在跟进，算是互利互惠，成功的话我就能成立自己的公司。”
　　“搬出去，也是为了不拂他的心意。”

　　还有方便她看管路倾。

　　袁湘听完怔忪不动，“可你才刚上大学……”南恩以前梦想做什么，他们就不知道，如今她刚上大学，该是寻找目标的时候，就被安排进什么项目组，还谈创办公司的事，想想就让人惶恐。

　　不是她不相信南恩的能力，她是担心她走得太远，他们再也帮不了她。

　　“别担心，妈妈，”南恩抚上袁湘手背，“就是因为刚上大学，才有机会，”她摩挲着，缓解袁湘紧张不安的情绪，“我今天问你对路倾的态度……确实改变不了我的态度。”
　　“但我希望你能劝爸爸接纳他，我喜欢路倾，不喜欢褚肃维，所以我们迟早会离开一起回国，过自己的日子。”

　　选一个从指缝里喂饭吃，将你嗟来嗟去的亲戚做家人，不如路家这种会为儿子妥协的。

　　南恩不想利用路倾，但必须承认，没了路倾背后的资源，她想创业，成为商界大拿，身份合格地站在路倾身边，不可谓不是痴人说梦。

　　她唯一的矫情用在了和路倾周旋感情上，没工夫再去思考这种行为会不会被人诟病，利用男友父亲的资源去创业是否就低人一等。
　　有路，就往顶上爬。
　　这是路家杨在路倾房间找见她那天，说得最浅显易懂的一句话。

　　人一生中能遇几次真爱？

　　别说南迅和袁湘不相信他们的感情了，南恩都说不准她和路倾这段畸形的情感，究竟能不能算真爱，但只要喜欢，只要能像南迅和袁湘那样至真至纯，她就不会放手。

　　她骨子里就是偏执的人。

　　越是表现得不在乎，越在乎得要命。

　　沉默的这几秒里，袁湘神情纠结，紧皱的眉头就没松开过，她和南迅能承受流言蜚语，因为他们是父母，为了孩子什么事都能做。
　　但南恩不必，路倾刚介绍完家庭背景，她就高兴不起来，连带刚见着人的揶揄都没有了，差距大之外，年轻人的感情，没定数，谈得远反而更像容易崩盘的样子，以后两人分了，那南恩接受的那些好意，又该怎么还？

　　褚家至少在刚起步那会儿，借过他们的钱，又有着亲戚这层关系……

　　“妈妈，”南恩出声打断了袁湘纷乱的思绪，“帮我劝劝爸爸，好吗？”

　　被南恩覆盖的手，悄悄蜷起手指，袁湘犹豫着，动动嘴，“……好。”

　　这边谈话刚刚结束，屋外一声清脆突然传来，打破屋内的和谐，惊动厨房里的两人。

　　袁湘和南恩闻声看过去，只见路倾偏头抿唇，腮帮紧紧绷着，一言不发，倒是南迅情绪激动地说着什么，像在骂人。

　　袁湘惊在原地没动，想到南恩提到的项目，慌乱得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南恩越过袁湘走过去，推开门问：“怎么了？”

　　南迅脊背一紧，先发制人地回头，对南恩指着路倾大骂：“他敢干出这种混账事！就受得了打！”

　　南恩没听他的一面之词，走到路倾面前，抬手捧住他半张脸，细细察看红肿的位置，“疼吗？”

　　路倾高高大大的身子，站在南迅面前的姿态显得唯唯诺诺，挨打后细皮嫩肤顷刻红肿，看起来好不委屈。

　　她看得心里有气，却不好发作，南迅不是随便动手的父亲。

　　路倾瞥了眼还在气头上南迅的脸色，刚想摇头，又瞧见南恩眼底的心疼，瞬间改了口：“疼。”

　　指腹磨蹭几下，没她打的那次肿，南迅收了力，南恩唇角勾起，欲笑不笑，眼神森冷地睨他：“活该。”

　　南迅在后边儿旁观全程，看不惯路倾这副死装样子，又要破口大骂，南恩背后跟长了眼睛似的，迅速开口：“爸爸！”将人呵斥在原地。

　　她转身，手牵着路倾，面上没什么表情，语气柔软，却非商量：“我先带他回去，改天再来看你们。”

　　“诶……”南迅慌了，要留人，被后出来的袁湘抓住手，连连对他摇头。

　　他素来听妻子的话，只能指着路倾的背影，冲袁湘气得龇牙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