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大妖》妙生花

27、如愿

　　所有的龟奴侍女都现出了妖身，严阵以待。
　　婉娘一挥手，她的身旁突然出现了一具俊美的干尸。
　　钟盼儿瞧着这具干尸有些眼熟，入鬓的眉毛，上挑的眼尾，她竟然觉得，这具干尸的脸和自己的样貌，有几分相似。

　　婉娘痴迷地看着干尸，她挽着他的手臂，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幽幽说道，“玄烨小郎君，你想要成亲，如今礼已成，奴家如了你的愿。盼儿姐姐你呢，想要逃亲，如今奴家坏了你的亲事，也算是如了你的愿。你们二人，都得偿所愿了，现在，是不是也该满足下奴家的心愿了？”

　　婉娘毫不避讳地挑明了钟盼儿的心思，钟盼儿匆忙回头看玄烨，她想玄烨一定要生气发疯了。
　　却见玄烨无力的被万千红线困在空中，他琥珀色的眸子中浸满了泪水，他的声音悲痛欲绝，“盼儿，快跑，她的目标是你，快跑啊盼儿！”

　　跑？怎么跑？她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玄烨...” 钟盼儿呢喃着，却不知道要继续说些什么，只能一遍一遍喊他的名字。
　　她最害怕他，却也最依赖他。

　　忽然一道红光袭来，将钟盼儿捆至婉娘身前，婉娘说：“盼儿姐姐，当初是你将稷方送到奴家身边，是你求着奴家救他的，如今你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她的纤纤玉指幻化成锋利的狐爪，“扑哧”一声，利爪穿过钟盼儿的胸口，鲜血喷涌而出，空气中甜香四溢，群妖躁动。

　　疼，好疼啊！

　　痛感从胸口传到四肢和灵台，钟盼儿脑中白光一闪后，忽然觉得这挖心的场景如此熟悉，难到曾经她也被人这样挖过心吗？
　　又或者说，曾经她也这样挖过别人的心吗？

　　“啊！！！”
　　钟盼儿疼得喘息不止，她想要大声呼喊，可她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声痛呼，是玄烨发出的，在她被利爪刺穿皮肉的那一刻，玄烨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奇怪，明明受伤的人是她啊，怎么好像，更痛的人却是他呢？

　　婉娘朝着四周的小妖们露出獠牙，小妖们不敢贸然上前，只能在原地虎视眈眈地盯着钟盼儿，咕咚咕咚地吞咽口水。
　　钟盼儿不知道神的血，对妖来说，有何种致命的吸引力，她只感觉此刻的自己像是一块肥肉，被一群“鬣狗”团团围住，插翅难飞。

　　连婉娘这样的万年大妖，也忍不住舔干净了手上沾染的血迹。她紧闭双眼，压下眸中的猩红，忍耐片刻后，再次睁眼，已经恢复清明。
　　她吟唱着怪异的曲调，钟盼儿胸前的鲜血开始变成有规律的血流，蜿蜒曲折地靠近那具干尸，鲜血好像也有了意识，它们听从着婉娘的指引，从干尸的七窍钻进他的体内。

　　干尸吸收了钟盼儿的鲜血，他皮肤开始变得饱满有光泽，他的眼睛倏然睁开，一眨不眨地直视前方。
　　婉娘见状，更加卖力地吟唱着。
　　鲜血越发汹涌地流入稷方的体内。

　　钟盼儿的眼神开始放空，耳边的声音也变得模糊，似乎有谁在一直痛苦地喊叫着。
　　她却只觉得吵闹，胸口疼，头也疼，好想睡觉！

　　在她即将闭上眼睛的前一秒，只听“嘭”的一声轰响，伴随着无尽痛苦的呐喊，她落在了一人怀里。

　　婉娘不得已终止了祭血术，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刚刚那一幕，玄烨他...他竟然破了降魔千丝阵！
　　他源源不断的调动、释放体内的秽气，慢慢地，红丝化解秽气的速度，不及玄烨释放秽气的速度。
　　红线的光芒逐渐暗淡，颜色由红变黑，先是一根丝线断裂，断裂声音微不可闻，再是千万红线一齐裂开，发出爆炸般的轰响，楼中的小妖们在如此强大的力量波及下，纷纷倒地吐血。

　　婉娘遭祭血术的反噬，又被秽气之力伤到，也狼狈摔倒在地，她把稷方护在怀里，怒视玄烨，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赫连玄烨！你疯了！怎么敢！你怎么敢如此调动秽气！你就不怕自己被秽气彻底侵蚀吗！”

　　她指着钟盼儿说：“我不过是要她一点血！又不会伤及性命，你何至于此！明明马上就要成功了！明明马上稷方就可以活过来了！”
　　她的胳膊忽然变长，朝着玄烨击去。

　　乌黑的秽气在玄烨面前形成一道防御屏障，阻挡婉娘的攻击。

　　玄烨捂住钟盼儿胸口的伤，不断地为她输送着灵气。他的泪水，再次落到了钟盼儿的嘴角。
　　这次的泪水，却不是咸的，而是苦的。

　　他的眼晴又变得漆黑了，但他却没有发疯，只是无声的哭泣着，可怜又怪异。

　　钟盼儿的脑海中，走马灯似的闪过了许多从前的画面。
　　她想起来了。
　　她全部都想起来了。

　　她抚上玄烨的胸口，扯出来一抹苦笑，苦笑中带着若有若无的叹息，“玄烨，呆子。”
　　玄烨的泪水越发地止不住，他将脸贴在她的额头上，摩挲着，呢喃着，“盼儿，盼儿姑娘。”

　　钟盼儿虚弱的笑道，“报应不爽啊！”
　　她的手指在玄烨的胸口颤抖着，“当初，你也这般疼吗？”

　　玄烨摇头不语。他从来都不怕躯体上的疼痛。

　　钟盼儿胸口的伤在他的治疗下逐渐愈合，她拿开玄烨的手，与他击掌而对，为他传输神力，以压制他体内的秽气，直至他眼中的黑雾褪去。
　　随后，她起身走向婉娘。

　　玄烨拉住钟盼儿鲜红的裙摆，这一次，玄烨以为钟盼儿离去的脚步终于为他停下了。
　　她回头说：“玄烨，别担心我，我没事的。”
　　她还是走了，在她眼里，好像任何人都比他重要。

　　她走到婉娘身前，把手放在她的头上，为她疗伤，“你这些年，一直被祭血术反噬，功力大损，婉娘，万不可再动用此术了。”

　　“那稷方呢？”婉娘无助地询问，“那奴家的稷方怎么办啊？盼儿姐姐，你总有办法的，这次你也一定能救他对吧？”

　　钟盼儿看向毫无灵魂的稷方，也许因为同是半妖之身，所以她们两人的样貌是有三分相似的，不仅样貌相似，身世也更为相似。
　　所以钟盼儿对稷方，总是有几分怜悯之心。

　　她将手覆在稷方头上，心中已经了然，稷方的死是如何也更改不了的。
　　她清楚，婉娘比她更加清楚。

　　婉娘，一只活了万年的大妖怪，这万年间，她游刃有余，放纵享乐，从来只谈利不谈情，这样洒脱的狐妖，如今，竟也愿为了他人，自欺欺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钟盼儿看着她说：“婉娘，你比我更清楚，就是给他再多的血和灵力，他也无法活过来了。神血，只能治好他干瘪的躯体，无法恢复他早已破碎的魂魄。”

　　她的声音平静又冰冷，“婉娘，你再怎么做，他都活不过来了，放手吧。”

　　婉娘推开钟盼儿的手，重新把稷方拥在怀里，“放手？哈哈哈哈哈！” 她癫狂的笑着，“盼儿姐姐，天下谁人能如姐姐你一般，连相厮相守的爱人都能狠决掏心，夺取秽气之力啊！你这般无情，自然可以说放手就放手啊！”

　　“可奴家终究是不如姐姐你啊！奴家自诩无情多年，却还是对这小狐狸动了情，从前，奴家不愿承认自己动情，不肯竭尽全力去救他，才害他落得如此下场。如今，奴家只想弥补他，不论有用还是无用，总得为他做点什么才是。”

　　“你如何...如何能叫奴家眼睁睁的看着他日渐枯萎，却什么都不做呢！” 婉娘嘶吼着，“没有魂魄便没有魂魄吧，奴家能保住他的肉身，也是好的。”

　　钟盼儿苦笑一声，双手结成满愿印，为稷方的肉身渡上金光，“以我目前神力，只可护他肉身一百年不腐，日日驱动祭血术，终究不是长久之法，这日后的百年间，你一来修养生息，二来可寻找些其他的法子，再护住他的肉身。”

　　婉娘抱着稷方放生痛哭，哭到一半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她问钟盼儿，“奴家这样算计你，你为什么还要帮我？”
　　钟盼儿说：“我也曾算计你断过一尾，欠债终究是要还的，尤其是人情债。”说到这里，钟盼儿回头看了玄烨一眼，她能感受到玄烨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她能看懂玄烨脸上的担忧、关心以及怨怼。

　　“盼儿姐姐！”婉娘抱着稷方在地上爬行，她如同小兽一般靠在钟盼儿的腿上，“盼儿姐姐，奴家知道，你总是有办法的。”

　　婉娘年长了钟盼儿九千岁，她们相识一千年，在这一千年里，无论面对什么样的麻烦，哪怕再棘手的事情，钟盼儿总有些鬼点子去应对，好像再苦再难的事情，到她的手上都能迎刃而解。

　　所以婉娘总爱唤她姐姐。

　　有钟盼儿陪在身边的这一千年，是婉娘漫长无聊的岁月里，最快乐的日子。

　　后来，钟盼儿忙于在钟灵山修炼，就把稷方送到了她身边，稷方完全就是一个“胆小版”的钟盼儿，他们两个那么相像，婉娘总觉得，钟盼儿更小一点的时候，就应该是稷方那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