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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个雨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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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祁季从小就不敢奢望什么,哪怕是有人爱她也好,她也会觉得是带着目的性的。可江雨迟不一样,他单纯的对她好,会逗她开心,会每天对他说晚安。
江雨迟走后她觉得自己的状态都变差了些,开始频繁的失眠,注意力也不像从前一样集中,上课开始走神。
她怀疑自己是又病了,可之前病了的时候,她却能比现在更好的逼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祁季,你跟我来办公室一趟。”物理课下课后,她现在的班主任王金对着她说。
“哦,好的老师。”祁季收拾东西的手没有停下,眼神空洞无神,愣了一会,她反应过来,才答。
“唉……”班主任摇了摇头,抱着书本就率先走出了班级。
她把眼镜取下,放到眼镜盒里,又揉了揉眼睛,这才走出去。
“报告。”她轻轻敲了敲门,说。然后走进去,来到班主任的办公桌前,他还在收拾东西,没怎么注意她。
她捏了捏衣角,小声问:“老师?…”
王金像是这会子才反应过来她在这似的,转过身看着她,开口就是:“你最近这状态不行呀!”
“嗯……我会尽快调整的,老师。”
“那就最好了,马上高三了,你要知道这个重要性啊!你这成绩要是保持下去,冲个清北是没问题的。”王金也知道她和江雨迟的事,说完又叹了口气,“其实你们这种势均力敌的恋爱关系挺好的,遇到问题可以互相讨论,会因为想要超过对方而倍加努力……唉,你也别太难过了,行了,你回去吧。”
祁季点了点头,点头的时候眼眶里积攒的眼泪滴下来,砸在办公桌上。
王金又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巾给她,又摸出了一条香草可乐味的阿尔卑斯糖,“我女儿爱吃的。”
她愣了一下,接过拆开,只拿了一小颗。“谢谢老师。”
“你全拿走吧!”看到祁季犹豫,他说,“我放学回家的时候再买点给她。”
她又道了声谢,拿着糖离开了。刚出办公室门,一直在门口“蹲守”的许光就凑了上来:“王肚腩找你干嘛啊?那么久。”
“说我注意力不集中呗……”她话还没说完,许光注意到她哭了,就连忙打断了她:“诶,你注意力能有啥不集中啊,快走啦,咱去吃饭,太晚了现在。”知道她可能是因为江雨迟才哭的,许光不想让她再提起难过。
来到食堂,排队买饭的人已经不多了。祁季取了餐盘,跟着许光买了饭,就坐下来吃。
许光吃饭的时候嘴一直叭叭个不停,知道她是想逗自己开心,可祁季就是开心不起来。
一年半了,早就习惯了,连她自己都没发现,江雨迟走了以后,她依旧保持着原先的习惯,喜欢坐在食堂落地窗前的那个位置。
江雨迟从前一直觉得这样很奇怪,外面的人一过来,就能看到他们,这样吃饭会很别扭,可最后,也只能无奈依着祁季。
许光的大嘴巴在班望和韩雨晴过来以后停了下来,把嘴里的饭吞下去,看着他们的背影,问:“韩雨晴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吗?他们怎么搞到一起去了。”
“嗯?”祁季喝了口汤,“我听说他俩现在在一个班,还是同桌来着——”
说到一半,她又觉得不对:“你现在不难过啦?”
“爱就爱了,我不强求人。”她摇了摇头,想不通,干脆低下头去吃饭。
“马上就暑假了啊。”祁季没有怎么说话,吃的自然也更快些,现在擦完了嘴巴,望着窗外出神。
恍然间又想到江雨迟,他就站在那里,耀眼又夺目。
“我们一起考浙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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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夏天似乎更加热了些,不过教室装了空调,也没有像之前那样难熬。
暑假祁季回了孤儿院,整整半月,她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只有饿了的时候出去买些吃的。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斜射进来,在地板上形成一道金色的光辉。
她今天依旧是八点钟左右起的,只是今天她特意从衣柜里挑了件还算好看的衣服,简单收拾了一下,拿上手机就出了门。
“你哥哥还在那里住着吗?”
祁季很早之前就加了江玉迟的□□,在车站等车的时候,她发了这段语音过去,只是一直没有回应。
“……”
罢了,看运气吧。
公交车驶入站台,她看了看,是自己要坐的那辆,就走了上去,刷卡,熟练的走到后排的双人座坐下。
熟悉的322路公交车,熟悉的后排双人座,熟悉的夏日。只是不同的是公交站已经没有了那个明明可以在家里等着却傻乎乎顶着烈阳来等她的人。
眼看着公交车停在了她熟悉的站台,她走了下去,把伞撑起,有些迷茫的站在路边。
手机依旧没有人回消息,她有些担心:万一江雨迟搬家了怎么办?万一他不想和她一起了怎么办?
越想脑子越乱,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她闭了闭眼,最后还是抬脚往那边走去。
门口的保安依旧是去年暑假的人,一见到祁季过来便乐呵呵的,他拿出外来访客登记表记她的名字,一边写一边问:“我这个寒假没来上班,之后一直都在的,怎么现在没见你来那么勤了?是和那个男生闹了什么别扭吗?”
那保安是个年轻人,也不傻,能看出来她和江雨迟是什么关系,之前她来那么勤,后面又不来了,那个男孩子也是,难免不让人八卦。
“嗯。”她不想多解释,眯着眼看清楚保安把自己的名字记上后,就走了进去。
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地方,只是安静了许多,院子里的杂草长的很高,一看就是许久没人住了。
密码她知道的,也不确定江雨迟改了没有,试探性的输入,没想到却打开了。
房子里昏暗,她打开灯,才发现这里已经遍布灰尘,相框碎片还落在地上,一切的一切都和一年前的没什么两样。
看来自那以后就没人住了。
她抿了抿唇,点开短信,找到之前给她发短信的那个手机号,输入[我帮你收拾一下你家里吧。]。犹豫了一会,又删除,点开□□和江玉迟的手机号,编辑了同样的话发出去。
然后,凭借记忆,去到了杂物间,把拖把和扫把都拿了出来,仔仔细细的扫了一遍,确保没有其他的残渣遗留后,才放心的把扫把收起来,又把客厅脱了一遍。
他家那么大,她是不可能全都打扫一遍的,因此只是收拾了一下客厅。
收拾完后,她握着那张被撕了一半的照片出神,回过神来以后,跪坐在客厅的地上,拉开抽屉翻翻找找。最后找出一卷胶带来,她小心翼翼把照片合在一起,沾上。
尽管已经很努力很小心了,但被撕裂过的痕迹清晰可见,看着垃圾桶里的碎片,她突然想。
破镜都不能重圆。
那他和江雨迟呢?只能这样了吗?
肚子咕噜噜的叫了起来,饥饿让她来不及思考太多,她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先去买点吃的。
这附近有一个超市,但是为这些有钱人服务的,祁季之前陪江雨迟去过一次,东西死贵。所以,她买东西,一般喜欢去附近的城中村。
只是那里治安不好,道路错综复杂,她也只敢在村头的便利店买点东西,然后迅速离开。
只是这次不如她愿了,那家便利店的店主有事情回了老家。她一字一句的读完贴在墙上的公告,最后只能往里面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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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福,你在哪?!我可以给你们钱,你们别碰我的福子!”
祁季拎着一袋吃的,在错综复杂的巷子里绕圈,突然听到一个呼喊声,听起来还有些熟悉。
“德福!”
又一声,她反应过来——这声音和江玉迟好像,而且德福还是他导盲犬的名字。
当时可能是想让她转移注意力没有那么伤心,他和她东唠唠西说说,说着就说到了他导盲犬身上。
德福,德芙。
这两个名字发音很接近,祁季自然而然的就记住了它。
来不及多想,她捡了路边的一根细木棍,就冲向了声音的来源。
那是一个很窄的巷子,有几个染着黄毛,一看就是小混混的样子。
在他们旁边,一条狗不断的叫着,焦急的在几个混混的脚边转来转去,然后咬着其中一个人的裤腿,想把他拽走。
“福子?……”祁季愣了一会,也学着江玉迟喊,顺便试探一下被围在里面的人到底是不是他。
“汪汪!”听到声音,德福转过来,朝她摇尾巴。
而那几个混混模样的人因为福子的举动,也朝她看来。
祁季咽了咽口水,举起手中的木棍子:“你、你们不要过来!我已经报警了!如果你们不怕的话,可以继续在这里等警察过来抓你们,我不建议告死你们!”
恰好这时福子的战况也有了很大的进步,他把那人的裤腿拽上,又用爪子一下子抓上去,露出几道血痕。
那人吃痛,叫了一声就把德福踹开,其余的三人见状,眼神狠厉的往她这边走来。危机之时,外面的街道突兀的响起警笛声。那群家伙也是个吃软怕硬的,害怕警察,一听到,没来得及干什么,扭头就跑了。
那个被咬伤的人还不忘回头警告一句:“你们等着啊,迟早有一天得把你们收拾了。”
祁季也不甘示弱,把细棍子丢过去:“那我可就等着了,谁怕谁!”
目送着那几个混蛋离开,又左看看右看看,确保安全后,才拍了拍手。把德福落在地上的狗链子捡起,带在它的脖子上,把绳子放到江玉迟手里。
“牵好你的狗,跟我回家。”
他愣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过了会儿,又笑了起来。有些试探性的开口:“祁季?”
“嗯。”她弯腰把掉在他身旁的拐杖拿起来,“真走啦。”
虽然说是走,但其实祁季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索性接下来也没有什么意外,还遇到了个很好的阿婆,给他们指了路。
等到成功出去的时候,已经天黑了。路灯照在村口的马路上,身旁是来来往往的上班族。
江玉迟的反应好像永远都是慢半拍,祁季已经带他走上了回别墅区的路。
绿叶随晚风飘转,落到他的肩上,很快又继续下落到德福的头上,引得它吠叫了几声。
“诶,你不是报警了吗?他们没来找你这个报警人啊?”
祁季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你反应这么慢啊。”
江玉迟霎时间红了脸,“没有,我只是才想到而已。”
看他这样子,她笑意更甚,只是没再继续调侃,而是认真的说:“其实吧,我根本没报警,只是吓唬一下而已,毕竟也不确定那个人是不是你。那个警笛声只是恰好,不然如果他们没有害怕的话,我也不知道怎么收场。”
“嗯。”他竟是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才答。
“你……”她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停了下来,拽住他的衣角,示意他也停下来。那人会意,微微偏头:“怎么了?”
看着他,她到嘴的话又没敢说出来,咽了咽口水:“没啥……”
“我哥哥被我妈妈带去国外了,我妈限制了他的行动,他担心你,就叫我回来看看,顺便取些东西。”
“哦。”她应了声:“走吧。”同时心里又有些奇怪,这两兄弟都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一样,她不用说什么,他们都能知道或猜到。
莫非读心术是他们家的遗传?
2.
高三这年过的飞快,眨眼间又一个盛夏悄然来临。
蝉隐匿在枝繁叶茂的大树上,奏响这独属于大自然的乐章。
此时,距离高考已经不足一个月。三模刚刚过去,班里的气氛还很沉重,抬头,只能看到一片人都还在低着头争分夺秒的刷题。
沉重压抑的气氛,燥热难耐的天气,无时无刻不在打压着祁季的神经,她每次只有放学回寝室的时候能休息一下。
每当她情绪崩溃想要发作的时候,她只能咬着自己的左手,努力控制眼泪不砸下来,同时看着桌上放的写着“浙城一中高一一班。江雨迟”的校牌。
手中笔未停,同时在心里想。
熬过去就好了,中考都过来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坚持下去,才有可能考上浙大,和他在一起。
就这样一遍遍的,麻痹着自己。
高考倒计时第十天,有人跳楼。
这也使本就压抑的气氛,更加紧张。
直到,高考倒计时,一天。
那天祁季擅做主张的请了假,拿着假条出了校门,呼吸着久违的空气。
她上了公交车,又转了路线,最后停在一座高中附近。
明德高中,是江雨迟现在正在上的这所。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少年着两年来呆的地方。
她不敢到校门口那边转悠,只能在校墙附近看看。里面似乎是操场,喧哗声大了些。途径篮球场,她犹豫了一下,凑近,从校墙菱形的缝隙往里望。
同时在心里想,会不会有某个时刻,他也如她这样,通过这一点点的缝隙,窥探着外面的世界。
她原本不指望江雨迟会在这里,可她只是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身影曾经无数次出现在她的身边,后来又到她的梦里骚扰。
他抱着个篮球,被人簇拥着,恣意又张扬。边上有个女生走来,给他递来一瓶水,他笑着接过,好像是听到她说了什么,笑意更浓。
明明明天就高考了,可是他看起来好像并不紧张。
而且,看起来好像也不需要她了。
她拿起随身携带的纸笔,一字一顿在纸上写:
“高考倒计时一天,今天偷偷去看他了,可他看起来过的很好,也不需要我了。——2016年6月6号。”
写完,倏地,眼泪砸落在小小的本子上,她再也压抑不住,蹲下身哭泣,用嘴死死咬着嘴唇,直到散发出淡淡的血腥味。
同时,校内,篮球场上,江雨迟跟着他的好兄弟有说有笑的离开,那个女生就跟在他们的后面。
他不知道祁季此时就在门外看着,也不知道她会哭。
但他,没有忘记承诺。
要一起考浙大,永远在一起的承诺。
-
由于高考前抑郁症复发,祁季没有丝毫准备,就这样仓促的上了考场。
虽然可能不像之前那样的发挥,但她想,应该能上浙大了。
高考的整整三天都在下雨,偏偏考试的最后一天停下来了,阳光洒落大地,似乎是在预示着少年的青春灿烂盛大,永不落幕。
前途光明。
出了考场,大部分的考生都有家人来接,就连许生,她那在外地的父母都特意过来了。
只有她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她绕开了那些人群,在车站独自等车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拨打了那个在心里默念过无数遍的号码。
内心紧张不安的等待着,电话铃声响了几声后,被接通。
许久,都没人说话,那头背景声音嘈杂,隐约还能听到有人在喊“江雨迟。”,随后就是少男少女推搡打闹的声音。
是了,不管怎样,她和他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抑住想要哭泣的心,率先开了口。
“江雨迟,之前一起考浙大的承诺,还算数吗?”
那头沉默了一会,然后是少年毫不犹豫的回答。
“算。”
“你在哪个考场?我去找你。”
“应福中学。”
“……”
“那你现在在哪?”
“附近的公交站。”
那头又沉默了一会,细微的交谈声传入耳畔,过了一会,他人回来了:“你别动,等我,不会太久,我们是一个考场。”
“嗯。”
挂了电话,她又不免觉得好笑。他身边都有其他人了,她又在奢望什么。
站的有些累了,祁季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会儿。而江雨迟来的很快,几乎是跑过来的,停在她的面前,额头上还有薄薄的一层细汗。
一年半未见,少年变高了些,替她隔绝了大部分的阳光。她站起来,才发现自己只能到他的胸膛了。
他看着瘦了些,眉眼却更加俊朗。
“江雨迟?”
“嗯?我在。”
只此两句话,没了下文,两人僵持着,气氛有些尴尬。
“江雨迟!”
远处,一群人奔跑而来,有些人还大声喊着他的名字。祁季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和考场门口的那一幕一样,刺眼。
之前那个女生小跑,也是不失沉稳。
她眨了下眼睛,眼泪顺着脸滑落,落了几滴到嘴角边,舔了舔,是咸的。她倔强的昂起头,时隔一年半再次和少年对视。
“咱俩好像还没分手吧。”
“是。”他弯下腰,用手为她擦拭着泪水,最后抵住了她的唇瓣。
“别哭。”摩挲了一下,就放了下来。
“为我,不值得。”他又补充。
奔跑而来的少年们识趣的停住脚步,其中一个个子略高的少年喊:“江哥,这女的谁啊。”
江雨迟牵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我那阔别一年半的小女朋友。”
“啊?那皓月……”
“只是朋友。”他有些不耐烦的看去,“赵洋,你还要我说多少遍啊?我对她没意思。”
见此,赵洋只能住了口。祁季挣扎了一下,把手抽了出来。面对江雨迟询问的表情,她说:“公交车到了,我还得回学校收拾一下,就不奉陪了。”
“你不用管我,和他们好好玩吧。”最后这句话,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然后赶在公交车关门前跑了上去。
江雨迟很快跟了上来,司机见状想要开门,祁季连忙喊:“师傅,直接走吧,我和他一起的,他不需要。”
司机师傅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开了出去。
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色,她松了口气。
他和她好像从高二那年分开起就不是一路人了。地上的花儿永远只能仰望天上的星星,而不能奢求他的爱。
或许爱神曾短暂的降临过,就连星星也都为她而来。
-
那天回去后,祁季收拾了一下留在寝室的行李,又把寝室打扫干净,才离开。
她在附近一个地段不错的小区租了一个单间,又用半天时间收拾好,住了进去。
毕业晚会她并没有参加,收拾完洗了个澡就躺在床上睡过去,对于江雨迟发来的让她加自己新□□的短信,她也已读不回。
如此,过了半月。
这半月江雨迟又断断续续给她发了很多条短信,有分享日常的,有问候的。
她都一直没回,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他。
那天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拎着一袋垃圾准备出门,扔个垃圾顺便买吃的。
只是一出门,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他隐匿在楼梯间的黑暗里,看不清楚脸,几个白色烟圈从里面飘出来,呛的她咳嗽几声。
声控灯也因为这个声音亮起,入目,是江雨迟惊慌失措的脸。他慌忙把烟掐掉,朝她笑了笑:“你还玩起已读不回来了?”
“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江雨迟。”许久,她才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他又是一愣:“为什么?”
“你不懂。”
他想解释什么,又忽地低下头。
是了,他不懂。
不懂一年半的时间就可以让一切变得面目全非,不懂她为什么突然这样,不懂她的一切。
“我高考前一天偷偷去了你的学校,是你弟弟告诉我的。”
“我不敢去校门口,也不想让你知道我来了,于是我就在校园周边徘徊,走你平时走过的路,见过的风景。”
“当我透过那一点点菱形的缝隙的时候,我甚至在想,没我你怎么办,你会不会有那么几个时刻,也像我这样,在校园里面窥探着外面的世界。”
头一次说这么多话,还都是自己的心中所想,她愣了又愣,最后还是咽了咽口水,继续说。
“可你没有,你有一群懂你的朋友,他们陪着你度过人生的每一个至暗时刻,反观我,这一年半来没有一次陪在你的身边,你经历过的一切,你的苦楚,你的不安,我都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这个让我感觉熟悉又陌生的你。”
江雨迟认真听她讲完,最后无奈叹了口气,走上前来,用拇指轻轻抵住她的眼角,抵住了那一滴泪:“可是祁季,感情是需要磨合的。”
“你看到的或许只是表面的我,他们和你不同,他们不懂我过去的一切,只知道我现在的光鲜。”
“我或许不懂现在的你,可你要给我时间,放松下来,好吗。让我们再次了解一下彼此,乖乖。”
两人离的有些近,说话时他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脸上,一如既往。
她垂下眼睫,深呼吸了一下,最后又重新抬头看他,笑了笑:“好,我信你。”
昏黄的灯光下,少女踮着脚,亲亲吻上了少年的唇。只不过一瞬又松开,少年的神情猛地一怔,最后把她抵在墙角,用手扣在她的后脑勺上,再次吻了下去。
唇和唇相贴合在一起的时候,她听见少年最轻狂的低喃:“你只能信我。”
3.
高考结束后的一个月,各地的中小学也都放了假。
那天是高考成绩出来的日子。
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两人的感情恢复如初,祁季夜晚失眠的时候还在想,会不会真的是自己太过于敏感自卑了,只会逃避,差点错过一个最爱自己的人。
江雨迟买了一个小蛋糕,在门口敲了敲门,祁季早就知道是他,笑着跑过去开门,同时口中说着:“我是不是得给你去配个钥匙啊?天天给你开门,好累哦。”
“这样子我就撬门了。”他在外面早已换好了室内拖鞋,如今走进来,把蛋糕放在桌子上,熟练的在床上坐下。
“你查高考成绩了吗?”祁季把门关上以后就把目光放到了蛋糕上面,刚拆开绑着的丝带,江雨迟就问。
“查了,还没加载出来。”她手上动作不停,用脸示意他看桌上的手机,“你呢?”
“查了,没出来,应该是省前五十。”他笑了笑,似乎对这个成绩十分满意。
没过一会儿,祁季的也查出来了,和江雨迟的一样。她松了口气,至少没有辜负老师的期望和三年来的努力。
而等到成绩彻底出来,两人填报了浙大的志愿。祁季一整天都是兴高采烈的,江雨迟要去参加绘画比赛,没和她一起。
他原本是以为没事的,直到比赛临开场前,一个陌生号码打过来电话,还没等他问那位,那边就着急忙慌的说:“江雨迟!阿祁她自/杀了!!几乎要割到静脉!你怎么不看好她!!你也知道你妈妈是什么样的人啊!!”
嗡的一声,脑子里似乎有某个弦断了。他几乎一下子往场外跑去,同时说:“我马上就赶回去,许光,你帮我看好她好吗?医药费你先帮我垫一下,到时候我转给你。”
“可以的!我先挂了啊,医生找我。”说完,电话就被人挂断了。
而他,慌忙拦了辆出租车,在车上刷着手机,买了最早一班回浙城的航班。
-
等到江雨迟从外地赶回来的时候,祁季已经被人抢救过来了。她尚且还在昏迷中,被送进了ICU。
他拽住许光的手臂:“她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会自杀?什么时候能醒?”
“疼啊!”许光吃痛,把手抽出来,“你以为就你心痛啊?还不是你妈!!我本来说回来看看,顺便找一下祁季,这才没有给她发消息的,没想到敲门居然没人开,我觉得不对劲,强行破门,结果,结果……”
他的面色又颓然了下来:“我妈知道了啊?……”
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去看了眼祁季,就又回来了。
祁季这一昏迷就是半月,在ICU住了一星期后就被转入了普通病房。
那天阳光正好,她的病床在靠窗的位置,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江雨迟见到了,就把窗帘拉起来。
然后重新坐回椅子上,削着苹果。
他低头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床上的祁季突然扭动了一下,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不要!!”
突然,耳边传来尖叫声,他抬头,发现祁季已经醒了,连忙把手中的苹果放在床头柜上,拍了拍她的肩膀。
“怎么了?别乱动哦,还在输液呢。”
“江雨迟……”她突然哭了出来,“我想起来了,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你想起什么了?”他有些疑惑。
“我爸妈他们……”
*
祁季原本有个幸福的家庭。
因为是早产儿,又有先天性心脏病,她从小身体就不好。那年家里还不算富裕,支付不起昂贵的医药费,只能选择保守治疗。
也正因此,父母再给她起了这个名字。
奇迹。
一直到她五岁那年生日,她闹腾着要去买彩票,王凯拗不过她,让她说了一串数字,买了下来。
没想到却中了大奖,王凯拿着这笔钱去投资,赚了钱后又自己创业,就这样发了家。
在记忆里她的父亲和母亲一直都是外人面前的模范夫妻,两人也恩爱至极。
八岁那年她放学回家,却见到几乎没有吵过架的父母在客厅吵了起来。
“我不同意!阿棉她还那么小,没有母亲怎么办?一定有办法的,说不定再等等,再等等就有了。”王凯把玻璃杯摔在地上,站了起来,有些崩溃的喊。
“还能怎么等!她病情都恶化成那样了!”祁华抓住自己的头发,掩面就哭了起来,“阿棉还那么小啊,医生说了再不进行移植,就活不过今年!而只有我,我……”
她好像是累了,有些无力的说。
“只有我配型成功,没什么好商量的了,她还那么小,不能就这么放弃她,替她做决定。”
祁季那会子不知道他们在吵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得了什么病,每次体育课其他小朋友都在运动,只有她一个人坐在旁边。
她只是有些害怕现在变了个样的父母,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祁华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她回来了,擦了擦眼泪,强撑着站起身来,“好啦,阿棉不哭,最乖了是不是?”
她帮她把书包取下,揉了揉她的头:“去洗洗手吃饭吧,妈妈先帮你去放书包。”
祁季点了点头,跑去了厕所。
“周末的时候,我们带她去山上的别墅玩玩散散心吧。”吃完饭后,祁华跟着王凯一起收拾厨房,看着在客厅玩耍的祁季,她说道。
“嗯,也好。”
只是周末刚到别墅,祁季坐在院子里的草地上,看着还在搬东西下来的父母,她突然感觉呼吸一滞。
她站起来想要走过去,可只说出了一句“妈妈”,就栽倒在地上。
最后,她只听到父母的惊呼,然后再无其他。
-
从山里的别墅赶往医院的一路上,原本明媚的天倏地黑了下来,狂风骤雨,高架桥旁边还挂着写着“雨天路滑,小心驾驶”的牌子,只是王凯视若无睹,以生平最快的速度驾驶。
恰好是周末,外出游玩的人多了起来,前面冲出来一辆电动车,王凯为了躲闪,一个拐弯就往桥边冲去。
巨大的冲击力使桥边的护栏扭曲,车身已经落了半边下去,坚持了几秒后,终于不堪压力的坠落下去。
车一落到江里,王凯就连忙解开安全带,一脚踹开驾驶位的门,而这时,祁华也抱着祁季游了出来。夫妻俩都会游泳,只是为了照顾她,都在原地没有动。
也不知道撑了多久,祁华体力不支坠落了下去,而就在这时,救援人员恰好赶到。
祁季被送入医院做检查,王凯则是十分内疚,不顾救援人员的阻拦挣脱就往江里游去,最后和祁华双双殒命。
她接受了母亲的心脏并进行了心脏移植,而家中的财产则都被小姨一家霸占,他们还把她送入了孤儿院。
而她的大脑,因为受到了刺激,自动屏蔽掉了这段内容,直到今天。
*
“好了,没事了,我在呢。”祁季讲完,哭的更厉害了,他只能叹了口气,一遍遍的耐心安慰她,“都过去了,啊。”
“嗯……”有了他的安抚,她最终还是镇定下来,看着窗外,“你怎么把窗帘拉上了?”
“刚刚出太阳,怕你被晒到。”他解释完,就拉开了窗帘。
她点点头,想到刚才昏迷的时候在梦中,自己处于黑暗里,面前只有一小扇门。
突然间门开了一条缝,一束亮光射进来,又陡然消失。
再后来,她的神色清明起来,意识回笼,她站起身,打开了那扇门。
封存的记忆朝她席卷而来,脑子几乎要炸开,痛苦与绝望之中,她见到江雨迟就站在那里。站在光前,朝她微微一笑。
只要你抬头,我就在那里。
江雨迟把祁季扶起来,让她坐了一会。她昏迷了半个月,也躺了半个月,这会儿觉得骨头都是软的。
她望着窗外发呆。那里有一棵高大的木棉树,只是夏季没有开花,光秃秃的。
过一会儿,又好像是想起什么,扭过头看他。他刚把苹果削完皮,注意到她的视线,和她对视上。他把水果刀放在床头柜上,“想吃?”
她点点头,又摇头。想到她刚醒来脑子还有点混沌,他不由得笑笑。
“等我去洗洗。”
刚起身,她就抓住了他的衣服。摇了摇头,小声道。
“不是。”
“我记得你不是去比赛了吗?回来的这么快吗?”
“小奇迹,现在已经是半个月以后了,你昏迷了多久你自己都不知道?”
“不过——”想到那天她躺在病床上,睫毛轻颤的样子,他就觉得心疼,“你割那么深,疼不疼,傻不傻?”
“你妈妈要我们分手。”她捏着被子,“可我只有你了。”
“我最近抑郁症又复发了,江雨迟,就在高考前一天,我去找你。”
“嗯。为我不值得,没必要。”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又出去洗手间给她洗了苹果回来。
他其实瞒了她好多事。
他并没有告诉她。
她比比赛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