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镣铐下的焰火》昉佛

2、第 2 章

　　黑色连衣裙显得人很瘦，弯着腰和老板差不多高，五官小巧，头发盘成一个发髻，露出饱满的额头，安静淡雅。看着这个景象，弥生不禁感慨起来：以前的小孩已经长得这么亭亭玉立了。
　　反观自己似乎一直在原地踏步，想到这，胸前的向日葵忽然就不那么明媚了，满天星撒下的星星也暗了许多，当她意识到自己微妙的情绪，又觉得有些好笑，她才32岁，还是坦然的面对岁月馈赠吧。
　　“你毕业了。”弥生觉得熟人相见未免过于沉默，主动问道。
　　“是，准确来说是退下来了，现在在市里的研究所工作。”章醒枝听见声音猛地回头看向弥生，回应了一个很客气的微笑，边说边看着弥生的眼睛，并将琴递给弥生。
　　弥生抱着花，空不出手来，而且，不是她买的，她没打算接。
　　江折就站在旁边，赶紧接过琴。
　　“现在就在浮木市发展了？”这也算公共场合，弥生不想问的过细窥探对方的生活，诸如什么退下来？那所研究所？具体研究什么？
　　“是，不走了。”章醒枝抬头，对上了弥生的眸子，郑重其事道。
　　“挺好，浮木市近几年发展日新月异，再说家在这边，生活也相对便利。”弥生嘴上说着，心里却明白，像章醒枝这样的人才，到哪里都便利。
　　“嗯。”章醒枝点了点头。
　　弥生忽然心里产生了一种岁月交织下安稳的错觉，可能是因为自己最近也搬了新家。
　　“以前不知道你还弹得一手好琴。”
　　“小时候学过，高中太忙了没再碰过琴，后来才又捡了起来，你没听我弹过。”女子眼神看向旁边站着的男子。正抱着琴在等她们交谈完。
　　“我被你的琴音吸引进来的，只闻琴音，不闻故人。”弥生低头看见章醒枝的那双手，和她记忆里的并不一样，包括她整个人，消瘦了很多。
　　章醒枝低头惭愧的笑了一声。
　　“听到生姐一句故人，足够了。”
　　那双眸子清亮的透着光，一扫阴霾。
　　“啧啧啧，你们之前认识啊？那不就都是朋友。”江折听见两人对话有些阴阳怪气，什么新人故人，抬了抬抱着的琴，眼神示意弥生能不能拿个友情价。
　　章醒枝看见江折的表情，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高中的时候没少受生姐恩惠，向华中学几十位女生每个月接受生姐的补贴，这把琴不收钱，送给生姐的。”章醒枝谈起往事，眼神远眺，继而收回目光，看向弥生，似乎在等待什么。
　　“他的琴送给我算怎么回事，你要送也要送个我喜欢的。”弥生打趣的笑道，从把琴递给她开始，章醒枝眼中的思绪弥生看了七七八八，不管自己有没有想多，她也不喜欢让人误会。
　　“哦，对哦，生姐对琴不感兴趣，那我得去好好想想，送个生姐用得上的。”章醒枝语气变得跳脱起来，说着说着，手指碰了碰鼻尖，好像真的在想该送什么礼物。
　　“我开玩笑的，看见你们好，我就很高兴了。”弥生学着长辈的腔调回了一句。
　　“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她大姨呢？”旁边江折见没砍下来价钱，还说着这些场面话，有点想翻白眼。
　　弥生用胳臂肘子捅了他一下，暗示他闭嘴。
　　“生姐是我高中时代的奖金，不是大姨。”章醒枝看在眼里，解释道。
　　“醒枝同学每次都能超额完成，是向华中学乙未羊年的理科状元。”弥生听到‘奖金’觉得很有趣，笑着回应。
　　乙未羊年，当时放榜的那块红色横幅上就是这样写的。
　　“还是状元。”江折喃喃了一句。
　　“那个时候最高兴的事情就是认识了生姐。”章醒枝猝不及防的来了一句。没等大家反应过来，继续说道“感激生姐是应该的，生姐给个地址，下次好来拜访。”弥生觉得眼前的女子似乎过于客气了，她那时候一个月600的生理补助金，对章醒枝这样的家庭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而且，弥生没想过她们要怎么回报她，她从捐赠当中完成对自己的补偿，她觉得很高兴，这就足够了。
　　“来见我可以，礼物就不用了，我不会收的。”弥生再次嘱托道，笑的很温暖，像亲近的老友一般。
　　章醒枝也点了点头。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一人捧着花一人抱着琴。
　　刚刚那个从门帘处钻进来，手捧鲜花的女子，有那么一秒竟然觉得时光出现了裂缝，和梦里的场景重合了。惊喜的昏了头，妄自觉得她手捧的鲜花该是送给自己的。
　　她想过无数次重逢，没想到是以这样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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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弥生拿出两个晶莹剔透的花瓶，将买回来的花插进花瓶里，摆在暖白色的桌子上，花朵朝着阳光照射的方向开放，颇为满意的叉腰点了点头。
　　“姐，下个礼拜我妹要结婚了，给了我请帖，你说我随多少合适呢？”弥月坐在雪白的沙发上，扣着手指。
　　“差不多就行。”
　　“我弟弟也二十多了，你说我到时候是两个人都给一样的，还是这个弟弟要多给一点，一家人都看中这个儿子多一点，要是不区分重视，我妈估计也不太好过。”弥月打开手机开始选红包的款式，边选边嘟囔着。
　　“姐，我还以为会先参加你的婚礼呢？没想到现在还是单身。”
　　“单身怎么了？别忘了我们一样大。”弥生端着热好的牛奶走过来，放在茶几上，玻璃杯透出的光亮映在手机上。
　　“可是我比你小，虽然我们是异卵双胞胎，我身份证年龄比你小，小了三岁呢。”弥月伸手接过牛奶喝了一大口。
　　“自欺欺人。”弥生鄙夷的给了她一记目光。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你结婚的话，给你一个大大大红包。”弥月脖子一缩，窝在弥生肩上。双脚蜷缩在沙发上。
　　“比他们的都大？”弥生侧了侧身体，拉了一块毯子，抛在她的脚上盖住，饶有兴致的问道。
　　“你这不是废话，你跟他们能一样吗？”弥月佯装生气，鼓起了腮帮子。
　　“那我这个婚是要结定了，看看你是不是言行一致。”弥生轻笑着，身体靠向弥月，两个人互相窝在一起。
　　“姐，你会结婚的，对吧？”弥月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她的姐姐早年靠着写言情小说赚的第一桶金，如火如荼的写了几年，还做了慈善，后来莫名其妙的封笔了，直到有一天弥月看到她的手写书稿和电影清单。
　　“遇到喜欢的就结。”弥生语气平常。
　　“如果是……”弥月想问，又将话咽了下去，觉得弥生想说自然会告诉她。
　　弥生低头看见她有些羞赧的表情。
　　“你放心，同性恋不会遗传，即使是双胞胎。”弥生说完继续低头看书，和平常别无二致。
　　弥月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
　　弥生始终温和，这也是她第一次正面谈论性取向，反倒让弥月有些不知所措，这下安慰也不对，不回应也不对。
　　弥月又重新靠回弥生身上。
　　“你是我姐姐，我们两个是世界上最亲的人了，我一直都站在你这边。”
　　弥生合上手中的书，摸了摸她的头。
　　次日晌午，江折又来到了古琴馆。
　　“我回家才发现，这个琴的外面是不是会套一个琴嚢？直接装进了琴箱里都没仔细看，我记得老板说会赠送琴嚢的。”江折拿出拍好的照片给老板看。
　　“是有。”老板应了一声。
　　“应该是打包的时候忘记了，你过来看看挑个琴嚢款式。”老板往里面的那间房走，示意江折跟过来。
　　江折边走边看，琴馆里的陈设颇有古典味道，高他一个头左右的位置，摆放了几架看上去有些年头的古琴，旁边的门上还做了雕花的痕迹，每一扇门对应着梅兰竹菊四君子花纹。推开倒数第二扇门，里面放了很多配件，有坐垫蒲团，擦琴布挂钩，琴嚢琴箱琴桌。一个女人正在仔细摆放着这些物件。
　　看见老板带着江折走了进来，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昨天少了个琴嚢，今天江先生来挑一个。”
　　“不好意思，昨天打包的时候漏了，麻烦你跑一趟。”章醒枝一脸歉意，拉开一扇柜子。
　　“你看看喜欢什么样式的。”
　　“拿一个简单耐脏的就好。”江折看对方态度很好，加上是弥生的朋友，语气很随和。
　　“生姐没一起过来吗？”章醒枝问道。
　　“她可是大忙人，轻易请不出来，昨天还是刚好在门口遇上了。”江折笑着用手拨了拨一堆琴嚢，挑了一个最顺眼的。
　　“我好多年没见生姐了，正愁带什么去见她好呢，不知道生姐成家了没，什么东西用得上。”章醒枝手上动作一顿，仔细听着。
　　“你问我，我可答不上来，我没见过她喜欢什么。不过我可以确定的是，她是单身，最近才搬的新家，你或许可以从这方面入手，送个发财树什么的。”江折对学习好又懂乐器的人很佩服，加上章醒枝是弥生‘生理资助计划’的受益者，带礼物上门拜访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哦，明白了。”章醒枝眯了眯眼睛，眼底荡开一汪清泉，随即指了指旁边的桌子。
　　“这是明式花梨木琴桌，本来昨天就要让你带走的，和琴刚好配一套。”章醒枝大手一挥，送出去张桌子。
　　“您太客气了。”江折也不是扭捏的性格，当即收下来。
　　准确来说这张琴桌是章醒枝对江折的补偿，从昨天见面她主动担任店员推销起，心里就一遍一遍腹诽了江折，现下是愧疚得很。
　　章醒枝为自己别扭七拐八拐的小心思而抱歉。同时得知弥生单身的信息，本以为时隔六年，还能在茫茫人海见一面，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如今发现命运待她不薄。
　　古琴老板看着思索什么出神的章醒枝，凑近问她“怎么？前男友？”这种第一次见面就互相掐着劲，故意漏放东西制造再一次相遇，最后为了让对方念念不忘送人琴桌，可不就是余情未了的节奏。
　　“不是。”章醒枝答道。
　　“虽说这个琴行是咱两一起开的，但是这琴桌得算你头上，亲姐妹明算账才是长久之道。”琴行老板宣宣是大学时认识的朋友，一回到浮木市就盘下了这家琴馆。
　　“嗯，你确实辛苦了，比我多忙活一个星期。”章醒枝点头道。
　　“我也就能差遣你这些日子了，什么时候去研究所报道。”宣宣用鸡毛掸子扫了扫摆放好的琴桌，温声细语问道。
　　“休完假办完事就去。”这几乎是章醒枝最长的假期了，即便从初中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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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小姐这边是还没考虑好吗？”纹身店老板打来电话。
　　章醒枝跑到店里，看到铁架上哪个文身样式，忽然觉得自己行为有些幼稚。她当天回来去弥生住的地方找她，得知她搬走了，晚上抑郁不已，连夜翻出这个图案想到的居然是纹在身上。果然冲动是魔鬼，虽然她纹了影响也不大，工作已经稳定不至于检查一个纹身，加上人才总是稀少，文身影响也有限。
　　“不好意思，我不想纹了。”章醒枝拿回那张牛皮纸。
　　“改变主意了？”老板问道。
　　“我找到了这株花，她开在我心上。”章醒枝语气诚恳，像是肺腑之言。
　　等她离去，文身店老板摇了摇头。
　　“酸溜溜的知识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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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明净，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过窗户溜进弥生的小洋房，弥生躺在榻榻米上盖着一张毯子闭目养神，她现在算是半个清闲人，偶尔接活写写推理剧本。早些年也确实是累伤了，对于如今惬意的生活很是心安理得。但是对外，她依旧是个大忙人，不喜欢无意义的社交。
　　“姐，婚礼你跟我去吗？”弥月试探性的询问道，她知道弥生向来不喜欢参加这样的活动，养女的姐姐这种亲缘关系太浅了，请柬排队发也发不到弥生。
　　“我去干嘛。”弥生回答也算意料之中。
　　“姐，你跟我去吧，我这里外都挺尴尬的，有你跟我去还好一点。”弥月走到窗前，将整个窗帘拉开，零散的阳光顿时倾泻而下，弥生眯起眼睛用手挡了挡。
　　弥月拉完窗帘双手合十弯着腰拜了几下，以示恳切。
　　“别整这出。”弥生看得有些滑稽。
　　“他们都是一家人，就我不是……”弥月开始使出杀手锏，她只要这话一出，弥生就会败下阵来。
　　“我去要带什么吗？”弥生收起盖在身上的毯子，整齐的叠好，面无表情的问了一句。
　　“不用，我送就好，你是过来跟我撑撑场子的，毕竟这个世界上我就你一个亲人。”弥月知道这是两姐妹之间互相扶持的牵绊，所以她每次都能成功的劝说弥生。是弥生把她看得很重要，不是自己谈判有多高超。
　　弥生打开了自己的衣柜，嘴里还轻声的说道。
　　“我可能给你撑不了场子。”抬头看见衣柜里躺着的都是黑白灰的衬衫，和一些花里胡哨的连衣裙。
　　“想不到吧，我虽然不是传统的上班族，但全是职业装。”
　　“我觉得这些裙子就很好。”
　　“穿去踏青还差不多。”弥生随意抽出一件瞧了瞧，看来去参加婚礼还得准备身行头。
　　其实弥生也不是没有参加过重要场合，只是弥月的那句‘只有你一个亲人’让她格外上心而已。
　　她好像行驶在某条轨道上，尽职尽责的扮演着她的角色。
　　“开玩笑的啦，到时候她们问你，你就说我们是闺蜜。反正我们长的也不太像。”弥月看见弥生若有所思，于是身体力行的践行着‘永远向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