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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怀旧 ...


  •   舒晴乍一听见秦灏天捕风捉影的那句“好像也谈恋爱了啊”,心下第一反应就是“终于来了”,伴随着寺庙里新年到来,除旧迎新之际的那“铛——”的一声钟声。
      但那并不是她心下全部的感受,钟声悠长,嗡嗡散去,随后四周絮絮的人声响起,听着像是诵经声一般,平静的,循环的,毫无起伏,只是不停的重复着,仿佛要念到无穷无尽、天荒地老似的。
      待得她听清了那人声的诵词,居然还是那天黎阳那句,“他会永远爱你吗?”
      没完了还。
      她状若无意的“哦”一声,顺着秦灏天关于“运气”的话玩笑自嘲了两句,说着“我去抽根烟”,忙不迭地闪到了户外院子里。
      宁城夏夜不如北京一般清爽,闷闷的,舒晴只觉得浑身都腻的慌。再加上小区绿化好植被茂密,蚊子是免不了的,她还没抽几口呢,就忍不住的觉得自己胳膊也痒脚脖子也痒,哪儿哪儿都想去挠挠。
      她正手忙脚乱的跳踢踏舞呢,身后纱门被拉开,一瓶蚊子药递了过来:“给。”
      舒晴抬眼一看,满脸感激的神色:“谢谢游哥。”
      游亦航也点了支烟:“小远看你这都快蹦起来了,赶紧让我给你拿过来。”
      舒晴“噗噗”摁着药水儿往周身都喷了一遍,空气里瞬间弥漫起浓郁的草本味道:“还是我弟心疼我啊。”她想起自己刚才和秦灏然的对话,突然就有点不好意思,忍不住替她弟管一下家属:“游哥,小远之前不是说你胃不好,不让你抽烟么?”
      游亦航看她一眼:“这些年都基本好全了,偶尔一两根,小远OK的。”
      舒晴笑:“嗯,我弟还是很讲道理的是不是?”
      游亦航弹一下烟灰,微微仰了头看其实就只能看见一团黑的天空,突然毫无预兆的开口:“小舒,三年多了,还没想通吗?”
      舒晴有些愣愣的看着他,这似乎并不是她所熟悉的,她和游亦航那一贯点到即止高手过招敌退我进的沟通方式。
      她又想起前阵子和黎阳的那次对话,忍不住有些感慨,大家这些年一个个的好像都“嗖”一下就转了性,大概真的就是年龄越大,人就活得越坦荡啊。

      感慨归感慨,她一时也不知该回什么。
      只是思绪也忍不住跟着游亦航的话,一起飘回了三年前。
      那是游亦航刚刚从日本回国的那个冬天,赶上年末假期,她和秦灏然都十分给面子的回了宁城,参加完秦家大家族的家宴,他们几个小辈儿又自己溜出来玩儿了。
      秦灏远突发奇想说要不要去“浮世”,就像当年秦灏天十八岁生日宴的那个夜晚一样,很巧,当时也是同个时节,刚刚落过一场雨的冬日夜晚,飕飕的透着沁骨的凉,舒晴忍不住有点deja vu, 毕竟体感还是那么个体感,身边的人,也还是那么些个人。
      十三年过去,“浮世”倒还是没太多变化,露台的栏杆被四面八方聚拢来这些年生长的愈发茂密的植被包裹着,节日季的彩灯灯串点缀其间,温馨又好看。
      当年还只能靠服务生拽小太阳出来取暖,现在偌大一个露台摆了好几处电子仿真火焰,愣是给这露天的区域烧的一片暖融融。
      户外的娱乐项目也更多了,除了正常的桌椅沙发,还摆出了台球桌、桌上足球、以及几台游戏机。
      舒晴挺想怀旧一下,点杯和当年同样的热红酒,但她已经很多年不喝红酒了。再想想其他的酒,这天儿喝,光是想着就冷,于是便作罢了,只喝咖啡,又要热还不能烫,得是儿童温度,矫情的不得了。
      她台球打的很烂,基本属于拿根杆子瞎戳的那种程度,这会儿便也不去凑那几位男生的热闹,自己一个人窝在不远处的沙发里遥遥地望着他们撒癔症。
      没过多一会儿,秦灏远走过来,手里端着杯酒,往她旁边一坐,眼睛瞥一眼他姐的咖啡:“怎么不喝酒?”
      “冷。”舒晴答得言简意赅,“正好一会儿也省得大哥找人来帮我开车了。”
      秦灏远知道他姐不爱让别人开自己车这矫情的小毛病,把舒晴上下打量一眼,取笑道:“今天气温还可以吧,那谁让你不多穿点。”
      也不知是不是又一个奇妙的巧合,舒晴和十三年前一样,还是穿的环保皮草。她抬起袖子来看一眼,也笑:“今晚的主题是不是怀旧啊。”她看着她弟手里的杯子,“你喝啥呢?”
      “New York Sour。”秦灏远答,冲舒晴挤挤眼,“怀旧主题,想念纽约吗?”
      舒晴嗤一声:“那也是我想念,你喝个什么劲,你该去自创一个London Sour,或者Cambridge也行。”她想起来什么似的,看起来还挺遗憾的样子,“哦,还有,New York Sour最早是在芝加哥创作的,所以,其实和纽约没什么关系。”她眯了眯眼,“白怀旧了。”
      秦灏远不以为然的靠进沙发:“我为什么要怀念伦敦或者剑桥,我的爱人都已经在我身边了。”他转过头看被狗粮噎的直翻白眼的舒晴,“这些年回去过吗?纽约。”
      舒晴也跟着他一起重新靠回去,懒洋洋的蜷着身子,声音也变得轻飘飘,仿佛陷进了回忆里:“因为工作回过一次,很短,也就呆了一天多吧。”
      “姐。”她听见秦灏远叫她,“当年,为什么没留下在纽约?”
      “多新鲜呐,我是不是说了无数遍了,我爱我的祖国。”
      “那,为什么不回宁城。”秦灏远这么问着,却并没有看她,眼神依旧落在不远处打球的几位身上,又补一句,“这个问题你可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
      舒晴没接话,她端着咖啡,指甲一下一下轻轻的叩着骨瓷杯壁。
      秦灏远也不意外又一次的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像是早已习惯了似的,停了一会儿就又自己换了话题:“说起来,姐,你知道么,挺巧的,前阵子我和厉宇帆又碰上了。”
      没预兆的听到某个熟悉又似乎很久远的名字,舒晴眼皮子没来由突地一跳,自己都有点莫名其妙,不过更多的是恍惚,自从厉宇帆大四那年九月,曼哈顿公寓一别,她没有再见过这个人,甚至连关于他的消息都只能十分偶然的从别人那听来。
      说来也是挺不可思议,明明之前在生活里存在的那么理所当然的一个人,交际圈重合到随便打个喷嚏都能被别人转个头就告知的人,就这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他的联系方式还躺在手机里,但舒晴很久很久都没有敢再去触碰过,生怕自己发一条信息出去,就被一个红色的叹号刺了眼。
      直到她很久都没有在朋友圈刷到过一条他的动态,终于有天忍不住,点进他的名片,发现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样也好,这下知道了,信息也不用发了,也不会被红色叹号刺到难堪了。
      就连厉宇帆毕业回国,接手家里事业,怎么把霓裳一路带的风生水起,这些囫囵的近况,也只能在宁中校友群里偶尔lo上一眼,从可能倒了三四道手的对话里听说。毕竟,他们身边的共同朋友都是何等聪明的一群人,有些事看在眼里,有些话根本不必问。
      尤其是舒晴回国这几年,她一个人跑到北京去,身边一下子空了下来,过往熟悉的朋友都渐渐远离了日常的交际圈,连家人都只能一年见屈指可数的几次,她已经不知多久没有再听到“厉宇帆”这三个字了。
      秦灏远大概是觉察到了他姐的迷茫,也并不指望对方说什么,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他们家霓裳,去咱那个新园区办秀展了,效果挺好的,以后估计会经常合作。我们这阵子还总一起开会呢。之前他知道亦航哥回来,还说要一起聚一聚。都好久没见了。”
      舒晴有些懵懵的想,今晚的主题,还真是怀旧啊。
      她莫名其妙的接了话:“所以聚上了吗?”
      秦灏远终于看她一眼:“没呢。厉哥也忙,比我忙多了,他的时间可不好约。”他又转过头去,似是无意道,“其实本来今天我也叫了他的,但他晚上在风情街老字号那边有应酬,隔得也不近,他说时间也没谱估计得晚,就没来。”
      舒晴心里又是“突”一下,心跳漏拍的感觉很不好受,她眉毛微不可闻的皱一下,说出的话还是重点跑偏:“这不放假么,大过节的,还应酬?”
      秦灏远“嗨”一声:“他们那种人,哪还有什么放假不放假,过节不过节的。”他朝秦灏天努努嘴,“大哥不也是么,你以为他今天没人叫呐。只是因为你和小哥难得都在,他才推的。”
      说曹操曹操就抬头,秦灏天看过来,拿着球杆遥遥地指一下:“小远,不来打吗?”
      秦灏远刚要说什么,只见游亦航已经放下球杆走过来:“远儿你替我一下,我点点儿喝的。”
      于是舒晴身边陪坐的人飞快地掉了个个儿。
      她看着游亦航要了杯热茶,一脸震惊:“不是,游哥,这才刚过30,就这么养生了?”
      游亦航笑笑:“这不是胃有点问题,小远不让喝酒了。”
      “啊。”舒晴了然的点点头,之前他们去日本时她也见过游亦航状态最差的样子,关切的问:“好些了吗?”
      “好多了。”
      舒晴笑得狡黠:“好多了,但还是不能想喝就喝。被管着的感觉怎么样?”
      游亦航看着手里的茶,眼神温柔:“也比想象中的好多了。”
      舒晴想起半年前,游亦航和秦灏远分手多年后重新遇上,她记挂着这俩的事儿,在车里对游亦航疯狂试探,此刻再回想起来,只觉得嘴角都忍不住上扬:“游哥,你那时还和我说,运气是有限的,被你花光了,现在怎么着,不这么想了吧。”
      游亦航笑着摇摇头:“那时……太悲观了。”
      “所以嘛,”舒晴轻轻拿咖啡碰一碰他手里的茶,“还是要相信爱。”
      游亦航看着她:“你相信么?”
      舒晴喝着咖啡差点呛一下,半晌方道:“我当然信啊。”她看游亦航挑眉,补充道,“你俩都这样了,我不信不是打你们脸么。”
      游亦航转过头去喝茶:“懂了,你信别人,不信自己。”
      “是啊。”舒晴应得坦然,“什么样儿人配过什么样儿生活。可能我五行就缺爱人这根筋。”
      游亦航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又开口:“小舒,你单身,也有十年了吧。”
      “啊。”舒晴歪着头想了想,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有十年了呢。”她忍不住感慨,“天哪,咱什么时候也到了可以这样轻松说出‘十年’这种长度的年纪了。”
      游亦航看着她,点点头:“所以你也觉得,十年很长的,对吧。”
      “啊。”
      “既然十年这么长,你又怎么能说,你认知里十年前的事情,就一定也适用于现在?人都是会变的,我十年前的想法……和现在也完全不一样。”游亦航说的坦然,“所以你怎么知道,十年里你自己也完全没变?哪怕是十年前尝试很多遍失败的事情,谁说十年后就一定会再次失败?”
      舒晴愣愣的看着他,半晌又“啊……”了一声。
      游亦航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捧了他的热茶在喝,看着台球桌边秦家三兄弟,问:“你不去玩么?”
      舒晴摇摇头:“我打的很烂的。”
      游亦航笑一下:“那不然,你忙你的去吧。”他目光望向露台上如繁星点点的节日灯串,“大好时光,就这么看你这从小看到大的三兄弟打球,也太无聊了。毕竟,”他又看向写着酒吧名的灯牌,“浮世如流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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