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江风年

30、旧事

　　在船上，陈舟异常沉默。

　　“你最喜欢的奶茶，按你的口味点的，少糖，不加珍珠，”林洛帮他把吸管插上，然后递给陈舟。

　　陈舟喝了一口，纠正他：“是你喜欢喝。”
　　林洛每次出门玩的时候，考虑喝什么，都会点奶茶，也不担心糖量超标。

　　林洛不否认：“你不觉得好喝吗？”
　　他就是喜欢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分享出去，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股脑全丢出来，塞给陈舟。

　　陈舟：“还行，”就是太甜了。

　　他偏头吹着晚风，周围岸上人影憧憧，有人在拍照，有人捧着一束花跟男朋友牵手聊天。
　　他这样看着，忽然眼前就出现一捧花。

　　林洛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捧花，举在他面前。

　　陈舟：“……哪来的？”
　　林洛：“刚才有一个小女孩在卖花，我看没什么人买，觉得怪可怜的，就买了一捧。”
　　陈舟：“这像是普通的野花。”

　　白色的小花，不是什么特别的品种，路边到处都是，肯定没人买，估计今天那个小女孩只能开林洛这一单。

　　林洛抿了抿嘴，拿手理了理手上的花：“好看就行了，管他是什么品种。”

　　陈舟叹了一口气：“回去拿花瓶装着，倒点水把根须泡着，”兴许还能活更久一点。

　　林洛挑眉笑：“可以，但是我好像没有多余的花瓶。”
　　陈舟：“我有。”

　　林洛拍了拍他的肩：“谢了。”

　　晚上回家后，陈舟先去洗澡，把脏的衣服换了。

　　林洛按照陈舟的指示，在陈舟家里找到空的花瓶——为了方便，陈舟把自己家钥匙给了林洛一把。

　　陈舟家，林洛来了也有十几次了，陈舟房间他就进了五六次，每次进来他都要感叹：陈舟是什么怪物，居然把自个家打扫的跟酒店似的。

　　花盆什么的杂物都被他放在另一个房间中，打开门一看，却意外的，这个房间杂乱，灰尘满地。
　　仿佛很久没有人光临了。

　　客厅的整齐和这个房间的脏乱形成对比。

　　林洛有一瞬间的凝滞。

　　花瓶在最里面，林洛走进去，为避免踩到地上散乱纸张，照片，还有零零散散的玩具，他走的很小心。

　　林洛好不容易拿到花瓶，一转身，撞到了桌子，不小心把桌子上的小盒子弄掉了。
　　小盒子没上锁，里面的东西直接摔了出来。

　　林洛赶紧把花瓶放在一旁，蹲下把东西捡起来，一看，却愣住了。
　　是一个老旧的玩具小火车，零件已经生锈，被这么一摔，断了一节车尾巴。

　　起初林洛没在意，以为是陈舟收集的小时候玩具，把东西单独拿个盒子放着，应该对他而言有一个特别的意义。
　　他还担心弄坏了修不起来，要是陈舟生气了怎么办。

　　直到他看见，小火车底下的那一道红笔痕。
　　是他不小心划到的。

　　林洛八岁的夏天，酷热。

　　“小洛，”叶女士在厨房，对客厅的儿子喊了声。

　　林洛从凳子上起身，还没长开的五官已经初见锥形，现在是一个可可爱爱的小帅哥。
　　他趴在门边，探头问：“干什么？”

　　叶女士把刚刚做好的松饼盛到盘子里，端给他：“拿去吃，叫上小舟一起。”

　　林洛闻到松饼的香味，被热腾腾的热气迷糊了一脸，眨了眨眼睛。

　　叶女士看见他这样傻乎乎的样子，忍不住拿手捏了一下他的鼻子。

　　林洛皱眉：“妈。”

　　叶女士轻笑一声：“快去吧。”

　　林洛已经是陈家的熟客了，陈舟的爸爸常年不在家，只有陈舟和他妈妈在。
　　而陈舟的妈妈柳温则一心钻进绘画世界中，躲在自己房间画画，有时候都会忘记做饭，上学的时候还好，陈舟可以在学校吃，放假的时候，陈舟吃饭时间不规律，很多次要到傍晚才吃上午餐。

　　若不是有一次，陈舟差点在林洛面前晕倒，林洛把叶女士叫来，一问才吃到他没吃饭，连忙给他做好吃的。
　　叶女士不好说别人家的事情，只好在给林洛做零食的时候，让他给陈舟带点。

　　林洛端着盘子，轻车熟路地敲了敲邻居的门——
　　开门的人不出所料是陈舟。

　　林洛端着盘子像献宝似的把它给陈舟。
　　“我妈妈做的松饼，是最好吃的，来尝尝。”

　　陈舟带他来自己的房间，陈舟的房间还没那么黑白灰，色调都是柳温安排的天蓝色，她在墙上画了许许多多可爱的卡通人物。
　　对于小孩子来说，宛若天堂。这也是林洛经常来找陈舟玩的原因之一。

　　叶女士做的松饼香软可口。

　　陈舟吃了一口，难得说：“好吃。”

　　两个小孩子，胃口却大，没一会儿功夫就吃完了一整盘松饼。
　　吃完之后，林洛躺在陈舟床上，望着天花板，上面画了一只卡通鲸鱼。

　　陈舟也像他那样，并排着躺在床上。

　　“我表哥离家出走了，”林洛忽然开口。

　　陈舟转头看他。

　　林洛也转过头与他对视，从彼此的眼中能看见对方的身影，“听我外婆说，因为我表哥没选医科大学，他爸妈把表哥关在家里，表哥撬了锁跑了。”

　　林洛的表哥叫韩廷玉，小时候跟爸妈去国外生活，高一的时候回国内高中上学。成绩还不错，能上一个重点大学，他爸妈就想让他考医科大学，以后能有个好工作。
　　但他本人更喜欢天文，想考航天大学，瞒着父母把志愿改了。被发现后，免不了一顿毒打，但最后还是成功上了心仪的大学。

　　旁人可能会觉得他傻，以后会后悔一辈子的。

　　“他很勇敢，”陈舟。

　　林洛：“我也觉得他很勇敢，一个人对抗那么多人。”
　　陈舟：“我更羡慕他。”

　　“羡慕什么？”
　　陈舟却不再说话了。

　　说到一半突然冷场是非常扫兴的，好在林洛已经习惯了陈舟的冷场，就算陈舟不说话，林洛也能自说自话。
　　“我听说表哥好像去了一家赛车馆当服务员，给自己赚学费……”

　　陈舟静静地听着，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隔壁房间传来摔东西的声音，还有柳温崩溃的大叫：“为什么不让我画！为什么我画不出来！一定有问题，是这里困住了我，我要逃离这里！”
　　林洛第一次听见柳温这样的声音，着实吓了一跳。

　　陈舟却早已习惯，神情半点没变。
　　“不用在意”

　　林洛只好假装没听见，那边闹了一会儿就消停了。

　　陈舟：“你先回去吧。”
　　他不想让林洛继续待在这里。

　　林洛有点不高兴：“我才待多久你就赶我走。”

　　陈舟：“我这里没什么好玩的。”

　　林洛拉了陈舟的手：“那你去我家玩。”
　　说着他就从床上翻身起来，顺便把陈舟拉起来。

　　刚打开门，门口突然站着一个女人。
　　林洛吓了一跳。

　　陈舟轻声喊了声：“妈。”

　　柳温头发凌乱，眼神凶狠，状若疯癫。
　　“小舟，你要去哪里！”

　　陈舟却一点都不害怕：“出去玩。”

　　柳温略过林洛，握住陈舟的双肩：“你不想陪妈妈了吗？”
　　陈舟：“没有。”

　　柳温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丝笑：“你要不要跟妈妈一起学画画？”
　　陈舟毫不犹豫地摇头：“不学。”

　　柳温双眼睁大：“为什么？妈妈最擅长的就是画画了，你跟妈妈学一定能成为大画家的，会有很多人来看你的画的。”
　　她的手劲很大，掐住陈舟单薄的肩膀。

　　柳温还想再说什么，林洛冲上去，把陈舟扯出来。
　　“柳阿姨，我们还要出去玩，现走了。”

　　林洛直接拉着陈舟出门，柳温没有阻止他们。

　　叶女士看见他们两个过来很高兴，她很喜欢陈舟这个孩子，虽然说话少，但做事认真，乖巧的很，跟自家快要翻天的儿子不一样。
　　“小舟你先跟小洛玩一会儿，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陈舟点头：“谢谢阿姨。”

　　叶女士轻轻捏了一下陈舟的脸。

　　——

　　林洛记得这个小火车就是那时候他送给陈舟的，没想到他还留着。

　　已经很久没有亮过的杂物间亮了灯。

　　林洛想起来，这间房间是以前柳温的画室，满满当当的全部都是画。

　　现在在这个杂物间，依旧能看见一些画框，一些油画、水彩画。一直保留在这里，哪怕没有人看见，它依旧存在。

　　林洛尝试着把玩具火车拼起来，因为年代久远，稍不留意就碰坏了。

　　他太专注了，以至于忘记时间，等他抬头想活动一下肩膀的时候，却看见门口有道人影。

　　林洛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是陈舟。

　　他看着满地狼藉，没什么表情，只是问：“你在做什么？”

　　“啊，”林洛反应过来，解释道，“刚刚不小心把你的东西弄断了，我试着能不能把它拼起来。”

　　陈舟看了一眼他手中的东西，他说：“已经放了很久，坏了就坏了，不要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

　　林洛不同意：“放那么久不扔不就为了个纪念，我肯定能拼好。”

　　陈舟最后说：“随便你。”

　　林洛准备把花瓶拿出去时，就听见陈舟说：

　　“我该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