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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霁纭(二十五) ...

  •   身下的人急促的呼吸还未平静下来,言羽凌看着脏污的床单微微皱了皱眉。他翻身靠坐到床头,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的顶灯,胸口堵得难受。目测大约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孩讨好地靠过来,依偎着他想要做事后的温存。
      跟韩炡分开已经一个月了,这一个月言羽凌已经完全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情绪失控成了家常便饭,好不容易暂时平静下来的心境会因为一个习惯的动作一段熟悉的音乐甚至一丝似曾相识的气味就忽然间波涛汹涌。有几个早晨,他醒来时看见身边的床铺没有人,会忽然间感觉闻到了咖啡的香气,他迫不及待想要去厨房看看韩炡做的什么早餐,却在起身的一瞬间记起那个人已经不在这里。家里到处都是韩炡的影子,他时常在恍惚间觉得韩炡就在另外一个房间学习、健身、打游戏,只要他走过去韩炡就会立刻抱住他,时而温柔时而霸道地吻他。曾经的一切理所当然,转瞬间就变成了再无可能,任谁都无法接受这样的落差。他找人换掉了所有家具和摆设,连他根本不怎么用的锅碗瓢盆也全都换过了,就是想消除韩炡在这里留下的痕迹。可越刻意就越在意,越想忽略就越明显,他的努力不仅收效甚微,而且愈发让他感到自己的愚蠢。他甚至想过要卖掉这间充满两个人回忆的房子,可又不愿意承认自己被伤得这么彻底。
      分开后韩炡每天都会发来许多信息,有时是简短关切的问候,有时是情真意切的表白,而更多的是在深夜绝望之时发来的数不清的道歉和乞求。这些信息把言羽凌本就已经极不稳定情绪搅动得更加波澜起伏,逼得他不得不拉黑了韩炡的全部联系方式。可这样做的后果是他更加惦念韩炡,想要知道他的近况,知道他是否安全。于是他像强迫症般时不时就追踪一下韩炡的定位,而韩炡始终如约定的那样保持着他要求的距离,不多不少刚好在半径十公里的边缘,像是望穿秋水的守护。言羽凌不想承认,这种既远又近的遥望极大地抚慰了他的不安,他没有被轻易放弃。可这个抚慰同时也是刺激,韩炡把这个距离掌握得如此精准,分明就是在故意对他示好,一想到韩炡打的算盘他就又想要爆发。
      他大哭过、大叫过、发过疯,整夜整夜的失眠过,整日整日的发呆过,在所有那些失恋的人会做的失态行为中,唯独一件事他绝不去做,那就是醉酒,不为别的,只为不让自己在喝醉后联系韩炡。
      在尝试了所有的愚蠢行为后,他终于破罐破摔的走上了用寻欢治愈情伤的俗路。他随便找了间酒吧,破天荒第一次带了money boy回家,他们并未多做交谈,但言羽凌从男孩那过季的名牌衣服和不俗的举止看得出这是一个曾经有着优越出身并受过良好教育的人。言羽凌重新做回了主导,想要以此洗去韩炡在自己身上留下的印记,更想用这种行为彻底断了复合的念头。今夜过后他就再也不是那个自命不凡的他,他亲手给自己打上污点,从此再没有找韩炡复合的资格,他们就永远都不必在理想与感情的互相让步中纠缠。
      男孩的服务很周到,言羽凌看着他卖力讨生活的模样,忽然觉得自己很荒唐,世人都在为生计奔波,想要在乱世中顽强地活下去,而他却在为了微不足道的爱情把自己弄得要死要活。
      “你好厉害,跟你做很舒服。”男孩用指尖在言羽凌胸前描绘着,笑容拿捏得恰到好处。
      言羽凌微微笑了下算是回应。他对自己刚刚的表现心里有数,虽然男孩的业务水平很不错,但他从始至终都兴味索然,像是对着超市买来的廉价蛋糕,纯粹为了不浪费而草草吃完。
      从把男孩领进这间卧室言羽凌就开始后悔,但他却用一种像是跟自己斗气一样的心态坚持做到最后,仿佛如果他中途放弃就输掉了一场无形的比赛。可当他终于赢得了这场比赛后,朝他奔涌而来的却是更加强烈的负罪感。
      男孩看出了言羽凌的心不在焉,便很识趣地起身穿上衣服:“今天很高兴,谢谢您,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不打扰您休息了。”
      “稍等一下。”言羽凌拦住他,按下手环调出了付款页面。
      “您刚才已经付过钱了。”话虽这样说,男孩还是欣然打开了自己的收款界面。
      言羽凌手指在空中划了下,屏幕上的金额被划入旁边的对话框,转账即时完成。
      “这么多!”男孩看着屏幕上的数字眼中露出惊喜的光芒,世道艰难,这年头别说是小费,连事先谈好的价格都经常有人抵赖,以至于他们这行很多人都坚持事前收款了。
      “你手上的伤看起来应该有段时间了吧,这种伤最好用含有皮肤再生成分的敷料,不然好了也会落下很深的疤痕。这些钱应该足够你把伤治好了,生活再难也别太亏着自己。”
      男孩看着言羽凌,忽然就红了眼眶。他也曾有过美满的家庭,在父母的呵护下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却被这人为的灾难一朝夺去所有。他除了这副年轻的身体什么都没有,在席卷世界的失业浪潮中艰难挣扎,遭受过多少不公,陷入过多少绝望,无数次想过要一了百了,可回头看看趟过的路,又有着太多的不甘。
      “谢谢!”男孩含着泪,由衷地对他微笑。
      言羽凌也发自内心地对他笑笑:“不客气,你可以在这洗个澡再走。”
      男孩盯着言羽凌看了一阵,忽然抱住他把头埋在他的胸口,闭着眼睛静静地听了片刻他的心跳,然后起身挥手告别。
      …………
      经过这件事后言羽凌的心绪平静了许多,男孩努力想要生存下去的模样让他看到了自己的不知满足,他虽自幼父母双亡,可命运仍是非常眷顾他,不仅从小到大没吃过苦,甚至在这兵荒马乱的岁月里,他仍能为了自己的小情小爱而悲春伤秋,简直可以说是被命运宠坏的小孩。
      他决定不再辜负命运的恩宠,从失恋的泥沼中走出来,把注意力从那些负面情绪上转移,在心情低落时积极自我调节,停止那些“无能狂怒”,也放弃了用跟陌生人的身体交流来麻痹自己。
      他开始接受一切被改变的事实,接受韩炡带给他的是他这辈子都无法复制的情感和生理体验,接受他可能需要用一辈子去忘记韩炡。他每时每刻都让理智占据着上风,只偶尔在夜深人静时偷偷让情感在无人之地释放。
      秋日里难得不冷不热的夜晚,一年到头都开不了几次的窗户终于被打开,微凉的晚风徐徐吹入房间。言羽凌躺在崭新的床上,总觉得那全新的床单上还是能依稀闻到韩炡的气息。窗外霓虹璀璨,耳边虫鸣窸窣,住在他下面一层的邻居把巨大的露台打造成了空中花园,像是钢筋水泥丛林中的一方绿洲。言羽凌闭上眼睛,任虫鸣将他的思绪带回到少年时代,在养父家的别墅后院,他和韩炡坐在泳池边谈笑,韩炡一会儿看着脚下踢起的水花,一会儿又看向他,这许多年后,他才理解韩炡眼神里那种压抑的渴望。而如今压抑渴望的那个人却换成了他,他记得他们的每一次亲吻每一次触碰,记得韩炡的每一寸肌肤,也记得他怀抱的温度。
      言羽凌幻想着那只抚摸自己的手是韩炡的手,从温柔到粗暴,一点点回味着这辈子最让他刻骨铭心的体验。他很可能再也找不到能让他陷入如此极致愉悦的人了,从此之后他的人生只剩下游乐场的棉花糖,千篇一律的乏味。
      深夜未开灯的房间,指间缠绕着石楠花的气味,言羽凌蜷缩在诺大的床里,泪水悄悄没入枕边。没关系的,一切都会过去,他的生活将会继续,韩炡将不再出现在他梦里,战争也终会结束,世界将会变得更烂,人们将会更加不相信爱与和平。早晚都会。
      言羽凌迷迷糊糊正要进入梦乡,手环却疯狂震动起来,这个时间段能够进来的只有紧急程度为红色的电话。言羽凌看着那个陌生的号码皱了皱眉,把它切换成了语音模式。
      “喂你好,请问是言先生吗?”
      “我是言羽凌,请问您是哪位?”
      “我这里是Aurora酒吧,有位韩炡先生在我们这里喝醉了,你能现在过来把人领走吗?”
      言羽凌顿时心生烦躁:“你就为了这个给我打紧急电话吗?他喝醉了关我什么事,叫他滚回他自己住的地方!”韩炡,你又在玩什么花样。
      “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我们扫描他的身份显示他的紧急联系人是你,我们不找你找谁啊?你赶紧过来吧,我们赶着下班呢,现在晚上治安不好,我们都不通宵营业了。”
      言羽凌咬了咬牙:“让他在你们那睡地板就行了,死不了。”
      对方也不耐烦了:“那可不行,我们怎么知道他会在这干什么?我可告诉你,你要不来我们就把他抬到外面扔街上去了,要是晚上冻死了我们可不负责!我们好心好意通知你,你要是不管那我们也不管了啊,这年头哪儿哪儿不死人呐!你到底来不来?”
      言羽凌攥紧了拳头:“我半小时内赶到。”
      …………
      酒吧老板确实没有说谎,“不省人事”四个字用得非常精准,从言羽凌花钱让人帮忙把韩炡抬进车里,到这一路回到他家的车库,这人是一丁点都没有醒。
      言羽凌坐在车里死死盯着韩炡看了半天,一方面是想看他到底是不是装的,一方面在纠结是把他丢在车里睡一夜还是扛上楼。多日不见,韩炡看起来憔悴至极,完全没打理过的头发和不知多少天没刮过的胡子让他沧桑又颓废,叫人想不心疼都难。
      言羽凌一边疯狂警告自己别上当,一边决定还是先把人弄上楼再说。然而刚把韩炡弄到车外,他就后悔了,韩炡这段日子虽然消瘦了许多,但一个身高近两米一身腱子肉的大活人还是有点过于沉重了,而且人不像杠铃可以抱不动就扔,他又不忍心把韩炡摔个好歹,从车子到入户直达电梯一共就四五米的距离,他累得差点儿手臂脱臼。
      好不容易进了门,言羽凌第一次痛恨他家为什么这么大,从大门到沙发前所未有的遥远。他架着个巨大的人肉沙袋艰难地一寸寸前行,双腿抖得像筛糠,他一边挪一边在心里骂:你小子最好是真的不省人事,否则我一定要你好看!
      终于快要靠近沙发,言羽凌的脚却在羊毛地毯的边缘上绊了一下,整个人失去平衡朝前摔去,韩炡也全无意识地跟着倒了下去,头砰地一声撞在了茶几的边缘。那巨大的响声让言羽凌心下大惊,顾不得自己摔的疼,拼命挣扎起来去看韩炡。
      这一下撞得不轻,韩炡的头上立刻肿起一个大包,他本人也因为疼痛终于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小炡!你怎么样?”言羽凌让他躺在地毯上,拨开他的头发小心翼翼地查看伤情。
      韩炡懵懵懂懂地看了他一阵,转而微笑起来,一把把他搂入怀中。
      言羽凌只稍微挣扎了一下就放弃了,一方面是因为韩炡锁着他的力气实在太大,他根本不想去挑战,而更重要的,他实在是太想念这个怀抱了。韩炡轻轻吻着他的耳侧,茂密的胡茬扎得他又疼又痒,熟悉的气息混合着酒精的气味,瞬间便让他的内心风起云涌。
      就在不到一个小时前,言羽凌还在一边幻想着这个人一边对自己进行着抚慰,现在这个人就在眼前,抱着他吻着他,这让他怎能不沦陷。骗局也好,耍花招也罢,他只想自投罗网,再感受一次只有这个人才能给予的欢愉。谁说分手就必须一刀两断,如果两个人在这方面天衣无缝的合拍也可以只做床伴的不是吗?
      这样自我欺骗着,言羽凌抬起头主动吻上了韩炡的唇。韩炡明显疑惑了下,然后立刻与他热烈又疯狂地吻在一起,浓重的酒气并不怎么令人愉快,可此时却反而加剧了言羽凌的欲望。
      就这样吧,不去想明天该怎么面对,反正这一刻他就是不想停下来,他纠缠着韩炡的身体,任凭他翻身把自己压在下面,在粗重的呼吸中毫无章法地撕扯着他的衣服。
      快一点,不要让我有思考的空间、后悔的余地,就今晚,把它当成世界末日,我必须和你在一起!
      言羽凌急切地一把扯开韩炡的衬衣,扣子四下纷飞,露出光洁厚实的胸肌,他还来不及好好再次欣赏一下,就又被韩炡密实地吻了上来,两个人几乎像是搏斗一样互相撕扯啃咬着对方。韩炡吻得极为混乱,像盲人在黑暗中摸索般全无目的,双唇从唇角、鼻尖、脸颊游移到耳边、颈侧,恨不得把他的占有欲印满言羽凌的全身,这样一反常态的粗暴让言羽凌更加沦陷,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他融为一体。然而随着韩炡的吻一路向下,动作却变得越来越缓慢轻柔,逐渐从急风骤雨化作细雨缠绵,直到他把脸埋在言羽凌的胸口完全停了下来。言羽凌纳闷地撑起身子,却发现那个人正双目紧闭,趴在他身上安然地进入了梦乡。
      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两个人衣服都快扒干净了,韩炡居然就这样把他压在身下睡着了,言羽凌从未像此刻这般想要杀人!可生气之余,更多的是担心,他怕韩炡并不是真的睡着,而是因头部遭到撞击产生的昏迷,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平,然后飞速找来健康扫描仪,这还是他因热射病差点死掉那次从医院带回家的,没想到此时又派上了用场。他把几个触点贴到韩炡身上,然后准备将扫描仪跟韩炡的手环对接,以读取韩炡的基础健康信息。正在此时,手环跳出了一条信息,言羽凌的大脑在道德还来不及阻止时便已经自动读取了那条信息,那是夜莺发给韩炡的工作短信,关于后天的一个什么任务。言羽凌解锁了韩炡的手环,简单浏览了一下来自这个账号的通讯记录,很显然这段时间韩炡一直在为夜莺工作,从未有过丝毫退出之意。
      之前在韩炡发来的诸多信息当中,不乏激动之时赌咒发誓要退出夜莺的,此刻看到这些通讯记录,言羽凌只庆幸自己从未当真。他看着两个人满地凌乱的衣衫忽然一阵后怕,什么单纯的床伴,都是自欺欺人,他们之间永远不可能成为那种关系,太多的占有欲和不甘心夹杂其中,等待他们的只会是深不见底的煎熬和折磨。
      言羽凌不再去窥探那些信息,快速对接了韩炡的健康信息,仔仔细细地对他进行了全身扫描,结论很快被显示出来,韩炡的脑部除了撞击导致的皮外伤并未有其他明显损伤,确实只是喝多了睡着了。放下心来后,他帮韩炡整理好衣服,找了个毯子给他盖上,把健康扫描仪的监测功能一直开启着,万一韩炡半夜有个什么会立刻发出报警。做完这一切,他转身把自己锁进了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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