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编码2054》雪叮呃的猫

50、梅利沙(五)

　　电梯在舒缓轻柔的音乐声中平稳上行，海平面在视野中不断下降，言羽凌盯着远处椰子树顶的绿色“小球”回味起那股清甜的味道。他已经彻底习惯了梅利沙的生活，每一天都像在度假的日子让他无比放松，哪怕是突然接到上级通知说要找他谈话时也丝毫紧张不起来。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的白衬衫和休闲裤上，言羽凌倚着电梯的墙壁悠闲地跟着音乐轻轻哼唱着，距离Kai愤怒离开课堂已经过去了三天，这场“约谈”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没有任何的不安，心情平静得像是去吃一顿普通的早餐。
　　电梯在高层停下，门打开时已经有机器狗等在那里。“言博士，请跟我来。”
　　那机器狗跟他宿舍里的有些不同，形状更加商务，缺乏宠物属性，言羽凌跟在它后面来到一间会议室。
　　“言博士，请在这里面稍加等候，很快就会有人来找您，如果您有任何需要请随时吩咐我。”机器狗声音亲切地说道。
　　会议室布置得整洁又简约，除去一张椭圆形的大会议桌和一个多功能茶水机外什么都没有。
　　言羽凌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机器狗随即来到他身边。“言博士，请问您需要饮料点心吗？”
　　言羽凌看着机器狗身上那类似领结的构造时，忽然就起了玩心。“给我来个新鲜椰子水吧，要装在椰子壳里的那种。”
　　机器狗并未有丝毫停顿，马上回复道：“好的，请您稍候。”说完就转身离开了房间。
　　这间会议室竟然没有供休息时使用的多媒体设施，言羽凌对着空荡荡的房间整个人百无聊赖，只能摊在椅子里面闭目养神。不多时，门再次被打开，他没有动，只静静地等着椰子水被送到他手里。但门口传来的并不是机器狗的声音，而是人的脚步声。言羽凌淡定地睁开眼睛，看着迎面朝他走来的两个人，懒洋洋地站起身。
　　来人一男一女，全都一身黑西装打扮，像极了电影里的特工组织。两位的胸牌上均写着“Maj.”(少校)，但年龄看起来不过三十岁上下，由此可见他们要么是夜莺元老级人物，要么就是曾为夜莺做出过重大贡献，绝不是什么泛泛之辈。言羽凌看着他们的打扮心中一阵后悔，早知道是这样他就应该穿他那件夏威夷风情大裤衩子配人字拖出门的，那样跟他们站一起才具有反差戏剧效果。
　　‘黑衣人’当中的那位名为Young Davis的男人率先开口道：“你好言博士，我们是战略部特别行动小组的，Owen先生想要和您谈谈。”
　　不等言羽凌问出“Owen是谁”，Davis少校就按下了会议桌上的按键，一个全息影像出现在会议主持的位置上。不用问，投影里那个头发花白看上去城府极深的男人一定就是Owen。
　　“言博士，你好啊！”他的声音热情洋溢，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疏离感写满老谋深算的眼眸。
　　言羽凌微微点头致意：“你好，Owen先生。”
　　“言博士，你来梅利沙也有段日子了，在这里还习惯吗？”
　　“我很好，谢谢关心。”
　　“那就好……不过我听说前几天你在授课时与学员发生了些不愉快，是有这么回事吗？”
　　“学生跟老师发生一点意见分歧而已，应该还没到你们战略部需要出手的地步吧？我这门课有这么重要吗？”言羽凌假装惊讶地问道。
　　Owen正色道：“你的课很重要，而你本人对我们更加重要。言博士，你一直都是夜莺十分珍视并且很想与之合作的人才，我们很重视你在夜莺的工作和生活状况，所有发生的不愉快都值得我们关注……”
　　正在Owen滔滔不绝之际，机器狗终于带着椰子水回来了，它安静地来到言羽凌身边，把展开的托盘上放置的新鲜椰子送到言羽凌手边。言羽凌抬手和蔼可亲地摸了摸机器狗的脑袋，对它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请您慢用。”机器狗程式化地回答道。
　　言羽凌拿起椰子水认真品尝起来，那椰壳上竟还插了一把彩色的小伞，与眼前这严肃的场景格格不入。
　　对面的Owen明显面露不悦，对着Davis少校使了个眼色，Davis马上把机器狗赶了出去，重新设置好会议室的门禁。
　　待Davis做完这一切，Owen才继续说道：“言博士，据我们所知前几天在你的课堂上技术部的Kai组长提到了你曾是白熊公司RBCI项目的负责人，请问他所说的属实吗？”
　　“先期项目软件部分的负责人而已，这项目移交军方后就不归我管了。”
　　Owen在电脑里调出言羽凌的简历，假模假式地翻阅起来：“在你加入夜莺时并没有向组织提及此事，请问是出于什么原因？”
　　言羽凌闲适地靠在椅背上，仰头看向天空做思考状：“啊……我没提吗？可能是忘了吧，做过的项目太多，这个又没做完，忘了很正常。”
　　“我们都知道白熊的RBCI在全世界造成了多大的影响，它不仅仅是把许多无辜的人送上战场，更重要的是它让人们对电脑对科技产生了深深的恐惧，对于一个影响如此恶劣的项目，您怎么可能把它忘了呢？”
　　言羽凌嘲讽地笑道：“怎么，我忘了是不满您的意了吗？是不是我必须对它痛心疾首悔不当初才符合您的期待？”
　　Owen被他这话噎得不轻，脸上差点挂不住：“言博士，请您不要这样说话，我并没有任何期待。”
　　言羽凌一副“我就听你胡说八道”的表情笑着说道：“是吗，那不管是我忘了还是我懒得提，你们不还是把我的情况掌握得一清二楚吗？连Kai都知道的事你们怎么可能不知道，所以我提不提又有什么关系？”
　　一直坐在左手边不动声色观察言羽凌的那位女士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意，她名为Irena Becker，是一位有着一头棕发身材高挑的女人，在她的身上人们永远看不到“柔弱”二字，她面部线条偏硬朗，不笑时飒爽干练，笑起来又有种独特的亲和力。
　　面对言羽凌玩世不恭的态度，Owen正了正神色，继续道：“言博士，我想近来的新闻你应该也已经看到了，白熊虽然已是强弩之末，但RBCI这种有违人伦的技术一旦被发明出来恐怕就不会随着白熊的陨落而消失。夜莺一直致力于为人类打造一个更文明更公平的世界，既然你选择加入了夜莺，我想应该是认同我们的理念的，希望你可以为我们的共同理想做出自己的贡献。”
　　椰子水转眼已经被喝掉大半，言羽凌听着这些乏善可陈的话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Owen先生，你有什么话可以直说，我是个识时务的人，夜莺为我提供的待遇远超出其他普通技术□□，这我心里都清楚，所以你们希望我做什么直接告诉我就是，不需要拐弯抹角。”
　　然而很显然Owen并不喜欢有话直说，而是以他的话事风格继续下去：“话不能这样说，言博士，我们夜莺是充分尊重个人意愿的，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我们这次来找你主要是因为，RBCI是一项对人类十分危险的技术，我想这一点你也很清楚，人类文明的璀璨之处就在于我们可以充分发挥自由意识，去创造我们想要的世界，但RBCI却大大的威胁到了这个根本，因为它能强行改变人的意志，使人们丧失自由，我想必须有人来做些什么以阻止这种危险……”
　　“是吗？”言羽凌插话道，“你真的觉得人类有自由意识吗？家长对孩子，老师对学生，雇主对雇员，宗教对教徒，团体对民众，网络对人类，此刻的你对我，请问哪一点没有渗透着精神控制？人类生来就对他人有控制欲，连小孩子都懂得用哭闹试探控制大人，真正的自由意识从来都不存在，你们又何必对一项尚且不成熟的技术如此感兴趣？”他没有用“忌惮”二字，反而是着重用了“感兴趣”，算是帮忙点破了此次谈话的主题。
　　言羽凌的话乍听上去振振有词但其实漏洞颇多，他也并不是想辩论出点什么，就是想用一番胡搅蛮缠换来Owen吃瘪的表情，不为别的，就为他今天心情不错。
　　Owen也是见过大场面的老江湖，他看得出言羽凌只是在逞口舌之快，这种多读几天书就鼻孔朝天的人他见得多了，只要能达到目的他才懒得跟他一般见识。
　　“就是因为这项技术尚不成熟，才会有更多的隐患，一粒种子已经发芽，它将来会长成什么样跟培育它的人息息相关。技术本身是没有对错的，重要的是它被什么人使用和怎样使用。所有的事物都有它的两面性，白熊拿脑机接口来发动战争，把人变成恶魔，但如果反过来想，我们是不是可以利用它把恶魔变成天使，让人们一心向善呢？”
　　言羽凌忍不住哈哈大笑：“嗯，你说的很对，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他一字一顿地说着最后三个字，意有所指地挑了挑眉。
　　Irena少校抱臂靠在椅背上，饶有兴趣地看着言羽凌，不自觉嘴角上扬。Owen则不爽地皱起眉头，他是个喜欢掌控局面的人，对话题里隐含的意思双方心照不宣才是对他权威的一种肯定，在他眼里言羽凌的这种行为不仅幼稚而且充满挑衅意味。
　　言羽凌一口气干掉了剩下的椰子水，发出舒服的喟叹，然后爽快地说道：“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Davis少校见Owen脸色不好便赶忙把话接了过去：“言博士，我们希望您可以复制RBCI项目。据我们所知，您曾参与了这个项目最重要的研发环节，对其关键部分十分了解。这个项目移交白熊军方后更多的只是在开发硬件方面下功夫，真正的核心都掌握在您手里。如果您能复制出该项目，或许我们可以把它变成一项为人类造福的技术。”
　　“可以。”言羽凌没做任何考虑地答道，“不过我要事先说好，这件事难度很大，而且能不能复制成功不在于我，而是要看你们。”
　　“此话怎讲？”
　　“我先给你们讲一下RBCI的运作原理。人类的大脑是通过化学物质控制的最为复杂的神经网络，要实现对一个人意志的完全控制首先要分析这个人的大脑结构、激素水平、思维习惯，全面掌握了这个神经网络的习性、反应度后，再通过用生物电局部刺激神经元产生化学物质的方式来制造‘意识’。这里面包含着大量的脑神经研究和海量的计算机运算，以人类目前的技术想要对超过一百人实现精细控制还达不到，最多只能做到让人想要吃特定的食物想要去特定的地方这种基础程度的控制。但有幸的是，白熊拥有世界上最庞大的数据库，他们以此为基础培养出了三台有着超级计算机神经网络的服务器，可以实现大规模超量运算，这三台服务器分别位于白熊的亚洲、欧洲和美洲总部，曾经有着最严密的安保，当然现在的局势下我就不知道了。”
　　“所以您的意思是，我们必须要得到这三台服务器才能复制出这个项目对吗？”
　　言羽凌耸耸肩：“这取决于你们想要实现怎样的效果，如果你们只是想要把个别的‘恶魔’改造成天使，以现有的计算机技术就能完成，但如果你们想要实现对人的群体改造的话……”他刻意咬重了“群体”二字，然后笑了笑，没再把话说下去。
　　“那三台服务器必须要得到实物吗？远程连接可以吗？我们有最精锐的技术团队……”
　　言羽凌不屑地打断了他：“请您相信我的专业，如果你们的团队这么厉害的话，不是就不会来找我了吗？白熊的网络防御哪些能被破解哪些不能，哪些遭到攻击会启动自毁，我比你们都更清楚。”
　　Davis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言博士，除此之外您还需要什么其他辅助吗？”他说话的态度十分诚恳，但看向言羽凌的目光中却隐隐透着被打断的愠怒，言羽凌十分确定如果不是Owen在场，此人绝不会如此客气。
　　“两件事，一是你们还需要再找一位资深的脑神经科学家，之前的RBCI有着严重的副作用，会对人的大脑产生不可逆的影响，我们必须要解决这个问题，否则即便暂时达成了改变人思想的目的，长期下去最终也只能得到一群神经错乱的病人。第二就是，我需要一个大约五到六人的核心团队，还需要一位特别助理。另外我要声明的是，这有可能是一个周期很长的项目，我目前无法给你们任何时间方面的保证。”
　　“没问题，这个我们都明白，您提的条件我们都会尽可能去实现，从今天起我和Irena少校就是您和战略部的对接人，您有任何要求都可以随时跟我们提。”
　　“好的，我现在就有一个要求，关于那位特别助理，我要指定人选。”
　　…………
　　灿烂的阳光跳动在发梢，潮湿的海风滋润着皮肤，在这个平均年龄只有25岁的地方言羽凌甚至觉得自己太老了。这名为团建运动会实为求偶大会的现场，到处都是热情洋溢的笑容和年轻蓬勃的□□，放眼望去满场全是胸肌腹肌臀大肌，每个人都在拼命地展示自己，一群人凑不出一身完整的衣裳，把身穿T恤短裤的言羽凌衬得像个保守的老古董。
　　这里比言羽凌想象的还要热闹，大概岛上不用值勤的人全都在这了，除了一个个比赛场地外还有各种免费的饮料和小吃摊位，简直就像大型游园会。而那些所谓的比赛虽然场地布置得十分规范，装备也很齐全，但上场的却没几个认真比赛的，毕竟醉翁之意不在酒，就算拿到了冠军但如果今晚床上没能多一个人照样是输家。所以这些比赛既不用提前报名也不需要排兵布阵，更没有教练场外指导，参赛的人是谁想上场就上，甚至连男女都不分，全部是混打。这些比赛最大的看点就是养眼，梅利沙岛归根结底是个军事基地，强健的体魄才是这里的审美主流，不论男女娇弱纤细在这里都是没有市场的，赛场上一眼望去全是流着汗水的肌肉和古铜色的皮肤，迸发出的荷尔蒙让人看着都热血澎湃。人们在这种奔放的氛围里尽情欢笑，坦然面对生而为人最为原始的渴望，肆意寻找着让自己倾心的目标。
　　言羽凌要了一杯冰饮料，在沙滩上随意逛着，他无比羡慕那些在他身旁走过的男男女女，他们每个人心中都有梦想，不论这个梦想的本质如何至少他们都活得积极向上，同时他们又都很洒脱没有情感的纠葛，可以无牵无挂地在这里物色寻欢的对象，一起恣意享受年轻的馈赠。曾几何时言羽凌也有过这样简单的美好，世界还未对他亮出獠牙，生活还未对他伸出毒手，一切都充满了生机和希望，如今再回首却只觉像一部注定以悲剧结局的滑稽片。年少无知时，这世界最美丽。
　　路过沙滩排球的场地时，言羽凌刻意绕开了那里，怕遇到Romeo抓他上场打球。他来这里并不是为了寻求艳遇，除了好奇想看个热闹外，他更想看韩炡会如何展示他自己，是否会像当年追求他那样用尽全力地“孔雀开屏”。这一路上言羽凌都在心里暗自希望见不到韩炡，如果韩炡没有出现在这场“求偶大会”上，那对他会是一种莫大的安慰。也正因如此，当韩炡的身影远远映入他的眼帘时，他的心情瞬间一落千丈，热情的阳光只觉得刺眼，周围的欢声笑语只觉得刺耳，怒火在悄无声息中将他吞没。
　　韩炡身穿军绿色短裤，光着上身站在沙滩橄榄球场地的边上，工作人员正给他的手臂涂上用于识别队伍的彩绘，还很贴心地给他画了一个代表LGBT的彩虹旗。这样目标明确的做法看得言羽凌心头一阵泛酸，韩炡会有多受欢迎这件事根本就不用去质疑，因为他还没上场就已经有人开始用肆无忌惮的目光打量起他。
　　言羽凌在距离韩炡不远处站定，在墨镜的掩护下偷偷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韩炡正忙着对付上来搭讪的人，丝毫没有注意到言羽凌的存在，今天的他不仅手上没有戒指，甚至连脖子上的结婚周年吊坠也取掉了，他身上所有与言羽凌有关的印记全都消失了。言羽凌在那里一边扮演着若无其事，一边等待着韩炡发现自己，心里的酸楚和怨恨翻江倒海。在他深陷内心的纠结中无法自拔的时候，忽然被人从背后拍了下肩膀，他转过头，Irena就带着无比魅惑人心的浅笑站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