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昭》鱼不与

85、老齐

　　五月初的时候已经过了立夏，写字楼外的暑气蒸人，祁明轩在办公室处理集团积压的文件，听见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敲响，然后秘书部的人出现在门口。
　　祁明轩抬头，问他什么事。
　　“外面有人找您，但是没有预约，说是姓齐，让我跟您说一下。”
　　祁明轩眉眼一松，肉眼可见的愉悦起来：“在哪儿？”
　　“带到会客室了。”秘书说。
　　“知道了，你去忙吧。”祁明轩放下钢笔站起来，说。
　　他在会客室门外整了整衣领，然后推门而入：“今天不是有课吗？怎么……”
　　他的话在看到人后戛然而止，脸上的笑意也没来得及收敛，看起来像是突然僵住了。
　　“齐老师……”
　　齐弘方在他推门进来的时候就回身站起来，朝他伸出手，说：“好久不见。”
　　祁明轩愣了几秒，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定了定神，与齐弘方握了手。
　　齐弘方与五年前相比还是有些变化，他的眼尾在这几年里被时间慢慢刻下细纹，但因为他一直以来都举止谦逊，言谈得体，几道细纹反而像是锦上添花，衬得他更加儒雅和煦。
　　“我是专门过来找你的，”齐弘方看着祁明轩，说，“我想和你聊一聊，关于你和七七的事情。”
　　祁明轩神色一凛，因为紧张而微抿着唇。
　　他们在桌前坐下，齐弘方看了他几秒，突然问：“你们住在一起了吗？”
　　“没……”祁明轩否认道，但话音顿了一下，他又说：“……偶尔会。”
　　齐弘方若有所思，垂下视线点了点头，又说：“你知道七七每年都会回来几次吗？”
　　祁明轩略显讶异，怔怔地说：“我不知道。”
　　齐弘方猜到了，如果他知道，不会直到今年才跟齐落帆遇见。
　　“我们偶尔会一起去看望他奶奶，”齐弘方说，“不过他有时也会自己回国……”
　　他说到这突然停住了，抬眼看向祁明轩，目光带着深刻的探究，忽而转了话题：“你真的喜欢他吗？”
　　祁明轩搭在膝上的手攥起来，看着齐弘方，说，“真的。”
　　齐弘方以前以为他们只是对感情认知有偏差，但如今几年的光景都过去了，他们的行为仍在彰显着对对方的在意，若还是存在认知偏差，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齐弘方又说：“你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什么吗？”
　　祁明轩抿着唇没说话，齐弘方于是提醒他：“我说过不要因为你们的事情把七七置于尴尬的处境，或者舆论场的中心。”
　　“……”
　　“如果你们本身没有那么多关注度的话，可能不会出现那么糟的情况，但你是演员，对准你的镜头扫到了七七身上。”
　　“对不起，是我的问题。”祁明轩说着，又补充道：“我保证不会再有这种情况……”
　　“你拿什么保证？”
　　“什么？”
　　“你能退出大众视野，不做演员了？”齐弘方问道，“还是能关掉每一个媒体的镜头？”
　　“……”祁明轩说不出口，他知道不能那样做，那样只会把情况变得更糟糕。
　　齐弘方仿佛看穿了他，“做不到的事情不要随便做出承诺，你也不是几岁的小孩子。”
　　祁明轩克制不住的，因为捉摸不透齐弘方话里的意思而变得有些心焦，害怕齐弘方下一秒就说出让他们不要再见面的那种话。
　　但齐弘方没有再多说，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扁平的盒子，推到祁明轩面前，说：“我本来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自己回国，但不巧在他的相机里发现了这张卡。”
　　“我不需要你向我保证那些虚无的、做不到的事情，”齐弘方收回手，说，“我只要你能保证对他好一点，别受委屈就行。”
　　他和周如一直以来都觉得对齐落帆亏欠许多，带他出国后这种感觉更甚，虽然说起来出国这个选项对所有人都好，但他知道，齐落帆并不快乐。
　　齐弘方在欧洲待了五年，在工作和生活中自然会受到一些关于思想上的影响，他回国之前已经想了很多，如果齐落帆最终还是决定要和祁明轩在一起，他作为一个父亲，只希望祁明轩能够对齐落帆好一点，再好一点。
　　齐弘方走了，说要去镇上看望齐落帆的奶奶，祁明轩把他送到公司楼下，看着他离开，然后打开了手上的小盒子，里面是两张128G的相机储存卡。
　　他上楼的时候公司里的职员同他打招呼，喊他祁总，祁明轩点头，径直进了办公室，将储存卡插入电脑。
　　卡里都是齐落帆在法国时拍的照片和视频，祁明轩坐在办公椅上慢慢翻看，从这些影像记录里探寻到齐落帆在国外的生活痕迹，并且以此方式，在意识想象里参与其中。
　　直到照片里场景变化，看起来像是某个剧院，背景很暗，只有一束光打在舞台中央，祁明轩点击鼠标的手指顿了一下，将照片放大，看见舞台中央的自己。
　　出演这场话剧的演员很多，但祁明轩始终居于照片的画面中心位——舞台灯打在他身上，他张着手臂，侧对着观众席。
　　祁明轩往后翻到了很多这场话剧的照片，然后又出现了齐落帆在国外的人像摄影作品。再往后，祁明轩再次出现在照片里，穿着两年前一部电影的宣传组服，跟主创团队一起站在台上，接受观众和记者的采访和提问。
　　祁明轩盯着电脑屏幕看了很久，直到眼睛干涩发疼，他才堪堪回神，偏头眨了下眼睛。
　　这时有秘书部的人敲门送文件，进来后觉出祁明轩状态不对，有些担忧地问：“祁总，您没事吧？”
　　祁明轩睁开眼睛，才发觉自己眼眶发热，他摆了摆手，哑声说：“没事，看电脑的时间太长，用眼过度而已。”
　　秘书没再说什么，把文件放在桌上，说：“那您注意休息，我先出去了。”
　　祁明轩按了按眼睛，听见办公室的门开了又关。他把储存卡从电脑系统弹出来，收回盒子里，拿出另一张卡，插入电脑。
　　*
　　齐落帆的代课日程快要结束了——他原本代课时间就不长，算起来到目前为止也只有二十天左右——学院招到了新的老师，他过两天需要和新老师做一下必要的进度对接。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齐落帆从学校离开，路上接到祁明轩的电话，齐落帆觉得他声音有点古怪，但开车不能分神，这个念头也只在他脑海中闪了一瞬而已，说不准是错觉也有可能。
　　祁明轩问他：“你下班了吗？”
　　齐落帆说：“刚下班，怎么了？”
　　祁明轩说没事，顿了一下，又说：“你在回家的路上吗？”
　　“嗯，”齐落帆说，“你要过来吗？”
　　祁明轩说要，然后齐落帆听到电话那头传来衣服布料的摩擦声，他猜测祁明轩是在穿西装外套，接着是钥匙碰撞的声音。祁明轩没挂电话，跟公司里的人说他要下班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文件先放在他的办公桌上。
　　齐落帆这样听着，想象祁明轩在公司西装革履的办公开会，稳重犀利，仪表堂堂。
　　有机会想亲眼看看，齐落帆冒出这样的想法。
　　他到家时祁明轩还在路上，于是先去洗澡，换了身衣服，等从浴室里出来刚好听见祁明轩在楼下喊他。
　　齐落帆擦着头发，站在二楼楼梯口向下看，说：“在楼上。”
　　祁明轩还穿着在公司时的深色西装，大概因为天气有点热，领带被他扯松了。祁明轩循着声音上楼，在二楼楼梯口看见齐落帆穿着柔软宽松的白T和居家长裤，头发还是湿的。
　　他一步一步走上台阶，走到齐落帆面前，还没说话，被齐落帆先扯住了领带。
　　眼熟。
　　祁明轩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说：“蒙你眼睛的那条。”
　　齐落帆后颈被水浸润过，红的有些轻易，把领带松开了，“你又不缺领带。”
　　祁明轩“嗯”了一声，目光赤裸，齐落帆平白感受到他无声无息的侵略，又听见祁明轩道：“这条不一样。”
　　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他们心知肚明。
　　齐落帆想到他系着这条沾染过他们气息的领带在外面招摇过市，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漫上心头，他拿着毛巾转身离开，红着后颈和耳朵，说：“下次不许系这个……”
　　他刚走出两三步，祁明轩就跟上来，从后面抱住他，环着他的腰，几乎把他嵌进自己怀里。
　　“落落，”祁明轩小声喊他，声音又变得有些古怪，齐落帆这时候听出来，像是轻微的哽咽，呼吸都微微颤抖，“我爱你，真的。”
　　齐落帆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只觉得周遭的温度都在升高，过了几秒，他才发觉是祁明轩让他头脑发热，后脖颈像是马上要冒烟了。
　　“你……你今天……”
　　祁明轩干燥温热的唇吻在他发烫的后颈上，引起齐落帆一阵轻微的颤栗，声线的尾音发抖，没能说完一句话。
　　“我以后会对你很好的，”祁明轩又说，“我保证会。”
　　齐落帆对这一点毋庸置疑，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只是不知道祁明轩为什么会表现出如此不安的状态。
　　“我知道你会。”齐落帆这样说，试图抚慰他不知名的不安。
　　祁明轩又抱紧了他一点，下巴压在齐落帆肩颈处，又说：“我爱你，落落。”
　　齐落帆脸上又烧起来，“……我知道了，不要说了。”
　　“你也很爱我吧？”祁明轩问完，又自顾自答：“我知道你爱我。”
　　齐落帆又听出他音调不对，偏过头的时候嘴唇蹭到祁明轩的脸颊，沾染了咸涩的水珠。
　　齐落帆抿了抿唇，明白是眼泪。
　　“你又哭了吗？”齐落帆小声说，“你怎么这么爱哭，哭起来像个小女孩。”
　　“我没有……”祁明轩都要藏不住哽咽声了，还在说没有，他从来不会承认自己哭过。
　　齐落帆由着他抱了一会儿，感受到祁明轩的眼泪掉下来，落在他的脖颈上，过了一阵，又听祁明轩说：“你怎么不哄我？”
　　“你又没哭。”齐落帆说。
　　祁明轩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更伤心了，埋在齐落帆的颈窝小声抽泣。
　　齐落帆手上还拿着擦头发的毛巾，在祁明轩怀里转过身，面对着他，仰着头看祁明轩泪眼婆娑的样子，又问：“你哭了吗？”
　　祁明轩偏头掩饰，嘟囔道：“你又不会哄。”
　　“你没哭我哄什么。”齐落帆说。
　　几秒钟后，祁明轩的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齐落帆冷静的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祁明轩这时候哭的比电视剧里哭的更好看，大概因为看起来更加惹人怜爱。
　　他觉得自己真像个变态，现在还有功夫想这些。
　　齐落帆终于抬手用毛巾给祁明轩擦脸，拉着他的领带亲吻他的眼睛，说：“眼睛都哭红了。”
　　祁明轩没再狡辩说自己没哭，因为他想让齐落帆哄慰他。

作者有话说

　　出题：祁明轩的____，齐落帆的_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