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昭》鱼不与

89、乐队

　　翌日天气放晴，祁明轩被从窗帘缝里透进来的阳光刺醒，昨天没留神就多喝了几杯，以至于他现在头脑发昏，眼睛也不舒服。
　　昨晚喝了酒昏昏沉沉，差点在沙发上睡着了，齐落帆送安托尼回家之后看见祁明轩躺在沙发上，硬是拖着人往卫生间里塞。
　　“身上有酒味，没洗澡不准上床。”
　　祁明轩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庆幸自己没被赶下床。他动了动手指，发觉床的另一侧空落落的，齐落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来了，大早上的也没见到人。
　　祁明轩起床拉开窗帘，被照进来的太阳晃了眼睛，他抬手挡了一下，从窗户向外看，街道上都是欧式风格的建筑物，几米高的广告牌上印着法文和英文。
　　确实是在巴黎。
　　祁明轩揉了揉太阳穴，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发现齐落帆给他的留言：“今天有工作，不能陪你逛巴黎，但我会尽快回来，你可以先自己随便看看，或者待在家里等我也行。”
　　祁明轩看着短信，觉得身体上的疲惫感奇妙的消失了。
　　他简单洗漱了一下，没有出门，齐落帆不在身边，干什么都索然无味。
　　他在公寓里闲逛，看看这里看看那里，最后在沙发上仰面坐着，无所事事的等齐落帆忙完工作回来，觉得自己像一个在等皇帝临幸的妃子。
　　不对，是皇后。
　　他被自己这个想法笑到，仰着脸看天花板，自言自语地说：“还真是日理万机。”
　　他不确定齐落帆现在还有没有在忙，试探性的给他发了一条消息：“皇上忙完朝政了没有？”
　　齐落帆回复的很快：“我刚要给你打电话，你在外面还是在家？我爸妈等会儿去我那里拿个东西，大概三五分钟就到了，我现在也在回去的路上。”
　　祁明轩睁大了眼睛，一下子坐直了身体。
　　老天爷，太上皇和皇太后来了。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确认穿着得体，正想着要不要换身更正式的衣服，公寓门响了两声，随即被人从外面打开。
　　皇后娘娘跟太上皇视线相对。
　　“齐老师。”祁明轩抓着手机喊了一声，因为职业病还微微弯腰鞠了一躬。
　　周如跟在齐弘方后面进来，虽然齐落帆已经告诉他们祁明轩在这里，但她还是在看见祁明轩时愣了一下。
　　齐弘方朝祁明轩微微颔首，然后转头对周如说：“你们还没见过面吧？这是祁明轩，你应该知道他。”
　　他又示意身旁的周如，对祁明轩说：“这是七七的妈妈。”
　　这是祁明轩与周如的第一次见面，他看向周如，郑重地说：“伯母好，我是祁明轩。”
　　周如微笑了一下，说：“你好。”
　　齐弘方走进来，说：“我上楼拿个东西，你们先聊。”
　　周如犹豫了一下，还是留下了。
　　祁明轩去倒了两杯水端过来，周如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准确来说应该是不动声色的观察。
　　她接过一杯水，说了声谢谢，喝了一口，主动挑起一个话题，好让气氛显得不那么尴尬。
　　“听七七说，你最近在拍一部武侠剧是吗？”
　　“是，不过还没正式开机，最近在做武术训练。”祁明轩说。
　　周如又说：“那你是抽时间过来的？”
　　“刚好这几天训练停了，要休整一下，我就过来了，等正式开机之后就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周如点点头，“也是。”
　　安静了几秒钟，周如突然问祁明轩：“你家里人应该也知道你们的事情吧？”
　　祁明轩愣了一下，如实说：“知道的。”
　　“他们……没有反对吗？”
　　“反对过，”祁明轩道，“但是我已经跟他们说清楚了，我会处理好的。”
　　周如笑笑，“我不是想给你施加什么压力，只是作为一个母亲，难免会有一些顾虑，希望你能理解。”
　　祁明轩：“我明白，我也感谢您和齐老师不再反对我们。”
　　周如没再说话，端起水杯又喝了一口。
　　她对祁明轩了解不多，她所有的考虑和决定全都是为了齐落帆，出于对他的亏欠，还有歉疚。
　　齐弘方这时候从楼上下来，手里抱着一个纸箱子。
　　祁明轩站起来，齐弘方说：“聊了什么？”
　　周如看着他，说：“聊了一下七七，我们恐怕只有这一个共同话题了。”
　　话音刚落，公寓门被打开，齐落帆臂弯里搭着外套，从外面进来。
　　齐弘方笑了笑，说：“回来了？我们正要走了。”
　　齐落帆关上门走过来，把外套放到沙发上，说：“这么快就走，有急事？”
　　“是工作室那边有点事，”齐弘方说，“我跟你妈妈要过去看看。”
　　齐落帆没再留他们，把人送到门口，然后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齐弘方：“对了爸——”
　　齐弘方在门口转过身：“怎么了？”
　　“你上次用的那台相机，里面那两张卡，你见了吗？”
　　“卡？”齐弘方看向祁明轩，说：“上次回国的时候给明轩了，他没跟你说？”
　　齐落帆转头看祁明轩，后者大概是因为心虚还是什么，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没有看他。
　　齐弘方见状不由得轻笑，调侃道：“看来是被他收起来了。”
　　他说完转身出去了，周如在门口等他，随口问道：“怎么了？”
　　他们一起离开公寓，齐弘方跟她解释：“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七七相机里的那些照片……”
　　谈话声渐行渐远，齐落帆关上门，看着已经走回到客厅的祁明轩，说：“卡呢？”
　　祁明轩把沙发上的外套拿起来，仔细理平整，说：“什么卡，我不知道。”
　　齐落帆走过来，想到那两张卡里的照片，又想起那天祁明轩的眼泪，突然明白了什么，“是因为看到那些照片，所以才哭的吗？”
　　祁明轩本不想再提那天的事情，因为他觉得哭的有点丢人，但过了一会儿，他还是回身看着齐落帆，说：“你既然回国看了我的话剧和路演，为什么不来找我？”
　　齐落帆跟他对视着：“我不是说了吗……”
　　他的声音有点小，但祁明轩还是听得很清楚：“其实我很害怕，你那个时候在国内已经很有名气了，还是转型期，如果出现一些负面言论，对你没有好处。”
　　“真是考虑周到。”祁明轩轻哼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偏过头说。
　　“你哼是什么意思？”齐落帆问。
　　祁明轩拿着他的外套，给他挂起来，说：“没什么意思。”
　　“那你把卡还给我。”
　　“里面都是我的照片，我藏一下怎么了？”
　　“你是自恋狂？”
　　“……”祁明轩被他堵的无话可说，低头看着他，“以前没发现，你这么伶牙俐齿。”
　　齐落帆没说话，只看着他。
　　祁明轩不想再跟他说这个，于是想办法转移了话题：“齐老师和你妈妈，他们是复婚了吗？”
　　齐落帆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说：“没有。”
　　“但是我今天看他们感情还不错的样子。”
　　“是不错，”齐落帆说，“他们现在住在一起，其实跟夫妻没什么区别，不过是少了一张证。”
　　少一张证就少一层牵绊，谁也没有想过用“家庭”这层关系来牵制对方以后的方向。
　　他们现在这样也挺好的，照样是一家三口。
　　祁明轩大概明白了他所说的意思，突然向齐落帆靠近一步，在对方后退之前揽住他的腰，挡了他的退路。
　　祁明轩说：“那我们要不要领证？你觉得有证好还是没证好？”
　　齐落帆被问的一愣，然后脸上热起来，抬手想推开他：“你、你干嘛突然问这种问题？”
　　“我想要名分啊。”祁明轩理所当然地说，“怎么，你不想给名分？是把我当什么？”
　　“男朋友，还能是什么？”
　　祁明轩意味深长的“啊”了一声，说：“男朋友和老公还是不一样吧，我以为你只把我当情人。”
　　“你怎么又说这个？”
　　“哪个？情人的身份吗？”
　　齐落帆推他的肩膀：“祁明轩……！”
　　“你只会连名带姓的喊我，”祁明轩说，“下次这样喊我就不应了。”
　　“爱应不应。”齐落帆说。
　　祁明轩不满意地啧了一声，手上更加用力，把齐落帆禁锢在手底下，埋怨道：“你怎么这样？”
　　齐落帆用力挣扎了两下，没挣开，于是有些气恼地踢了他一脚，祁明轩吃痛，这次直接把人抱起来了。齐落帆双脚离地，听到祁明轩说：“家暴啊你。”
　　他抱着人往沙发那边走，齐落帆说：“祁明轩，我讨厌你。”
　　“我爱你。”
　　祁明轩惯会这招，每次齐落帆说讨厌他，他都只回应爱。
　　这招对齐落帆很管用，他没再挣扎，也不说讨厌祁明轩了。等祁明轩抱着他坐到沙发上，埋首在他颈侧乱蹭的时候，齐落帆突然说：“我饿了。”
　　祁明轩抬起头，齐落帆又说：“唐人街有几家中餐厅，要不要去？”
　　“好吃吗？”祁明轩问。
　　“说实话，其实一般，”齐落帆说，“不过跟本地的饭菜比起来，还是挺好吃的。”
　　祁明轩好笑道：“那到底是好吃还是难吃？”
　　“都说了一般，中肯评价。”齐落帆推他环在腰间的手臂，说：“放开我，我要去吃饭。”
　　“叫哥。”
　　“你烦死了。”
　　“又讨厌我了？”
　　“……”
　　齐落帆看着祁明轩带着期待的眼睛，过了几秒，他脸上慢慢浮现出祁明轩熟悉的，那种狡黠的笑意。
　　他松开推祁明轩的那只手，转而搂住了他的脖子。
　　祁明轩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齐落帆伏在他耳侧，悄声说：“哥哥，一起去吃饭吗？”
　　祁明轩眼皮一跳。
　　齐落帆的嘴唇轻轻碰到他的耳廓，又问：“要不要去？”
　　祁明轩抱紧他，眼神变得幽深晦暗，“跟谁学的？”
　　齐落帆离开他的耳畔，不甚在意，轻飘飘地说：“无师自通。”
　　祁明轩没说话，齐落帆说：“你到底去不去？”
　　“你不该先解决一下我的问题吗？”祁明轩盯着他，视线又向下扫了一眼，意有所指。
　　齐落帆早就察觉，凑到祁明轩唇边亲了他一下，在他放松警惕的时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然后转身往玄关走，说：“你自己解决吧，我要出门了。”
　　祁明轩看着他的背影咂舌：“真是无情。”
　　齐落帆没搭理他，兀自穿了鞋拉开门，祁明轩在身后喊他：“落落，七七！等等我啊。”
　　唐人街各种店铺临街而立，餐馆小吃，百货书店，都挂着各色的招牌。
　　这里外国人也很多，齐落帆和祁明轩找了家中餐厅吃完饭，牵着手混在人群里，经过一家书店时齐落帆停下了脚步。书店门口的空地支着一个小杂志摊子，架子上林列着各式各样新发行的杂志，新闻类的，文学类的，应有尽有。
　　齐落帆在摊子前翻看，祁明轩也随手拿起一本杂志翻了翻，看到上面报道一则关于国际局势的讨论新闻。
　　祁明轩说：“你要买什么？”
　　“随便看看而已。”齐落帆说。
　　祁明轩放下手里的杂志，站在摊子前随处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到某一处，偏头看了眼齐落帆，说：“你在这儿等我。”
　　齐落帆不知道听到没有，没有应声，在架子上翻到一本国际时尚杂志，是巴黎本地的一家杂志社出版发行的。
　　身侧有一伙人擦肩而过，大声闹笑，齐落帆被声音拉回注意力，听到他们在说附近广场上有乐队表演。
　　齐落帆合上手中的杂志，刚刚翻看的那一页上面写着一个奢侈品品牌的当季新款资讯，另一侧刊登着代言人穿着品牌服装的照片，右下角标着代言人的名字，中英双语的设计，写着“QIMINGXUAN 祁明轩”。
　　齐落帆拿着杂志进入书店，在柜台结了账，出来时拎着纸袋，里面装着那本杂志。
　　他没在摊位前找到祁明轩的身影，想起他方才好像说了句什么，齐落帆不太确定，一边朝附近广场的方向走，一边给祁明轩发了一个位置。
　　靠近广场附近时就已经听到架子鼓和吉他的音律缠绕，听起来像是摇滚乐队。
　　围绕在乐队前面的群众已经有所调动，气氛被顶起来，欢笑喧阗。齐落帆站在外围围观，听乐队主唱铿镪顿挫的唱一首熟悉的英文摇滚乐，吉他声穿透过人墙，节奏高亢。
　　不远处还有人在广场边上摆起花摊，摊主人站在摊前，身体也随着节奏轻轻摇动。
　　手里握着的手机传来震感，祁明轩打来电话，齐落帆接起来，听到对方断断续续的声音：“我到……你在哪……”
　　乐队声音有些大，接听电话受到影响，齐落帆背过身去，捂着听筒提高一点音量，问：“你说什么？”
　　“我说……”
　　音乐到达最后的高潮部分，音调慢慢降下来，齐落帆这时终于听清祁明轩的话：“我说抬头。”
　　齐落帆抬头，看见人海中直行而来的祁明轩，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大概是怕被撞坏，高高举着。他一边侧身穿过人群，一边说着什么，耳边电话没挂，齐落帆听见他用法语说：“抱歉，借过一下。”
　　齐落帆突然觉得这一幕不太真实，像在梦里。
　　齐落帆后知后觉般的，像是多年前的恍惚——是一直以来存在于思念里的祁明轩变得生动起来了。
　　不过一恍神的功夫，祁明轩已经来到面前，齐落帆这时候才看清楚，他手里拿着的原来是一束蓝紫色的香根鸢尾。
　　祁明轩把花递过来，举到齐落帆眼前，说：“买给你的。”
　　齐落帆注视了花束片刻，抬手接下了，“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买花？”
　　“不是突然，”祁明轩说，“很早之前就想了。”
　　齐落帆笑起来，说：“谢谢，我很喜欢。”
　　身后乐队开始唱下一首歌，祁明轩拿过齐落帆手里的纸袋，然后牵住他的手，说：“哪个乐队？”
　　齐落帆一手抱着花，一手握着祁明轩的手，说：“不清楚。”
　　他们没再说话，听了一会儿，祁明轩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东西，低头神色如常的套进了齐落帆的无名指上——是一只素戒。
　　齐落帆抬手看了看，又看了眼祁明轩，祁明轩把手举起来，无名指上有一只同款的素戒。
　　齐落帆问：“你怎么没求婚？”
　　祁明轩说：“怕你不给名分。”
　　齐落帆没说话，又张开手指仔细看了看戒指。
　　大小正合适呢。
　　祁明轩重新牵住他的手，说：“别看了，不算求婚，就是想戴情侣款。”
　　齐落帆嘴角含笑，扣住他的五指，两个戒指碰在一起。
　　乐队表演到尾声，鼓手猛地敲响架子鼓，声音穿透力极强，将氛围推至高潮。
　　广场上的白鸽被惊得振翅而飞，有人踢倒了花摊前的篮子，里面的玫瑰倾倒在地。
　　看起来一切都显得普通平凡而可爱。

作者有话说

　　报告长官，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