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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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陵一惊，立马微微瞪大眼睛，看向费文公。后者刚刚放下茶杯，似乎也调整好了情绪，对他微微一笑。
刘陵没有拜师的经历，他和父亲，也只是时间到了，便被家里人安排着跪在父亲跟前，这就算拜师了；他唯一的一次经验，也只是看到白元——赵元符拜父亲为师，但那是被哥哥直接按着跪下的，总体来说，都没什么参考价值。
直觉告诉他，他应该跪下来拜师了。
然而，如果他没有这意思，岂不是就很尴尬了？或许询问分影的事也会泡汤。
他决定按兵不动，只是问道：“我该如何做？”
费文公没有回答，又喝了一口茶：“想。”
刘陵愣住了，对方补充道：“就是思考。思考你的人生的最终目的。”
没等刘陵回答，对方又道：“在此期间，我会提供一切你所需要的东西。住宿、食物……只要你可以接受一切贫寒的物什。”
刘陵默然。他的确需要一个住宿的地方，不过这件事的前提是他留在承香，后者的前提又是承香费文公可以告诉他应该知道的信息。
刘陵垂下目光，思考片刻，还是开口道：“我只是想知道，分影究竟是什么来头，以及它和虬婴那段历史的关系。”
阴阳石、屠龙、分影的样子纷纷在他脑海里划过，他闭上眼睛，静静等待费文公的回答。
后者淡然开口：“这件事，不是我能够告诉你的，讲究一个缘分。若是命里有缘，自然会知道；若是无缘，便是修炼一万万年，也是一头雾水。”
刘陵：“可是分影已经认我为主。”
“分影的主人多了去了，可是也不是每一个人都完全能发挥出它的力量，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弄清楚它的历史。”
“大概有多少？”
“自冥古之初此剑诞生至今，它的主人大概有一千多名吧？但是能做到后两个的可谓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只有四个人。”
“做到后两个是指……？”
“弄清它的历史，也就意味着能够发挥出它的真正力量。”费文公说到这里，盯着茶杯里的反光，脸上不自知地氤氲起一丝笑意，“千里杀人于无形之中，夺万人性命于一念之间，可谓宇宙之极力。”
刘陵也被激起兴趣：“那四个人，都是谁？他们又是怎么做到的？”
费文公摇摇头：“我没办法告诉你。他们在出手之前‘磨剑’的过程太过隐忍而久远，出剑的那瞬间便要改变历史或者大规模屠杀，都是乱世之始，故而几乎不会有史料留存下来。”
见刘陵略显失望，他又补充道：“虽然如此，若能和分影剑的关系更进一步的话，或许能直接从它身上知道更多也说不定。”
刘陵试图在费文公话语的锦缎里找到一个线头，以用逻辑把事情搞清楚。费文公先是叫他多多思考，然后又提到和分影的关系再进一步，这一切简直都像哄孩子的童话故事，而他又不得不信。
刘陵谢过费文公，进屋歇息去了。费文公目视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眼神空空落在那张写了“承香费文公”的字条上，左手无意识的一笔一划描过，精确地勾勒出所有回折顿笔和出锋。
那下意识的动作，暴露出他对道观老人的熟悉程度，简直如同老友相会。
右手再次举起茶杯，将杯中浓茶一饮而尽。
他扶着桌角站起来，多年风湿的膝盖让他无法再像年轻那样行动自如。然而尽管如此，他仍然坚持着不用拐杖，甚至在他人面前，也表现得精神头十足。
扶着墙走到门边，出了房间他就把扶着墙的手放了下来，走得刚劲。因是春末，夜风不算太冷，走廊尽头的蓬门大开着，夜色如画一般。
黑色的树影环绕整个院子，月影下漱，虫鸣隐隐。夜空澄澈，万里无云。
他依然站在那个熟悉的位置上，准确地对着星阵。
自从做了那个梦之后，他就重拾观星的工作，心里却常常感到焦虑和担忧。他知道仅仅是看着星星而不踏出那一步，终究于事无补；然而，他只是待在原地，静观其变。
亦或者，他就是一只躲在草丛中的白羊，祈祷猎豹不要发现自己；然而，那冰凉的獠牙还是悄悄贴在了脖子上，温热的气息和血液共舞。
将星昏暗，挂在天上，似乎一缕风就能让它摇上一摇。
起码，至今为止，还没有坠落。
费文公低下头，叹了口气，慢慢踱回房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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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刘陵趁天还没亮，便连早饭也没吃，一个人去了瀑布。
他不想着急先往池子里跳，而是在附近转了转，找到一个山洞，凉爽而安静，可以让他清晰地思考。
他安静地盘坐在山洞中间的石头上，闭上眼睛开始回味自己的一生。
从他能想起的第一件事开始，如同小儿吃饼一般，一个渣渣也不落下地，顺着时间把所有可能成为他人生目的的东西都回忆了一遍。
他确实找到了一两个似乎有点那个意思的目标，可是一眨眼又忘记了。他睁开眼睛，看向山洞外面，尚是清晨，清雅的景色就在那里，静静看着他。
他眨眨眼，明白那些不可能是他的目标。
他的人生已经像一个麻袋一样，被拎起来抖了三抖，一点东西都掉不出来了。
思绪慢慢转弯，如果在过去里找不到，就只能向当下考虑了。
过去塑造了他，他将永远处于时间的边缘，既然如此，现在的他，最想要的是什么？他这一生，最想干的是什么？做完那一件事，死亡也可以了。
就像古人说的，朝闻道，夕死可矣。
刘陵重新闭上眼睛，他在压榨自己，仅仅为了一个人生的目标。
大脑飞速运转，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洞外的景色沸腾起来，世界俨然已经睡醒。
仍是一无所获，但，他该走了。
刘陵扶着身下的石头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眼前一黑，两腿打颤，冷汗后知后觉地滚落后背。
脚下一软，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栽倒，又直接结结实实地坐到了石头上。
用力用半臂支起上半身，黑暗的花填满视野，过度使用的大脑仿佛要停止工作一般，他用了好几秒去思考自己在哪里，在干什么。
有点后怕，幸亏当时没有磕到后脑。
缓了几时，他终于能站起来了，沿着洞壁慢慢挪出去。回到草屋的路显得极为漫长，仿佛从天东到西极。
但他无可奈何。他只想回去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
推门而入，看到屋里有人，他才放心卸下所有力气，瘫坐到门边。张开眼睛似乎都要花光他所有的力气。
恍惚间，他感到有人来到他跟前。他用力抬起一点眼皮，看到熟悉的身影。
费文公那苍老的面孔和瘦小干瘪的身材正伫立在他面前，手里端着一碗热汤。刘陵感到自己的嘴唇被一个光滑的东西顶开，随即香喷喷的疙瘩汤就进了他的口腔。
完全是本能动作，他一口口喝光了汤，随即他被人搬住肩膀转了个身，有人扶着他的后背，使他慢慢躺平。
困意马上席卷他的全身，沉重的眼皮一闭上，负荷运转的大脑一清闲下来，便沉沉睡去。
费文公干完这些事情，扶着膝盖站起来，去接着干他研磨草药的工作去了。
他不是不想把刘陵扶到床上去，然而周围没有下人，若是他年轻时还可以做到，但对年迈的、现在的他来说，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昨夜费文公宅子里的所有“丫鬟”，其实都是乡里曾被他帮助过的女子，为他提供无偿帮助，他已经谢过她们，让她们回去了。
昨天对刘陵的考验，主要是看他心纯不纯——色、钱，人的两大欲望，若不放下它们，心必杂；心若杂，必然不可能找出最为坚定的那个目标，也必定不可能发挥分影的全部威力。
刘陵已经过了第一关，说明他还是有希望的。更何况——分影已经认他为主。他能做到。
视线越过药桌，落到刘陵的睡脸上。
只是，他似乎找不到自己人生的终极目标。
这种人也不是没有，明明自身能力很出众，明明出身可观，又明明肩负重大责任，却终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却不知忙了一辈子，到底给自己谋得什么东西。
然而，这些都是后话。操控分影，需要强大的意志，最便捷的方法就是使用人生目标。
然而……费文公盯着刘陵，微微眯眼，如果这条路走不通，他或许还可以找出其他的办法。
这一计，据他所知，历史上试过的人仅仅是凤毛麟角，成功的人更是不知可有。
但……或许这孩子，真的能开启一个新的纪元。
正思考，忽听门外有人叫道：“先生！有信。”
一个小童举着一封信便跑进来了，费文公见对方跑得满头大汗，知道是急事，伸手道：“快予我看。”
此信中之子有一种活泼之气，可以看出信中人已经竭力遏制她的字的龙飞凤舞了。大意为：我是刘陵的朋友安平旍，这几日想来拜访，还请准许。
费文公笑了笑，既然是刘陵的朋友，或许也能帮他找找人生目的，莞尔，刚欲提笔写信，又听小童叫道：“又有信来了！”
这封信一看就“出身不凡”，如此金面银丝的，想必是朝廷之信。信封上只有刘陵的名字，他便没有拆开，只是令小童放在刘陵脑袋旁边。
费文公的视线无法从那封信上移开。他只觉得那封信十分扎眼，不祥的预感在他心里升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