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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   刘陵公子:

      朝廷久蒙刘氏扶持,自高祖以来,至今已百年有余。刘氏于计谋、武术都曾在无数个关键的时刻改变了历史的走向。

      于今日,西方古凉国连结东川国欲犯我天候疆界,其战书中语气甚至还有嘲讽之意。他们的意图很明显,即在皇帝立足未稳之时,趁乱攻之。这对于天候国、对于朝廷,都无异于是巨大的侮辱。

      目前我国有雄师百万、良将千员,防守有力、后供充足,此诚为用武之时,绝不可投降。——这也是皇帝的意思。

      朝廷中素有反对之声,但均为外戚势力,也就是先皇后留下来的残党。请以皇权为重,使事情向有利于出兵的方向发展,你将拥有自取的权力,不论以何种手段,请务必铲除一切不利于皇帝立稳脚跟的因素。

      刘长。

      -

      两个时辰后,刘陵才醒来。他茫然睁开眼睛,看到身上盖着一床小被子,夜风轻轻吹进来,他瞪着眼睛盯了天花板一会儿,才想起这一天发生了什么。

      他太累了,尽管睡了一觉。把自己撑起来,他想了想接下来要干什么。

      头疼,肚子饿,因久坐身上也隐隐作痛。他不知道要把哪个放在最优先项。

      正犹豫,他扭头,便见到脑袋旁边的信。只是余光瞥到了他便瞬间明白是朝廷有事,急忙拆开来看。

      他先是快速浏览了一遍,扫到的内容让他感到分外惊奇,便双手扯着信纸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

      他哑然失笑。原来当一把剑是这种感觉,原来这就是刘氏使命的真谛。

      皇帝决议出兵,不一定询问他的意见;但是一旦这个道路确定了,不管他的想法如何,他都要出征。像一把利刃一样,铲除这条路上的所有障碍。

      他在那一瞬间就明白了皇帝的真正想法——他要趁这个机会,彻底铲除异端,一劳永逸地站稳脚跟。

      白韦不是嫡出,更甚地,他甚至都不是先帝的骨血。先皇后的势力在他这里是个很大的威胁,他不知道他们是否知道他的真正身世,但他不敢赌。

      目前抵抗外敌,打得漂亮,能让下面人服他一等;若是再出兵打服外国,他这皇位就坐得更稳了。

      因此,皇帝需要趁这个机会,消灭剩余的外戚残党,只有这样,他的皇位才算完全坐稳;只有这样,方为万安之策。

      打仗的事,交给前线便可;铲除外戚的事,只能由他来做。

      政斗,暗流涌动,谈笑间,权力已然付与他人。

      他的心抽搐了一下。他不希望见到流血。但……如果情况已经逼到那个程度,他将以皇权为重,毫不犹豫地铲除一切障碍。

      他扶着墙站起来,费文公坐在茶桌后,桌子上放着一碗凉面。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外戚处堂,远在国都千里之外,此诚不可图之;更着,刘陵并不想采用杀人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

      皇帝的意思,让事情变得有利于出兵,可见朝廷上反对的声音已经不可忽略。这两股势力——主战派和主降派相持,就如同绷到极致的弓弦,如若强行出兵,只能迎来玉石俱焚的结局——

      恐怕外患还没解决,内部就爆发动乱的内忧。

      如此,只能先尝试说服主降派。

      这个念头一起,他便开始笑自己的幼稚。都是朝廷争论了,他竟然还想像小童斗嘴一样,试图说服他人。皇帝必然已经尝试过,他都做不到,远在千里之外的他自然也做不到。

      但是,他也不想一上来就杀人。既然如此,有何可为?

      刘陵在凉面里戳啊戳,一点点用门牙碾碎面条,一看就是有心事的样子。费文公抬眼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道:“你很像我曾经认识的一个人。”

      刘陵回神,咀嚼了一下这句话,又呆住了。他不知道从何谈起——他没想到对方突然开口;他不知道“曾经”是什么含义,他也不知道对方是否想在他这里知道什么信息。

      诸多问题同时堵在嘴边,他只好沉默,看着对方。

      费文公笑笑:“只是普通的闲聊而已。”

      刘陵问道:“那人是谁?”没问出口的是——他和我,哪里相像?

      “我曾经的一个朋友。”

      餐桌上的话语无法串成线来填满安静的空虚。刘陵感到有点不自在,但费文公却显得自如:“你和他,都喜欢突然呆住,眼神瞬间就变了。”他挑起茶沫,“大概是陷入沉思了吧?”

      刘陵摇摇头:“我自知没有沉浸在思考中的本钱……我必须时刻打起精神,以防有人攻我于不备。”

      费文公又笑了,这次笑得温暖,刘陵透过他的笑,仿佛几乎可以直接看到心灵:“你连这一点也和他很像,你们都有着一种如影随形的不安全感,但即使如此,你们似乎也不曾放下这沉思的习惯。”

      刘陵顿了顿,看向费文公的眼睛,等着对方解释。

      后者笑道:“没发现吗?常人是不会有你们这样的神态的……你们思考的频率和深度,一般人是不会有的。

      “即使是在这样血色的现实里,你们仍然有一个理想主义的逃离地,这是幸运的。“

      刘陵突然想到什么:“那个人,是不是皇宫里道观的老人?”

      “他叫吕玄。”

      “他曾是你的朋友?”

      “他曾是我的朋友。”

      费文公将茶一饮而尽。

      刘陵感觉这两人必然有什么精彩的过去。一个“曾是”就省略了多少个纠结、争论、不舍,他突然地、不合时宜地,又想起了哥哥和白元。

      哥哥和白元,朋友、同伴,或许还是恋人。

      他突然想起赵元符走后,哥哥的样子。

      兄长罕见地没有去训练,他躲过父亲,坐在宅子门口。

      刘陵只看到哥哥的背影,怕他伤心,便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后者回过头来,给他一个愉悦的笑容。

      哥哥长得俊朗帅气,剑眉星目,眼角微微下垂,此时这双眼睛正眯起来,睫毛密密围了一圈。刘陵当时不自禁地吸了一口气,感觉见到了阳光的具象化。

      他问道:“哥哥,你笑什么?”

      刘符道:“元符要去成他的大业了。”

      “他就这样离开你了。”

      刘符笑着扭回头来,目视前方,好像要穿过眼前的层层青山,看到远在北方的国都:“他总是要走的……他走了,才是好事。他要洗刷他父亲的名声,他要澄清谣言,要完成他最想干的事情。”

      刘陵歪头。刘符笑道:“这是气节,是名分……几乎是一个人最为重要的东西。你虽然小,但也要记住哦。如果有朝一日,父亲、或者是我,抑或是你自己,遭到谗言攻击,一定要抓住时机,大胆反击回去。”

      刘陵当时最关心的并不是这个。他仍十分担忧:“哥哥,你真的舍得他走吗?你好像很喜欢他……”

      刘符仿佛欲望穿石山:“纵是我喜欢他,也不能把他一直栓在这里。他的目标是为父亲报仇,我又怎能阻挡他?更何况……”

      刘符笑着闭上眼睛:“我喜欢他不管一切,只为一个梦想而前进的样子。如果我也能像他那样,就好了。”

      现实突然把他拉回来,刘陵猛地回神,眼前仍然是费文公的餐桌。

      他这时明白了,刘符是没有“自我”的。

      这么说,主要是因为,他的天性已经因刘氏长子的身份,而被扼杀了。现在的他,是曾经的他不曾谋面的故乡。

      他无法像普通孩子一样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他也不能不严格要求自己,他的幸福和快乐,几乎都是有代价的——他需要用出色的能力来换取。

      这只是一部分:他的性格被重新塑造。另一部分是强行灌输进来的刘氏思想——为了保护皇权可以献上一切。

      然而,刘氏的忠心仍需要在一个个事件里积累起来,仅仅是口头渲染是完全不够的。刘符在十六岁去世,他的忠心的种子被白元扼杀在襁褓里。

      这是另一部分:刘符和他一样,没有自己的目标。或者说,不完全有。

      他问道:“为什么是‘曾是’?”

      费文公垂眼看着空掉的茶杯,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为什么呢?现在想来,也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但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或许这就是命运使然吧。”

      刘陵刚想说“懂了”,对方又打断他的思绪:“并不是说,我们相处时总有摩擦和矛盾,事实上,如果你来观察我们的相处,你会发现那可谓和谐完美。

      “然而……不得不承认,有的人就是不适合交朋友。他们更喜欢独处的感觉,但人的基本需求赶他们去社交。他们看上去或许并不内向社恐,有的甚至还有极高的社交手段。

      “只要他们想,他们很容易就能交到朋友——或许也是这样,他们更不在意一两段友情——和朋友相处是快乐的,但他们的性格又不停发出警报,要求他们去独处来找回‘自我‘。

      “这就形成了悖论。靠得太近,感受不到友情;到了合适的距离,又希望离开。”费文公一口气说完,长长吐了口气,刘陵看他的表情,似乎有些后悔自己说了这么多。

      我是喝醉了吗?喝茶,也能喝醉吗?费文公暗暗道,最后只有一句话:“总之我们两个分开了。完完全全地分开了。”

      茶水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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