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 4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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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片的感觉从未如此真实。薄如蝉翼，光滑如锦，他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好刀。
皮肉被压迫。如此锋利的刀刃，恐怕下一秒就能分开他的脑袋和脖颈。
他的第二个念头才是——我要死了。
斗了这么久，最终还是落了下风。这把大刀落在他的头上，就是他的终结。可惜的是，还没听完小孤的故事。
他闭上眼睛，死亡的瞬间，他居然重回平静。
想象中的血液并没有喷涌而出。刘陵怔怔抬头，剑上黑影尽出，狠狠扳住李驰的手腕，大刀没办法落下来。
刘陵一个战术滚，从刀下逃了，下一瞬李驰的大刀就砸在地上，深入木地板。
刘陵惊魂未定。若是真的挨了那一下……魂灵也回到了剑上。刘陵来不及后怕，只好继续摆出进攻的姿势。
李驰横着大刀，再次朝他冲来。
“虬婴抱着屠龙剑，投湖死了。如他所愿，他的魂魄确实还留在这世间，只不过丢掉了一些记忆。
“他的愤怒冲破湖面，卷起千丈水龙。这愤怒直逼上天，洪水席卷了人类的聚居地，夺走了无数人的生命。
“仅仅是洪水还不够，总有地方是水到不了的。对于这些过分偏远或是海拔过于高的地方，他悲愤的灵魂飞驰过村庄上空，在血色的夜里直捣无数人的灵魂，撕碎了灵魂，从此那些人只能是孤魂野鬼。
“大屠杀持续了半年之久。所到之地，白骨暴于野，千里无鸡鸣。但总有人能幸存下来，文明的火种总是能延续下来。
“仇恨是不可能平息仇恨的。那些被杀的人，他们愤怒的灵魂，汇聚于一处，需要一个载体——最终便成了一把剑。
“时间过于久远，仇恨的原因大概记不清了，但仇恨本身无法忘怀。
“一名木匠察觉到了此剑的戾气，为了不让它伤害世人，打造了一口木匣，交给有德之人保管。
“与流落天涯的屠龙剑不同，此剑有名有份，是众人皆知的宝剑。
“也就是分影剑。”
刘陵大喝一声，双手持剑，也冲向李驰。黑影随即而出，黑色的漩涡，直直向前。
终是刘陵先刺穿了李驰的腹部。黑影骤然间盘旋而上，将李驰整个人吞没。
李驰仰起脸，眼眶欲裂，口中挤出一句不甘的台词：“什……”
魂灵没给他太多时间，盖过头发尖，李驰的整个山一样的躯体便朝后倒下，皮肉迸裂，血液喷涌而出。
脂肪、肌肉溅了整个屋子，糊了刘陵一脸。血腥味随即而来，一时间鼻腔和大脑都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他又想吐了。
他夺门而走，他不可能在这个恶心的房子里再待下去。用尽全力推着木门，却纹丝不动。倒下前突然意识到——这门是朝里开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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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影的威力确实恐怖。它的“仇恨”也确实恐怖。刘陵此时才看清楚。
人真是脆弱的容器。所谓骨肉皮血，也不过是不堪一摧，让分影来的话，一瞬间就可以捏成渣滓。幸亏它已经完全认自己为主。
刘陵悠悠转醒，房间里昏昏暗暗，映入眼帘。
房间里仍然萦绕着一股血腥气，但碎肉的味道已经消失了。
——我们见主公受不了尸体的味道，已经把李驰移到外面去了。
刘陵一愣，视线缓缓移到分影上，无数冤魂的声音合成一束，冰冷而毫无感情地对他说话。
——有血溅到了墙上，不是很能清理干净。
刘陵扶着门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庆幸自己没有死掉。拉开前主人曾千万次拉开的木门，夏夜的空气涌入鼻腔。
同时涌入的还有隐隐约约的尸臭。
星光微弱，点缀在血红色的天空之上。他扶着门板，那匹白马还在院外等他。
——主公要回行宫吗？
刘陵点点头。他答应费皎去看看吕玄。
——恐怕来不及了。
分影上的魂灵说完这两句就罕见地安静下来。太安静了，仿佛欲言又止。
刘陵下意识看向将星，似乎更暗淡了，在夜空中摇摇欲坠。
他不禁打了个寒噤。
上了马，他赶紧向那里飞奔。突然东方轰隆，巨大的声响使得大地震颤。马受了惊，尖叫一声，扬起前蹄，刘陵急忙抓紧缰绳。
刘陵喝道：“安静！”他甩头看向东方，那里一条金龙出世，直冲云天。它就那样直立于天地之间，仿佛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金色的光芒于夜幕之上，龙鳞层层向上，朝天上飞去，似乎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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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香。
自从刘陵走了之后，费皎就一直坐立不安。直觉告诉他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而这种感觉看不见也抓不着，只能干干着急。
给乡里女子的药，他已经做好了，只差包起来。
药香钻进鼻子，平时能给他安慰的现在也于事无补。他动作机械地取来药纸和红绳，盯着某个空洞的点。
是吕玄被卷入政斗那时的感觉。一种不能再袖手旁观的焦虑，一种迫切的想要从火海中捞人的感觉。
此时相隔千里，他有种和大雾搏斗的感觉。
手下一紧，竟把红绳拉断。
他盯着红绳，好像心里的石头终于坠落下来，砸断他内心那个人的脖子。他怔怔的，半天才反应过来，转身走出药桌，再去拿了一条。
力不从心。走路这种简单的事，都要让他费好大的力气。
他相信自己命不该绝于此。他的生命在老年迎来了又一次小高潮，刘陵的到来和在乡里的新差事，都让他觉得人生再次焕发出光芒。
这种满足感是在朝堂之上感觉不到的。
相反地，和吕玄在一起的快乐，似乎也不会再有第二次。
他把药包好，也把香味锁在了里面。他知道平静是不可能在药包中找到的了。
他向门外走去。
他不愿意接受某个结局，正因如此，随着时间的推移，看向夜空变得过分压抑。
夏夜的风为何这么凉了？
他紧了紧衣带，抱着自己，缓缓向门外踱去。
还是初夜，他竟然如此疲惫，仿佛下一秒就要跌到地板上。小童在走廊边上目送他走向室外，眼里满是担忧，但也没有拦阻。
尘归尘，土归土，月老归高云，人老归黄泉。他不能强求。
费皎每走一步，仿佛就剩下一点生命力在脚下。他踩着自己的生命，去看夜空，去看他那个朋友的命运。
树影丛丛，夜风悠悠。虫鸣、夜幕。
星星不多。那个熟悉的将星，他一眼就能锁定。挂在天边，摇摇欲坠。
费皎踏上门槛，苍老的脖颈缓缓扬起来。
那赤红的将星，在夜风中闪烁几下，便摇晃着，缓缓坠下。
费皎眼泪夺眶而出。
他开口道：“吕玄死了——”话语停在空中，他愣住了，一切真实、一切阴阳的原理，他全部明晓了。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解开了终其一生都没有研究明白的问题。
他枯槁的嗓子剧烈震动着，仿佛要压出一两个声音，眼睛颤抖，他拼尽了全部力气，想要把这些事情记录下来，或者只是说出来。
他最后的一点生命力也被抽走。发出几声无意义的嘶叫，脚尖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古木一样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倒下。
小童终于反应过来，冲过来去扶他。直到费皎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他才明白，一切都已经晚了。
费皎、吕玄，同时西去。
不远处，一个匆匆赶来的旅人目睹了这一切，震惊地捂住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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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陵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
行宫中俨然是一片火海，所见之处均是纷纷逃命的宫人，远处一条金龙横跨天际。
他懒得在这么混乱的地方找人问情况，只好直接骑着马进去了，朝着道观的方向。越走越觉得不对，火势越来越大，那金龙也越来越近。
如此粗的龙，仿佛是天地之间的一根柱子。金色龙身从火海中扶摇直上，照亮一方天际。
分影上魂灵替他开路，所到之处火皆熄灭，留下一片黑色的通道。烟的灰，火的灰，本就不受重视的行宫更加破败不堪。
金龙、火灾、行宫、道观。为何会发生这种事？若说背后没有什么推手，他才不信呢。——理性猜测，这是白元的计策，目的依旧是动摇皇位。
越走越荒凉，救火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一路走来，已经收到不少注目礼，有个看起来是一把手的男人走上来：“行宫行事，姓张。刘氏的刘陵公子是吧？”
刘陵点点头，对方颔首：“道观起火，一定不是意外，必然是有人有意为之。我等会好好检查往来人员。”
这其实也是刘陵的职责。无论怎么说，白元都是第一嫌疑人，他脱不了嫌疑。目下还是先去看看那条龙。
白元的剑就名“屠龙”，又从小孤的话语中直到，这世界上曾经存在过“衔烛龙”。或许此等超自然生物真的存在——毕竟阴阳都是可论的，对吧。
他于是就跟着张行事去了道观残骸。原先的道观已然不见，只剩下一个巨坑，那金龙就从其中钻出，直冲云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