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第 7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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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陵从地洞中出来后，迈上最后一步台阶几乎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懒得再往前迈一步，而是叉着腰站在洞口处。
他已经明白，这一仗是非打不可的了。
而结局也已经注定，“并死”，无论如何，他和白元都将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就是在那时重新拾起基本功来的。三年，武功尽废，更不用说他的胃病已经把他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废人。
扎马步、弓步、歇步……他有点怀疑自己之前是怎么坚持下来的，越有这种想法便越替以前的自己遗憾。
即使知道无论如何白元都会死掉，他却无法全然放心地把生命交给命运。他也明显感受到，自己的分影似乎和屠龙有某种联系。
它们总是能相互感应到，而这不是个很好的兆头。若是真的打起来，他的武力首先就处于劣势，硬碰硬是一定会输掉的。
既如此，便只好把分影隐藏起来。
刘陵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光慷慨地洒进屋子，爬上被单。他恍惚间想起小孤，这个人曾经给他指了条明路——就是在这样的月色之下。
算起来，他能走到今天这步，而不是在路上就被人杀掉，小孤功不可没，毕竟谁能想到阴阳那一步？谁能想到这一切竟始于千年前的一场孽缘？
他既然离开了——即使是以那样残酷的方式，物理上的魂飞魄散。他，这个从千百年前来的人都已经释怀了，或许事情真的已经写到尾声。
只要杀了白元，只要死掉，阴阳就能重新调和？世界便可以重回安静。
他又开始失眠了。不知道是因为想的太多而失眠，抑或是因为失眠才有时间想这些东西。他无意识地把手放在腹部，他能感受到胃里翻江倒海，痉挛不止。
或许他不是被白元杀死的，而是被胃病杀死的，毕竟袁布和小孤都警告过他，吃了葫芦药，死相会十分惨烈。
不知道哪种更好一点。这个“好”，不是说怕痛或者什么，他意识到自己竟然荒唐地追求让死亡变得有风骨一点。或许是追求象征意义的老毛病。
他被自己逗笑了，翻了个身，被子摩擦，发出金沙般的声音。如果小孤在这里，大概能给他指条明路。如果要把分影隐藏起来，该怎么做……
这个场景十分熟悉，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地回到刘宅——即使他一直回避想起故乡。那时他第一次与小孤攀谈，便是在这种有月光的晚上。
他愣了一下——刘宅？刘氏？父亲把分影给他的时候，他记得，是有一个木匣子的，直到打开匣子，分影的威力才显现出来。
这匣子只有云江的一家木匠店能够打造。
刘陵登时深吸一口气：若是能够联系上这家木匠店，取得白元性命就是触手可及的事情。
他兴奋不已地裹紧被子，只露出一双高兴的眼睛。他等不及明天的来临，他要赶紧上坐船去云江。
想到这里，心里又咯噔一下，树根上的预言便是在云江双死，或许此行一去，便是要迎来结局的了，他要做好回不来的准备。
若是一去不返……
他在脑海里盘算了一下后事该如何处理。首先是分影剑——刘氏在他这一代算是彻底断掉了，或许把分影交给刘长收藏是最好的结果。
不知道刘长会如何处置这把剑，正如他不知道刘长会如何处置这断了一条腿的刘氏大家。皇权彻底失去了左膀（或许还有右臂），但同时也失去了足枷，而刘长大概会青云直上。
其次是安平旍。刘陵是能感觉到她喜欢自己，而自己对她的感觉却朦朦胧胧。他只是知道最底层的感情是爱，而这份爱又被种种东西缠绕着，功名、使命，等等。
不知道自己死掉之后安平旍会何去何从。或许她爱自己，但爱得没有多深。之后她可能会低沉一段时间，然后就会忘记自己，重新开始杂技生涯——她是个优秀的杂技演员，前途无量。
然后是母亲。他曾经告诉母亲“要把她带出这个深院”，但现在看来倒是事与愿违、越走越远。他走了出来，而且永远不再回去，并将死在外面；而母亲永远留在了那里，守着冷冷清清的院子。
但愿自己死去后，她能看清一切，斩断一切念想，迈出家门。刘氏已经不剩一人了。
最后是大家，活人、死人，怎样都好：白元，费皎，吕玄，小孤，巴扎，糜宾鸿，隆星文，袁布，安平逾。但愿世间阴阳重回平衡后，他们能得到永远的平静。
刘陵轻轻叹了口气，这样看来，他的遗书将十分简短，一两行字便可以写完。他裹紧被子，睡意来袭，终于可以进入梦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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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隆星文听房内久久没有动静，便来叫刘陵起床吃早饭。
推门进来后就看到这幅场景——整个屋子异常干净整齐，桌上躺着一张纸，白纸黑字写着“我死后，把分影剑交给刘长”。
阳光静静打进来，灰尘在光束里起舞，一切都是那么静谧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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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江的木匠店不多，刘陵找来找去，最后找了一家看着顺眼的。
他掀开帘子进去，整个会客厅略显空旷，一张古朴而厚重的柜台摆在一边，却显得十分扎眼。剩下的便是各种未成型的木材，木屑灰尘散落一地。
门口边放着一张十分迷你的小凳子，做工粗糙，椅面都没磨干净，木刺层生。
店里没人，除了柜台后的老板娘。她一袭青绿色衣服，料子十分轻柔，套在嫩葱似的身体上，而这身体正倚着柜台，更添几分妩媚。
听见门帘响动，她抬起脸来，一张典型的温婉江南的脸，而飞扬的眉毛和眼角又平添几分英气。
她眼里的冷冽和忧伤一扫而光——或者说，是变脸一般，换上一张毫无破绽的笑容，两片红唇包着八片白花花的牙齿，声音温软而清冽：“客官今天打点什么？”
刘陵不动声色：“大一口剑匣子。”
女子眼神微微一动，很快便恢复常色，但这些都被刘陵收入眼底。他静静把分影剑从身后顺着腰带转到身侧，缓缓抽出宝剑。
女子轻声叫了一声，听起来倒像是一声短促的叹息，震惊未消，她微微睁大眼睛，急声问：“你是刘氏的人？”
刘陵不明白她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但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东西，便点点头道：“正是。鄙人刘陵，现在是刘氏家主，也是刘氏最后一位传人。”
女子快步从柜台后走出来，淡绿色裙摆似乎旋转一般，粉色黄花布鞋依稀可见，就如同春风拂过。她走到刘陵面前，郑重行了一礼——不是女子福礼，而是拱手。
腰肢深深弯下去，刘陵几乎可以看到她脖颈后凸起的骨头。他有点吃惊，愣子当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一言不发，静观其变。
“我名为于云，接手了父亲的木匠店。家父去世前——曾特意嘱咐我要为刘氏的人打造一口剑匣，他特意指明这个人一定会在有生之年到这家木匠店来。”
于云直起身子，直视着刘陵，眼睛明亮：“如今终于盼来公子，我们定不会怠慢。事实上，我主管店里的财政，而我的兄长，于江，才主管木匠活。”
她笑着领刘陵走到柜台边：“他是个木匠痴，两眼一睁便是木匠活，两眼闭上才不会再想那些东西。他从小就表现出极高的天赋，家父都为止吃惊。我的话，也略知一二，但肯定比不上他就是了。”
她说着，从柜台上了锁的一个抽屉中抽出一个本子：“我们家世世代代都有着打造剑匣的活计，而且毫不谦虚地说——一代比一代打得好。”
她斜睨刘陵一眼，如还有点冷冽的春风划过：“而且，你说过你是刘氏最后一位传人——我便明白了，这应该是我们打的最好的一件，也同样是最后一件。事实上，我早就有这种预感，你的到来证实了它。”
刘陵心里道：这大概不是一件好事。我是最后一位传人，是因为我要死了，你们打最后一件，莫非也要死个人么？
于云翻开本子给他看某一页：“这边，你看，我们曾经给东川家族打过，给李驰家族打过……再往上，还有很多，但我看应该没必要了哈。”刘陵已经相信了。
刘陵点头：“好，那要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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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于江头也不抬地道。
刘陵一愣，这事情的发展可是超出了他的预料。于云倒是很着急，眼眶瞬间变红：“哥！咱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而且这也是爹爹的遗愿啊！”
于江抬起眼，刘陵这才发现这人的长相——五官深邃，几乎可以用“俊美”来形容，但皮肤是小麦色，脸颊两边疏于打理的胡茬也让他平添几分野性。
于江一言不发，又低下了头：“这事办不了。”
于云有些生气，直接夺下她哥手里的锤子，惹得刘陵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你干不干？”语气里埋了好几个炸药包，于江脑袋嗡地一下：“老妹，别生气。”
于云叉着腰，并没有把锤子还给他的想法：“说，到底怎么回事。”
于江叹了口气：“这实在是有难言之隐……”他缓缓开口，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惹得刘陵深吸一口气，瞪大了双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