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曜》大写字母K

86、Take 86

　　六月的最后一周，上海还没出梅雨，空气很湿，深呼吸一口，像是往肺里洒进了水。

　　从青岛回来已经有几天了，郑秀妍没找过于文文，经纪公司给她放了一周的假，她就窝在家里，哪都没去。

　　她反复回想着从认识于老师开始，这两个多月以来，她们的相处，怎么都想不明白。

　　郑秀妍不明白，于老师是喜欢女人的，这点是她早就在圈内公开的秘密，而她和自己的那些互动、拉扯，也够的上女人之间的暧昧。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她总在关键时候后退，除了自己的告白被她打断，郑秀妍之前也有过类似的感觉，只是没这次这么明显。

　　原本，她以为是自己的过去，横在了两人中间，于是主动提起，比起于老师从别人那里听说，她更愿意亲口讲给她听。

　　但现在看来，自己好像错了，没想到剥开一切后露出的真心，没有被接纳，那个人退缩了，是自己太心急，还是于老师知道一切后就不喜欢自己了……但她为什么又问自己要不要一起演电影，那可是双女主的片子啊……

　　「?~」

　　门禁铃声打断了郑秀妍混乱的思绪，她看了眼时间，正值晚餐时段，这个点儿，谁会来找自己？

　　她从沙发里爬起来，走去开门，门禁系统的画面上，张俪正在单手脱掉她的机车头盔，郑秀妍看到，莫名有些鼻酸，她按下开门键，靠在门上等着。

　　要把告白的事告诉俪姐吗？她还在犹豫。

　　餐桌上的手机亮了屏，郑秀妍没在意，她知道那是连着手机的门禁App的开门时间记录推送，说来也巧，这房子所在的小区物业好像对有艺人明星住在这里十分有经验，安保系统很到位。

　　没多久，张俪就坐着电梯上来了，她进门把头盔往玄幻柜上一放，又把另一只手拎着的菜往餐桌上一放，看向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小卡。

　　“还没吃饭吧？”
　　“没……”

　　郑秀妍摇摇头，张俪的出现缓和了这个房子里的气氛，一切好像又变得温馨了起来，她的鼻子更酸了，眼泪不争气地想涌出来。

　　“我给你做，刚刚我把7月你的行程安排发给你了，你边看边等，有问题一会儿问我，好吗？”

　　俪姐肯定看出来了自己的不对劲，却只字未问，尽管她可能知道是和于老师有关，毕竟那天看完日出之后，经常把于老师挂在嘴边的自己，面对她的提前离开，没多问一句。

　　“好，想吃点辣的。”郑秀妍忍住泪说。

　　“那就做辣的。”张俪笑着答应，她提着菜往厨房走：“你这调料都买了吧？我只买了菜……”她说着拉开柜门：“噢，有，哎哟，还挺全，都没拆呢。”

　　“都是房东送的搬家大礼包，上次暖房派对我们叫的外卖，我自己也不做饭，一直都没拆开。”郑秀妍边回应着边坐回到沙发上。

　　张俪从厨房里探出个脑袋：“房东这么好？男的女的？”

　　“一个很慈祥的阿姨，在国外生活的。”郑秀妍看到张俪现在的模样，突然想到了查天一……她怎么感觉俪姐变幼稚了。

　　张俪“噢”了一声就收回了脑袋，她现在料理台前，脸上已经没了刚才的笑，那天看完日出之后，小予在念于文文发给她的消息的同时，自己也在手机里看到了她的消息。

　　：我没有让小卡讲出那句喜欢。

　　难怪，在众人回到天幕没看到于文文的时候，郑秀妍反常地没有过问她的去向。

　　所以回来之后，自己果断给郑秀妍放了假，听瑞秋说这几天她都没出门，消息也回的慢，自己实在是放心不下，就过来看看，就刚才看到的状态，小卡应该还没缓过来吧……想到这，很轻地，张俪叹了口气，着手开始备菜。

　　房子里很安静，只有开着门的厨房传出切菜洗菜声，郑秀妍团在沙发里，看着pad里张俪发给她的行程安排。

　　整个7月，她既要拍电影进组也要全程参与GenZ的全国巡演的每一站，几乎是两头跑，没有太多休息的时间，难怪这周放假了，搞半天不是录完综艺的奖励，是提前预支下个月的休息日啊！

　　7月3日有个三方会议，”划时代”、闪星和柯柯的电影团队都会参加，那……于老师也会去吗……？

　　！！！郑小卡！ 谁准你又去想她！！！

　　郑秀妍心里责怪自己不争气，这一次，自己绝对不会先找于老师，绝！对！不！会！

　　三菜一汤很快就做好了，餐桌上，张俪给郑秀妍盛了碗汤，郑秀妍看着碗里的丸子，用勺子舀起一个，吹了吹，放进嘴里前随口问了句是什么丸子。

　　“鱼丸。”张俪给自己也盛了一碗。

　　郑秀妍盯着自己勺里的鱼丸，哼笑了下，一口吃了，咀嚼间，整颗丸子很Q弹，在唇齿之间咿咿呀呀。

　　眼前的几个辣菜让郑秀妍想到了成都的时候，一桌人有说有笑地围坐在一起吃饭，于老师对她说”没有女朋友”。

　　似乎是看出了郑秀妍在想什么，张俪往她碗里夹了菜，问道：“我和赵总监，谁做的比较好吃？”

　　“啊？”郑秀妍暂停了回忆，看向张俪。
　　张俪朝桌上的几盘菜努了努嘴：“嗯？”
　　“噢……都好吃。”郑秀妍假装笑笑，低头扒饭。

　　这孩子……连敷衍都懒得敷衍我了吗，她是不是觉得于文文阻止她把喜欢说出口，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但不对啊，于文文应该不会和小卡说她俩之间的事才对，她那么保护她……

　　各怀心事的两个人吃了一会儿，一前一后地放下筷子，倒也默契，谁也没说话，又一起起身把碗筷收拾进了厨房，在水池前，郑秀妍随手把头发一扎，开始洗碗。

　　张俪靠在一边看着：“要不要给你请个阿姨？”

　　“不用啦，我在家时间不多，我也不会做饭，今天是因为我放了瑞秋假，不然的话，她会来给我送饭和打扫。”郑秀妍把一个冲干净的碗放进洗碗机：“你不用担心我啦，以前住在郊区那会儿，我还没助理呢，不也一个人好好的。”

　　“嗯。”张俪点点头。

　　郑秀妍把碗碟筷子勺子一一冲水摆进洗碗机，放入洗碗块，合上盖子，按下开始键，洗碗机发出了一阵听上去颇为智能的音效之后，进入了工作状态。

　　“要喝点东西吗？俪姐？”郑秀妍走到冰箱前，拉开门，转头问张俪。

　　“有什么好喝的？”张俪嘴上问着，心里却在琢磨，不是不喝冰的了吗……

　　只见郑秀妍拿出一瓶气泡水和一瓶酱红色的果汁，从杯架上拿了两个透明玻璃杯，她拧开两瓶的瓶盖，往杯子里各倒了二分之一，递了一杯给张俪。

　　“这什么？”张俪接过来，闻了闻：“石榴汁？”

　　郑秀妍已经喝了一口：“确切来说，是浓缩石榴汁兑气泡水，我无意中发现的，很好喝，你试试。”

　　这是什么神奇的搭配，张俪喝了一小口，确实不错，气泡水不仅没有冲淡石榴汁的风味，反而带着它独特的香气和果味在味蕾和鼻后炸开。

　　“是不错，我还以为会很奇怪。”张俪说着又喝下一口。

　　两人走出厨房，坐进沙发，一人一边地靠着，郑秀妍看着张俪又连喝了好几口，很开心，之前这几天在家待着，也不算全然没有收获。

　　“不过…”张俪放下杯壁外侧已经起了一层凝水的玻璃杯，问郑秀妍：“你不是不喝冰的了吗？”

　　郑秀妍一愣，是啊……本来是的，但现在……她笑笑：“这几天休息，偷偷喝一点，俪姐你可不能告状，否则于老师……”这三个字到了嘴边，突然停主，她没再往下说。

　　张俪立马接上，故作无事地说：“我是那种告你状的人嘛~”

　　于是，对话又卡了，她们谁也未曾察觉，不知从何时起，于文文已经变成了生活里，绕不开的存在，张俪清楚，今天要是不把话说开，她和郑秀妍之间，怕是聊不出什么了。

　　刚想开口，被抢先了。

　　郑秀妍自顾自地转移起了话题：“其实这是德国很流行的一种饮料，果汁兑气泡水，叫Schorle。”

　　听到小卡这么说，张俪想起之前有一年，她突然缠着自己说要学德语，如今，又提到德国，她不禁好奇地问：“德国？你好像对德国情有独钟？”

　　郑秀妍顿了顿，看着张俪脸上的不解，她喝了口石榴气泡水，说道：“其实这些年，我一直通过各种途径在找我妹妹，只不过，都没什么结果，最近一次有消息也是几年前，听到那次灾难救助组织提到，有一部分失去亲人的孤儿被到了德国，交给不同的家庭收养，我就在想，或许妹妹在这其中，但德国的大部分政府的接线员只会说德语，所以就想着得学德语。”

　　“原来是这样……”张俪认真地听着。

　　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听郑秀妍主动提起妹妹，她总以为事发时候小卡还那么小，可能都记不清了，不过，恐怕没有哪个姐姐能忘得了自己的妹妹……

　　“俪姐……”
　　“嗯？”

　　郑秀妍叫张俪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刚才的她还是个一心想找到妹妹的姐姐，现在，更像是想找姐姐倾诉心事的妹妹。

　　“我小时候经历的事，和这件事带给我的影响，是不是会引起别人的反感，或者说，不会被接纳，我是不是有问题？”

　　面对郑秀妍的提问，张俪一时说不出话来，她怎么会这么想呢，都这么多年了，她都是这么认为的吗？？

　　“傻瓜，我从孤儿院把你领走的时候，可不这么觉得，而且，我可不是只看中你长得好看和做idol的潜力。”张俪安慰郑秀妍的时候，还不忘先夸一夸。

　　“那还有什么？”郑秀妍的泪已经在眼眶里等待着。

　　“还有你的勇敢，小卡，你是一个特别清楚自己要什么，并且会为之去争取的人，因为你是这样的人，你才会在那个时候，在我根本不算认识你的时候，拉住我的手，让我带你走，这一份在你十四岁时就拥有的勇气，很多人直到成年直到而立，都不一定会有。”张俪说的正经，还带点情到深处。

　　郑秀妍依旧忍着泪，她看着张俪：“那……把自己的喜欢告诉于老师，也算我勇敢吗？”

　　“小卡……”

　　张俪心想，确实勇敢，我几次三番让你不要太依赖于文文，你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在我面前直讲出来，你不勇敢谁勇敢，都有点勇猛了……

　　“你搞清楚了？对于老师喜欢是哪种？”

　　郑秀妍点点头，眼泪随之大颗地落下：“而且……我和于老师告白了”她的语气里全是委屈和难过：“……其实也不能算告白，因为我还没说出来……就被她打断了，她是故意打断的，我问她为什么，她只说了对不起……”

　　好了，这下，话说开了，还是哗一下全打开了，不止话，还有郑秀妍眼泪。

　　张俪赶挪着身子，坐过去，抽了几张纸递给她，想开口安慰，却又被抢了先。

　　“我是不是不该把过去的事告诉于老师，她是不是被吓退了……俪姐，你告诉我，于老师也是喜欢我的对吧？不然她做那么多，只是为了栽培一个唱片公司新人吗……”

　　郑秀妍的情绪越发激动，眼泪也接二连三落下，张俪看着她，直觉得心疼，姐姐对妹妹的心疼，她从没想过，小卡有一天会因为小时候的事否定自己，从做练习生到GenZ，无论她受多大委屈，她都从来没否定过自己。

　　她已经，那么喜欢于文文了吗？

　　这一刻，张俪完全不想要于文文因为自己而收住对小卡的喜欢，她一把抱住郑秀妍，拍着她的后背。

　　“对不起，小卡，对不起……”张俪轻声地说

　　“你们……你们为什么……都和我说对不起……”

　　郑秀妍被抱着，哭得更厉害，话都说的断断续续，从告白失败那天起，她就需要一个怀抱。

　　“不是你的问题，你给于老师一些时间，她或许有她的考虑，好不好？”

　　张俪对于自己会为于文文说话感到一丝震惊，但……又能怎么办呢？谁让自己的两个妹妹，都那么喜欢她，而自己又是那么疼妹妹的姐姐。

　　「?~」

　　门禁铃声又一次响起，打断了两人的姐妹情深，她们松开彼此，二脸疑惑，都这个点儿了，还能有谁来？

　　小予看见门开了，刚想大叫惊喜，却看到两张刚水洗过的脸，她愣住。

　　“俪姐，你也在？你们刚做完面膜？”
　　“啊？是，嗯对，你来干嘛？”

　　张俪没有侧身让小予进门的意思，她刚瞄到客厅地上一堆小卡擦过眼泪鼻涕的纸没收，不太想放旁人进来看到这一幕。

　　小予不傻，这摆明了就是不让自己进，那就算咯~她把地上的猫包提起来，递给二人。

　　“我是来做人肉快递的，于老师给Jessica的。”

　　郑秀妍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我？给我？什么？”她接过猫包，往里看了一眼：“弟弟？于老师把弟弟给我了？”

　　“还有！”小予又移开身子，身后是一个大号行李箱：“这里面是所有弟弟平时会用的爱吃的爱玩的，用完了你和我说，我给你再补货。”

　　“啊？”郑秀妍还在反应中。

　　小予把行李箱往前一拉：“哦对了，一些注意事项也在箱子里放着了，那……货我送到了，就先不打扰了，走了，3号公司见~”

　　直到二人目送小予进了电梯，拿了箱子，换上门，她们还没消化完刚才这一出，倒是弟弟在猫包里叫唤了一声，把郑秀妍叫回了神。

　　她放下猫包，拉开拉链，弟弟自己从里头走了出来，踱步在房子里转悠了起来。

　　不知是因为录「乐与制作人」期间都是自己在带弟弟，还是它本来就胆子大，竟然对于新环境全然不怕。

　　“俪姐，这……”

　　“看吧，我就说，于老师，有她的考虑，但你的勇敢，没有任何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