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曜》大写字母K

90、Take 90

　　夜朗月明，微风浮动摇曳着错落有致的景观绿植，灰瓦白墙的建筑坐落其中，屋内的灯把人影投在了半透的窗纸上。

　　于文文穿着一身舒适的麻布睡衣，坐在窗边，耳边的手机听筒里，是一个极力克制自己不要哭出来的声音。

　　她拿着手机的手又用力了几分，本就骨节分明的手上凸起了青筋，新旧交叠的针孔清晰可见，面前的桌上，玻璃杯里的水还剩一口，旁边放着医院常用的分药器，是空的。

　　在调整了几次想要说话的语气之后，于文文才压下心里的疼惜，缓缓开口。

　　“怎么哭了？”

　　其实是明知故问，Echo做的事，即便发生在自己身上，她都没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恢复，更别说是郑秀妍了，可自己又无法听到了她哭，还不闻不问。

　　那头没有立刻回答，倒是传来了抽纸的声音，然后是擦鼻涕，再然后是清嗓，能听出是想试着停住不哭。

　　“晚上回来想洗泡泡浴，发现泡泡浴球用完了……”

　　终于，电话那头的人说了话，用带着几乎难被察觉的哭腔回答了她，于文文一愣，这确实是自己没想到的应对，但也确实委屈，她甚至能想到小卡为什么今晚非限制泡泡浴。

　　“就因为这个？”

　　她追问，嘴角不自觉生出几分宠溺，心想着这孩子还真是倔，自己都问道这份上了，竟还是不打算说出来。

　　“对啊……怎么了？你觉得因为这个哭很幼稚吗？”

　　电话那头的这句话带着些许赌气的口吻，于文文觉得很可爱。

　　“如果是你的话，那幼稚在我这里，就不是贬义。”

　　「咚咚咚」郑秀妍听到自己的心跳因为于文文的这句话逐渐加重变快，她还是第一次觉得被人说幼稚还挺……心动？

　　“怎么不说话了？”她发觉电话里于老师的嗓音比刚才更柔了一些。

　　“我……”郑秀妍另一手抓着被角揉搓着：“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问吧。”电话那头的回答没有半点犹豫。

　　这倒是让郑秀妍有些意外，或许，于老师是知道自己不会问出什么让她难以回答的问题吧。

　　“那我问咯？”
　　“嗯，你问。”

　　于文文边等着郑秀妍的问题，边拿起水杯，将最后那一点也水喝了。

　　“你现在在哪里？”
　　“苏州。”

　　她没有多想直接回答，电话那头一阵安静，也许是在想要不要问她在苏州干什么。

　　“所以你是在跑两个通告之间，抽了时间来看GenZ的演唱会？”

　　噢，默认她是在跑通告，这样也好，不用想着怎么把自己跑来苏州治疗的事给搪塞过去了，不过，小卡反应还挺快，枉自己还让小予别告诉人家。

　　“不是去看GenZ，是去看你，正好去苏州要路过梅奔，就顺道去看看。”

　　于文文进一步解释了自己去看演唱会的行为和GenZ无关，只和她有关。

　　“路过吗？我认路少，你别欺负我。”

　　听到小卡语气逐渐轻松，于文文暗自松了口气，笑着说：“我可以让它路过。”

　　郑秀妍抿了抿嘴，于老师真的太会说话了，她“噢”了一声，好像听到了那头的人轻轻笑了，

　　好热啊……她抬头看了眼空调温度，怎么平时这个温度，自己不觉得热。

　　掀开被子，郑秀妍坐了起来，抱着腿，眼神落在了小腿的擦伤上，好像没那么痛了。

　　“我的行程更新了，明天要出发去勘景了。”

　　“我知道，你就是当出去旅行，散散心，巡演下一站是月底对吧？”

　　“嗯，七月最后那个周末，这场你会来看全程吗？”
　　“还……不确定。”
　　“好。”

　　怎么回事，明明是一个不确定的回答，怎么自己听着却觉着越来越热了，郑秀妍站起身，在房间里找了半天没看见空调遥控器。

　　于文文听到电话那头的动静，想象着小卡在自己以前卧室里的画面，笑的更深了。

　　“在找东西？”她问。

　　“嗯，空调遥控器不见了，我翻了整个房间都没找到……不对，还有个地方没找，弟弟……你先起来一下，我看看啊……真的在这！”

　　「滴滴」两声，于文文听出是空调遥控器的声音。

　　“遥控器被我塞在旁边的枕头下面了，弟弟一直趴在那儿，我就漏找了。”

　　听着郑秀妍的解释，于文文不自觉地点点头，小家伙学会上床睡了，还霸占了小卡旁边的位置。

　　郑秀妍把空调调低了几度，貌似是有点作用，好像不那么热了，她把遥控器往床头柜上一放，坐在床边。

　　“还有什么想问？”听筒里，于老师问她。

　　“你找查总改我的行程，他没为难你吧？”

　　她小心翼翼地问出了第二个问题，然后听到了那头的人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她问于文文。

　　“我还记得几个月前，查煌用你的EP为难我，让我跟他吃饭，你为了让我给你录EP，不惜请客也要促成他的目的，没想到，现在你倒是在意起他有没有为难我了。”

　　郑秀妍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一时嘴快，脱口而出：“那不一样了嘛！”

　　于文文的心被郑秀妍这句听上去有些“恼羞成怒”的回应激起了涟漪，像是夏夜里被在池塘旁乘凉的孩子伸手搅动的池水。

　　“嗯，是不一样了。”她故意顿了顿，想听听那头的反应：“所以，他为难不了我。”

　　“那就好，我的于老师，不可以向任何人低头！”
　　“好。”

　　我的……于老师……于文文的耳里听着这几个字，脑里就想到了郑秀妍说这几个字时候的样子，以及，她察觉出自己嘴快后的懊恼。

　　啊啊啊啊啊啊我在干嘛！！！说好按兵不动的！！郑小卡你真的很不争气！！！打个电话而已，就算你觉得于老师的语气听起来柔情似水，你也不能就放任自己陷进去啊！！！郑秀妍狠狠地给自己翻了个白眼……一时嘴快爽了吧，你看人家于老师都不说话了。

　　“你在干嘛？”

　　沉默了一会儿后，电话那头的于老师突然问她，把正在内心和自己挣扎的郑秀妍吓了一跳。

　　“没有啊……我……”郑秀妍飞快地转动着脑子，于老师刚才是不是说了“好”？那她是不是默许了“我的于老师”？？那是不是可以问了？：“我在想下一个问题该怎么问。”

　　“怎么问？什么问题这么厉害，还要你考虑措辞？”

　　郑秀妍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有两个拨片，一个是自己刚搬进来的时候捡到的，另一个，是前两天弟弟不知道从哪里叼出来的。

　　捡到第一个的时候她没有想太多，直到看见前几天弟弟找到的这个，她才敢想。

　　“于老师，我现在住的房子，是不是你住过的？”

　　这是于文文没想到的问题，看来，把弟弟送去，确实有风险，她还在想怎么和小卡说，电话那头的人继续说话了。

　　“本来我不确定，总觉得是自己想多了，毕竟我要租房子的时候，我们还没有那么熟，对吧？”

　　没有那么熟……吗？于文文想听郑秀妍继续说，就“嗯”了一声回应她。

　　“捡到第一个拨片的时候，我觉得没什么，直到你把弟弟送来，我发现它好像很熟悉这里，而且，它找到的那个拨片，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是你在「乐与制作人」里也用过的，然后我又想到俪姐说过，我看的几套房子都是你筛选过的，而我会决定选这套，最主要是看中了它有隔音效果很好的一个房间，这样在家也可以练歌。”

　　于文文听着电话那头的郑秀妍把自己的猜测一一说出来，眼里满是欣慰和笑意。

　　“看来，我还是没把躲猫猫藏的拨片，都找出来。”

　　郑秀妍提到了嗓子眼的心在听到于老师的这句回答之后，终于放下了，但就是蹦跶地厉害。

　　“那个拨片是我的订制款，用了很多年，你现在住的房子是我妈妈名下的，我搬来上海以后住过一段时间，去年年初搬走的。”

　　于老师妈妈名下的？？啊？？那视频里在国外的房东阿姨是………啊？？？啊？？啊？

　　电话那头的人像是猜中她在想什么一样，又说：“我妈说，你会是很好的租客，还说我眼光好。”

　　“我……你……妈妈……不是，阿姨……啊我……于老师……你怎么，你为什么……”

　　啊不行，好热，遥控器呢，得再调低几度……郑秀妍傻傻地连着按了好几下按键，一连串「滴滴滴」之后，她愣愣地垂下手。

　　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莫名地开心，这流程对吗？啊？就……

　　于文文有些后悔现在承认了，她真的很想看看郑秀妍知道了之后的样子，早知道再憋一憋了，至少先不要告诉她房东阿姨是自己妈妈这件事。

　　可是，今晚的小卡，应该很需要被这样的事包裹吧。

　　“小卡？”她叫了那头的人。
　　“……”郑秀妍没有回应。

　　她又等了一会，电话那头才又有了人声，带着哭腔才会有的鼻音。

　　“于老师……你什么回来？我想见你。”

　　郑秀妍哭了，如果可以，她想当着于老师的面问出这些问题，想把从喜欢上她到现在自己所有胡思乱想的委屈都告诉她，想告诉她那天在青岛回到天幕下没有看到她，自己有多难过……

　　她想见于文文，即便这一刻她不会见到，她也要告诉她，让她知道。

　　“我会尽快，好吗？”

　　听到于老师的回答，郑秀妍用力的点着头，泪珠跟着一起被晃下来。

　　有那么一刻，她想把今晚的事告诉她，但她还是忍住了。

　　在平复了情绪之后，她们又接着聊了郑秀妍即将展开的，为期十天的勘景之行，她们要去到四个城市，都是她没去过的，行程很密，但她很期待也很兴奋。

　　你来我往之间，郑秀妍有种强烈的感觉，于文文真的可以接住她所有的情绪，就像今晚，从刚开始到现在，自己的情绪总在变，可于老师一直既温柔又耐心地回应着自己。

　　“早点休息，明天不是早班机吗？”
　　“好，你也是，晚安于老师。”

　　郑秀妍肯定是舍不得挂电话的，但也不能不挂。

　　“晚安，空调……”于文文在电话那头笑着说：“记得调回原来的温度，别感冒了，一会儿应该就没那么热了。”

　　什么嘛！郑秀妍挂了电话把手机一扔，自己往床上一躺，末了还要来这么一句！我才不要听你的！

　　「喵…」

　　弟弟叫了一声，她才发现小家伙已经冻得躲进了被子里，无奈，郑秀妍只好摸到遥控器，把空调温度打高。

　　她爬过去对弟弟说：“我是为了你，才不是因为听于老师的话！”

　　弟弟歪歪脑袋，似乎在对她说“你要不要听听看你在说什么”？

　　郑秀妍关灯钻进被子，抱着熊猫公仔“猫猫”，闭起眼回想着今晚和于老师的所有对话，带着笑入睡了，其他的破事儿，就等睡醒了再说吧。

　　于文文从桌边挪到了床边，给手机插上充电线，拿起平板，上面是她这几天要做的所有身体检查的详细列表，她把它划走，调出了才收到的一封邮件，发件人是闪星的法律顾问杰昕，内容，是她看了Echo视频后的回复。

　　她重新拿起手机，拨了电话过去。

　　“这么晚还打给你，实在不好意思，就按照你的意思出律师函，另外，过几天我再传一份合同给你，帮我看一下，我想争取最大的可能。”

　　挂了和杰昕的电话，她又发了消息给赵梦，没一会儿赵梦就回了过来说没问题。

　　处理好所有事，于文文躺回了床上，她看了看墙上的钟，心里默数321，护士就推门进来了。

　　“于老师，今晚最后一瓶水，您挂着睡吧，我会看着时间进来取针的。”
　　“好，谢谢你，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