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诅咒》寒起

31、疫苗反应

　　暮色中，远处的男人站在一颗树下，路灯还没有亮起，一切看起来都影影绰绰的。可季濯缨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还看出了那人身上穿的还是那件常套在西服外的黑色长风衣，肯定是从公司直接过来的。

　　季濯缨看了看手机，没有消息发来，心中有些奇怪这家伙怎么不跟自己说一声，或者不直接进去。不过，他此时顾不得想这么多，看到余不多的那一刻，季濯缨胸腔中就涨起一种快要漫过心脏的平静快乐，白天发生的所有事也在此刻被抛之身后。

　　正当季濯缨准备快步跑过去的时候，他看到一直在望着深蓝色的天边出神的余不多低下头从怀中掏出了什么，小小的火光一闪，余不多点起了一根烟。季濯缨站住了，这么长时间，他都不知道余不多居然会抽烟，也没见他抽过，可远处忽明忽灭的火光映现出的确实是那张熟悉的侧脸，虽然和平时一般没有什么表情，此时却显得有些寂寞和伤感。

　　“为什么不进去？”

　　余不多夹着烟的手指颤了两下，转脸看见了季濯缨，还未吐完的半口烟一下轻呛了出来，环顾了身边，将烟摁灭扔掉，挥两下手扇了扇烟，微笑道：“没进得去。”

　　“没进得去？”季濯缨有些惊讶。

　　“大门围了好多人，水泄不通的，我也不着急，就在这等一等。”

　　“啊？怎么会？”季濯缨抬眼望去，酒店门口那里好像是有一大堆人，大多数都是女的，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他又低头看回余不多，发现这家伙的脑袋后面又翘起了一小撮头发，伸手替他捋了捋，果然没有捋下去，问道：“你来做什么？开车那么远。”

　　余不多这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提起了手边的袋子说：“你说这边没有咖啡喝，我带了些家里的咖啡豆。”

　　季濯缨微微张着嘴，就为了这个小事有必要特意跑来一趟吗？他确实跟余不多吐槽过这家酒店既点不到什么好咖啡，自家配餐的咖啡还一股酸味，但是就为了递点豆子来回一共开四个小时的车也太大费周章了。季濯缨感觉今天的余不多有些奇怪，脸色也更苍白些，送咖啡应该只是借口，特意跑来肯定还是因为想见自己。

　　季濯缨心情微妙地飘荡起来，他接过余不多手中的袋子，准备先回酒店再细说。两人并肩走着，季濯缨又闻到了余不多身上残留的一丝烟味，似有若无的，没忍住问：“你还会抽烟啊？平时怎么没见你抽？”

　　“现在抽得少，偶尔才会。”

　　“嗯？难道以前抽得多？”

　　“过去工作压力大的时候会。”

　　季濯缨心想那得是多大的压力，前段日子忙得睡办公室居然不算压力大吗？

　　“你什么时候学的？堂堂状元总不会是在上学的时候学的抽烟吧？”

　　余不多闻言轻轻笑了一下，说：“工作之后抽的，周围人都抽，有样学样就会了。”

　　季濯缨明白了，原来是在远方科技重组后的起步初期，那个时候工作必然不太容易，而且施远方就是个老烟枪，肯定是她带坏的余不多。季濯缨想象不出来年轻的余不多一边叼着烟一边工作的场景——那张清俊的好学生脸叼着烟埋头码代码什么的，啊，真的好想看看。

　　不过那个时候的自己应该还在上初中吧，是个成天敞怀穿着难看校服外套、走起路还一垫一垫的自以为很帅的傻叉。

　　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季濯缨才明白为什么围了这么多人，原来是一个男爱豆入住了这家酒店，闻讯赶来的粉丝把酒店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起来。

　　看着攒动的人头，季濯缨有些苦恼要怎么进去，虽然每天都会有粉丝或者代拍蹲守在酒店前，但是都不如今天这般混乱和拥挤，酒店怎么没有人出来疏通。季濯缨转头看向余不多，他那一如往常没有表情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好奇的探究，季濯缨靠近他的耳朵小声地说：“其实粉丝追酒店和机场都是明星团队自己联系的。”

　　“真的？”余不多微微吃惊道。

　　“对，这是圈子公认的事实。我听同组的演员们说明星团队会提前泄露消息给粉丝，好制造话题和撑面子，网络上的大粉里面都穿插着团队自己控制的账号。”

　　虽然其他演员们在休息空档八卦聊天的季濯缨从来不发言，甚至不坐在一起，但其实他的耳朵一直都偷偷竖着，成功听到了不少劲爆的大瓜，背着众人坐的季濯缨一脸淡定可心里直呼我草，最后这些听来的八卦都全头全尾地倒给了余不多。

　　全剧组的同事要是知道高冷的神秘帅哥背地里也会对别人叭叭地说个不停，肯定会把眼珠子都瞪出来。

　　余不多不愧是最好的倾听者，他从不挑刺也不敷衍，季濯缨说的即使是他从来不关注的娱乐圈八卦，他也都认真地听进去了。

　　余不多抬起头看向远处举着手幅和相机激动的年轻女生们，似乎有些许的疑惑：“这些粉丝看起来也不像是演的。”

　　“当然不是演的，她们都不知道消息是团队故意透露的，而且这些堵门的粉丝都是明面上被谴责的私生饭。”

　　“那还挺过分的。”余不多叹了一口气。

　　季濯缨有些惊讶余不多居然会这么想，提了一下嘴角道：“这有什么，粉丝不也挺高兴的，尽管是被利用，但是也能见到偶像不是么。”

　　“你以后肯定不会这样做。”

　　“哈？”余不多的话给季濯缨吓了一跳，这家伙的脑回路果然神奇，难不成他是真的相信自己能演出什么名堂来？季濯缨还没有想过未来的事情，能不能顺利把这个戏演完还是个未知数呢，结果余不多倒是对他自信得很。

　　季濯缨有些难为情但是又因为余不多看好自己有些隐隐的愉快，他“哼”了一声，佯装不屑道：“谁瞧得起这些蠢人的把戏，稍有不慎就给自己玩进去了。”季濯缨小声的继续跟余不多八卦道：“娱乐圈一直都是被有关部门盯着的，明星如果把粉丝舆情养得太疯闹出事情是会被查shui表的，触红线隐形封杀也是分分钟的事情。”

　　“原来如此。”余不多微微张开了嘴。

　　季濯缨知道这个是因为听到其他演员八卦男主褚皓之前差点被约谈的事。褚皓就干过这种泄露行程让粉丝大规模接机的事，结果那次有个粉丝差点冲到停机坪上，事情闹大了，粉丝被刑拘也不够，偶像本人还要被警告，这个时候咬死否认也没用，幸亏褚皓背后的金大腿够粗才保住了他。

　　这个事情还没有跟余不多说过，等一会儿到了房间，季濯缨准备连同今天这个傻逼给自己使绊的事一起讲给余不多听。

　　手机响了一声，季濯缨拿起一看，是剧组工作群发的消息，说后门没粉丝可以进，有人会给开门。

　　可是走到后门，余不多却停下了脚步，季濯缨有些疑惑地回头望向他，灯光下发现他的脸色比平日更加苍白、精神也有些恍然，细细的皱纹出现在眼尾，是余不多笑了一下，轻描淡写地说：“我就不上去了，东西也送到了，你早点休息吧。”

　　不是季濯缨的错觉，今天的余不多果然很奇怪，他就像随便找了借口只是为了来看自己一眼，可又不想和自己待在一起。

　　难道是因为前几天晚上的事，他果然因为那个吻生气或是讨厌自己了吗？

　　想到这个季濯缨整个人顿时跌入冰窖，心口有些痛苦起来，同时他也不想余不多走掉，隔着手机联络的话，所有的语言都变了颜色，和本人在面前完全是两回事。

　　明明很在乎对方，可出口的话却是很不客气：“别开玩笑了，开两个小时车来送包咖啡豆就再开两个小时回去，大晚上开车玩兜风吗？”

　　听了这话，余不多果然不再坚持，跟了上来，季濯缨知道的，只要自己生气或是强硬起来，这家伙大多数时候都不会在小事上拒绝。

　　上楼的时候，两人没有说话，心事压得季濯缨胸口闷闷的，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不该那样招惹余不多。余不多说到底是个gay，自己明知道如此，还拉着他接吻，说不定他根本不愿意，毕竟他有心上人，自己对他来说难道算是性骚扰吗？

　　进了房间，季濯缨逃跑似地去把咖啡豆收起来，放到厨房咖啡机的旁边，倒了两杯热水回去。

　　余不多脱了大衣，坐在床边看着季濯缨散在一旁的剧本和学习笔记，季濯缨放下热水，坐在一旁的小沙发上。明明有很多的话想说来着，不知为什么现在却说不出口，季濯缨发现自己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容易被情绪控制，他讨厌和余不多闹的一切不愉快，讨厌原本好好的关系中出现的任何裂痕，讨厌到沮丧的程度。

　　“你是不是在生气？”季濯缨没看余不多的眼睛，看着别处小声地说。

　　“没有。”

　　“你就是在生气。”季濯缨踩着地毯不耐烦地磨了几下。

　　“我有什么气可生的？”

　　对方的语气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季濯缨看向余不多的脸，也看不出什么，皱着眉毛，有些气恼地说出了压在心里很久的抱怨：“那你这两天为什么不给我发消息。”

　　余不多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状态，平淡地回答道：“因为我最近有些事忙忘了。”

　　季濯缨自然是不信这个回答的，他犹豫了一下，下定了决心道：“是我那天晚上不对，可我没有捉弄你的想法，我就是想试一下，没有别的意思。”

　　“我没有因为这个生气。”

　　“胡说。”季濯缨咬牙道，他一定要把这个事情说清楚，不然还不知道这个闷葫芦要和自己闹僵到什么时候，他无法忍受这种等待，不过是低头认错而已。

　　“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是我没考虑到你的感受，我给你道歉。而且我之前总是拿你、你喜欢的人说事，所以你以为我在戏弄你也不奇怪，可我当时真的没有那个想法，以后也不会再提这个事了。”真是奇怪，说到后面，季濯缨感觉眼睛热热的，余不多有心上人的事自己一直都是心知肚明的，但是说出来果然还是不一样，就好像变成事实摆在眼前一般。

　　几秒钟的沉默之后，余不多的声音响起：“我没有对你不高兴。”

　　“你！”季濯缨没想到这家伙这么固执，打算装死躲过这个话题，也是，他原本就是个犟种。

　　“怎么做你才能相信呢？”余不多像自言自语似地念叨道，而后轻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走到季濯缨面前。

　　季濯缨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向他，却见余不多弯腰俯身下来，亲上了自己的嘴唇。

　　那一瞬间，季濯缨像被天雷劈中了一样，他的身体像是被麻痹了不能动弹，他从来没有想过余不多会主动亲自己，心中的震颤大过一切，以至于还没有发现这个轻飘飘的吻下一秒就结束了。

　　“这样可以了吗？”余不多轻轻地笑了起来，他眼角的纹路在仰视的视角看起来有种莫名的性感，明明是个年近三十的男人，季濯缨却觉得他现在前所未有的可爱。

　　“这几天确实遇到一些事情，顾不上别的，但我确实没有。。”

　　季濯缨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有听见余不多在说什么，他盯着余不多一开一合的嘴唇，身体又一次跟着本能走了，伸出双手扶着余不多的头，仰头吻了上去。

　　安静的房间里，说话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细微又暧昧的唇齿交接的声音，原本站着的余不多逐渐被拉得快要坐到季濯缨身上，他一边膝盖压在季濯缨身侧的沙发上，另一只腿将将撑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吻结束了，季濯缨这才发现大事不妙，前天的吻可以用练习做解释，可这个突然发生的算怎么回事？他的脸有点红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余不多，余不多还是用手背贴着嘴，像个小姑娘似的。

　　“还没拍到吻戏吗？”

　　余不多的话让季濯缨捡到了台阶，他没有丝毫犹豫地扯了一个谎：“还没有。”

　　吻戏实际上在开机那天就被删掉了。

　　季濯缨笑嘻嘻地仰着头看着那张依然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庞，这下他是完全相信余不多根本没有生气了，虽然只接了这几次吻，但是季濯缨快要沉浸其中，他没有想过这种亲密无间的接触会如此让人快乐，要想弄清对方有没有生气、讨不讨厌自己，亲一下不就知道了。

　　回想起刚才的这个吻，季濯缨感觉这次的余不多的嘴唇格外的热，不对，好像热得不正常。季濯缨一把拉过余不多的脑袋，将自己的额头贴了上去，试了两下，震惊道：“你怎么发烧了！”

　　余不多好像也有些惊讶，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头，有些奇怪道：“好像确实有些。”

　　很快，他就给自己下了诊断：“没事，应该是疫苗反应。”

　　季濯缨下意识想问是什么疫苗，突然想起应该是余不多要去非洲打的疫苗，嗓子眼突然被堵住了似的，默默地去给余不多翻药。

　　最后，还是没有给余不多吃药，因为是低烧，季濯缨搜索了一番都说不用吃药。季濯缨还是把这个不知深浅想要开车回去的家伙按在床上躺着休息了，他趴在另一侧翻着书，有一搭没一搭跟余不多聊着天。

　　又变回了季濯缨说个不停，余不多安静听着时不时给出意见的模式了，季濯缨终于顺利地把今天褚皓如何犯贱、想要暗戳戳给自己使绊子的事情大吐特吐了出来。

　　尽管在季濯缨的描述里，褚皓是个想要使坏但是没成功的蠢货，自己根本没被他欺负到，但是平躺着的余不多却得出了季濯缨吃了很多苦的结论，这让季濯缨有些小小的不满，但是他也不排斥余不多关心自己就是了。

　　说到郑媛居然在剧组当摄影师这件事的时候，余不多也很惊讶，看来他也不知道，同时，余不多沉默了好久，他有些难受似地闭上了一会儿眼睛，说道：“媛师姐她大学期间学的就是摄影，没想到现在来拍电影了。”

　　“我都不知道她是学摄影的，还以为她是学跳舞还是美术之类的，也没听她说过自己的工作。”季濯缨闻言若有所思。

　　“你说，她现在来剧组上班，她元旦结婚的时候怎么办，把活交出去吗？怎么都没听我哥讲这件事。”

　　余不多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我不知道。”

　　没过多久，余不多睡着了，季濯缨也洗漱完关灯躺上了床。黑暗里，他觉得真是奇妙，没想到在外面也可以和余不多睡在一起，这次不是两个被窝，余不多的体温从旁边传了过来，大概是他因为发烧，感觉温度也有些高，呼吸的声音也有些重。

　　其实季濯缨一直想问，余不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他的精神并不像完全因为生病而萎靡，可是感觉他并不想说。余不多和自己不一样，他好像有很多不能说的秘密，这真是不公平，季濯缨感觉自己想要告诉他所有的事情。

　　季濯缨知道这样不正常，自己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变成了以前没见过的样子，以前妈妈在世的时候，自己也没有跟她说过这么多的话，燕谨也是，自己和他从穿开裆裤就在一起玩，可也不会总是想看到他和他说这么多的话。

　　果然，余不多是特别的。

　　可是，余不多会离开自己，季濯缨转向熟睡的余不多，看着黑暗中逐渐显现的轮廓，余不多走了之后自己会变回去吗？没有余不多的时候，自己要跟谁去说这些话呢？季濯缨心中泛起了难以忍耐的酸楚，对一个人产生这么强烈的依恋还是头一回。

　　被子里，季濯缨的手碰到了余不多的手，他轻轻地握住了，余不多的呼吸还是没有变，季濯缨胆子大了起来，他牵着那只手靠近了自己的脸，短暂地摩挲了一下，就将它放在了自己的头发上。说起来，余不多摸过好多次自己的头发，喝醉的那次还说自己的头发很软什么。

　　这时，余不多抖动了一下，季濯缨屏住了呼吸，他以为自己不小心弄醒了余不多，但是等了一会儿，却没有更多的动静。就在季濯缨放松警惕准备睡觉的时候，却听到余不多像是梦呓般地小声喊：“妈妈。”

　　黑暗中，季濯缨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