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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面纱 ...

  •   “噢斯坦西夫人,怎么是您下来开门啊!”怀特站在门口,像一堵墙。

      斯坦西夫人握着门把手,表情跟怀特的语气一样惊讶:“怀特警长,怎么是您……外面这么大的雨……”

      “咳,我想到前天过来,因为我让您受了这么大的惊吓……怎么也放不下心来,”怀特摆出一张担忧的脸,脸颊的肉跳动了一下,“正好路过这里,就来问候一下。”

      “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斯坦西夫人侧身让出门口的位置,“快进来吧,警长,这么大的雨……”

      “谢谢,”怀特挤进门,在门口滑出一条长长的水痕,“噢斯坦西夫人,只有您在家吗?”

      “是的,格温刚刚出门去找阿维亚……他的母亲去了,”斯坦西夫人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我刚刚就以为是他忘了什么东西,又回来了。”

      “男孩就是容易毛毛躁躁的,上一次我来,他也是这样突然跑了出去……”怀特像一只鸟一样抖动身上的水,然后脱下雨衣,挂在门边墙上的钩子上。钩子下面的旁边就是鞋架,以及放雨伞的桶,现在那里是空的。

      斯坦西夫人在他身后关上房门,阻隔了外面的风雨,同时也阻挡了外面的光。

      二楼屋内的光如水流从敞开的房门流到楼梯,又在楼梯中间的拐角被截住,从中分流出来一点微弱的光,就像雨,落到一楼,使得门口不是漆黑一片。

      怀特掏出手帕,仔细擦拭脸和手,尽管雨衣把他的脸保护得很好。
      他对斯坦西夫人说:“夫人,格温平日里在家也很吵闹吗?噢,这是不是很影响您的身体……”

      “没有,他是个安静、善良、乖巧的孩子,还很照顾我。”斯坦西夫人柔和地说。

      怀特把手帕团成球,用力塞到口袋深处:“这真是个好消息,以前我的母亲就常说,我做事不顾前后,非常吵闹。”

      斯坦西夫人在他身后挑眉,不明白这位警长为什么突然提起他的母亲。
      她保持微笑,没接话。

      怀特似乎没意识到,他看着漆黑的楼道,非常刻意地咳嗽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时常感激她,我是一个粗心的人,能变成现在这样体贴、细致,我的母亲付出了很多……咳,夫人,这里的灯坏了吗?我记得我上次来……”

      “是好的,”斯坦西夫人打开墙壁上的开关,楼梯上的灯泡立刻亮起,“只是我刚刚忘了开。”

      灯亮了,显得门口的空间更狭窄了。

      怀特看着她:“夫人,这么一看,您比前天有精神多了!”

      斯坦西夫人微笑:“这都要谢谢警长,前天您带来了好消息,那之后,我突然感觉身体轻松了很多,我想我应该尽快振作起来,最好能帮上一点忙。”

      怀特称赞她:“您不必如此,我们会解决好一切的!我想,事情进展得很顺利,不过,夫人,您有这份心意让我感动,您真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

      斯坦西夫人讶异:“为什么这样说?”
      她的语调还没上扬,就落下:“莱奥走的时候,是我太害怕了……所以现在才……”

      “噢夫人,您怎么能这么想?”怀特往前走,走近楼梯,手按在扶手上,“有些人的勇气,不是浮在表面,而是藏在深处,以另一种方式展现,您能面对自己的恐惧,就是一种勇气,您这么快振作起来,也是一种勇气!”

      斯坦西夫人听完,叹了一口气:“谢谢您安慰我,警长,但我更希望,我当时能勇敢点,也许莱奥就不会……就不会在地上躺这么久……”

      怀特已经迈上楼梯的第一级台阶,他转过来,一只手在空中乱舞:“您该自信点,夫人,谁也预料不到意外会发生,不是吗?”

      斯坦西夫人站在门口,依然一脸忧愁,但是内心,她已经意识到这位警长来者不善,什么情况下才会让他隔了一天就过来呢?她不害怕会发生什么,因为明天、下一小时、下一分钟、下一秒,对她来说都是无法预料的。

      只有一件事是既定的,那件事是命定的、她无法改变的……但是,她在心里默念,她希望能最大程度地减少损失,尽可能减少被牵扯上的人。

      不幸的是,很多时候,她这份“善意”都不被人所接收。

      斯坦西夫人目光下垂,下一秒就微笑着走向站在台阶上等她的怀特警长,怀特同样微笑,这台阶仿佛成了舞台道具,台上的两人戴上假面,心思各异。

      怀特慢悠悠地迈开步子走上楼,斯坦西夫人跟在他后面。

      他们进门,怀特一眼看到沙发上的书堆,惊讶地问道:“这是?”

      “这是格温的课本,”斯坦西夫人在他身后关上房门,“今天下午,我和他想整理一下他的书。”

      怀特煞有介事地评价道:“很有意义的活动,整理……是享受生活很重要的一部分。”

      他看起来还想凑近看看,斯坦西夫人面带微笑,带着他往前:“沙发太乱了,警长,请坐到餐桌上吧,我去倒水。”

      “不不不,”怀特抢先一步去厨房拿水壶,“您身体还虚弱,让我来吧。”

      洗碗池里放了两个盘子,两副餐具,两个杯子,怀特提起放在一旁的水壶,带着两个干净的杯子回到餐桌,三把椅子,他坐在了离他更近的两把椅子其中的一把,于是斯坦西夫人在他对面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坐下。

      斯坦西夫人接过倒好水的杯子:“警长,您今天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是有新线索了吗?请不要隐瞒,直接告诉我吧,我能承受。”

      “咳,”怀特咳嗽了一声,没接茬,反而又开始说些宽慰的话,“夫人,健康不止包括身体健康,还包括心理啊,只有心理健康了,身体才能健康……您上次的状态实在让我担心,就算抓住了凶手,您倒下了可怎么办?我想斯坦西先生也不想看到您这样……”

      “我不太明白,您今天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您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我以为,警长你是有什么线索不方便在外面说,才让你上来的,”斯坦西夫人打断他,脸上带着薄怒,“我失去的是我的丈夫,我最重要的人,我怎么能不伤心?警长,如果您今天来就是说这些,我更希望你们能够加派人手,去抓住凶手,而不是在我这个没用的人这里浪费时间!”

      她一口气说完,低头喘了一大口气,抬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然后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扭头看向厨房的窗户。

      外面的雨还在下。

      屋内一片寂静,过了一会儿,斯坦西夫人再次开口,嗓音低沉:“抱歉,警长……我知道,你们一直在努力,但是……”

      她依然扭着头,泪水却顺着脸颊缓缓滑落:“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和莱奥会变成现在这样……我遇到莱奥的时候,就设想了未来……我们会有一个孩子,他不用太聪明,只要健康就好了,然后我们一家人……”

      她哽咽,头扭得更偏。

      对面的男人安静了好一会儿,向她道歉:“对不起,夫人,我希望您能好受点……”

      “谢谢关心,我有点累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警长您可以走了。”斯坦西夫人低低地说。

      怀特却坐着没动,手指来回摩搓杯壁,他说:“我小时候,不小心淋了雨,病了好几周,那之后好长一段时间,我都非常害怕下雨,只要听到雨声我就会全身发抖……”
      “我的母亲说,害怕是一种懦弱,所以我花了很长时间去改正……一开始,我觉得害怕就要克服,就要消灭,后来我明白了,重要的是学会接受。”

      “警长,也许您比我更加坚强吧……”斯坦西夫人流了眼泪,似乎把她的力气也一并带走了,她依旧不看怀特的脸,“在抓住凶手前,我没办法接受的。”

      “这当然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坦白说直到现在,我依旧不喜欢下雨,我想适当的避让也没什么不好,”怀特看着斯坦西夫人的侧脸,她没有束发,黑色的发丝因为泪水沾在她脸上,衬得她的皮肤更加苍白,“但您比我做得好,夫人,不要否定自己,刚刚,您就走下楼梯为我开门了啊……”

      斯坦西夫人抓着杯子的手猛然收紧。

      ……

      “唉,要是斯坦西夫人当时看清楚凶手就好了,我们就不用像现在这样,大雨天里跑来跑去。”埃莱森趴在方向盘上说。

      米勒在副驾驶上整理笔记,怀特让他都记下来,但他根本没考虑到,除非是斯坦西夫人那种心力憔悴的情况,不然跟人说话一直记录,会让人不自在、起疑心,那对话还怎么进行得下去?

      所以米勒只好在离开后的第一时间,就傻傻地坐在车里开始“默写”,这还得感谢他记性不错……怀特真的不是在故意刁难他吗?

      他的钢笔在纸上快速滑动,一边分出精力回复埃莱森:“那她很有可能已经死了。”

      “也对,”埃莱森垂着眼皮,“她摔下楼梯,流了那么多血,凶器就扔在她旁边,凶手肯定是检查过她,认为她活不了了,才放过了她,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米勒,你写完了?”

      “嗯。”米勒合上钢笔,又检查了一遍,合上记事本,看着窗外打着伞,来来往往的人群。

      埃莱森:“那现在去哪里?那天晚上和伊扎克一起在斯坦西家聚会的另外三个人,都出海捕鱼去了……我们的任务少了一大截。”

      埃莱森提到这个,米勒又升起不满,他们又浪费了一天的时间:“所以当初为什么不派人看着他们?伊扎克也是。”

      埃莱森趴着没动,这两天他跑了六七个地方,跟之前悠哉的上下班打卡生活相比,工作强度像坐火箭一样窜了上去。

      他有气无力地说:“米勒,他们又不是犯人,斯坦西先生有这么多朋友,每个都派人看住,也不现实啊……”

      米勒内心接受,面上依旧不认同:“最起码这几个关键人物该看着,昨天不是传来消息,说他们跟斯坦西先生去年一起投资了一家捕鱼公司吗?”

      “是啊,两个月前,那家公司破产了,伊扎克几乎把所有的钱都投进去了……恭喜伊扎克,他的嫌疑又增加了,但是,这是昨天才查到的消息,我们又不能预知……喂米勒,你去哪里?”

      埃莱森惊讶地看到米勒突然打开车门,一头钻进雨里。

      “……不会是查案子查傻了吧?”埃莱森抓了抓头发,带上车里的伞跟着下去了。

      “格温?”

      格温撑着伞,穿着天蓝色雨靴,走在街上。这把伞与他的体型相比非常巨大,他举着伞,心想这把伞不会比母亲准备的伞差。

      一会儿见到母亲,他该说什么呢?母亲见到他,又会说什么呢,就算什么也没说,能一起走回家,也很好……格温举着摇摇晃晃的伞,直到他的伞突然撞上了什么东西。

      他把雨伞抬高,面前不是柱子,而是一双腿,格温顺势向上看,看到了前天来过的两个警察之中的一个,好像是叫……

      “米勒!”埃莱森打着伞跑过来,“你看到谁了?”

      “格温,”米勒又重复了一遍,“多林家的小孩。”

      埃莱森打量面前的男孩:“这你都认得出来?他就是格温?格温,我是埃莱森·阿克曼,米勒的同事、好搭档。”

      格温默默地看着这两个人在他面前反复提起他的名字,埃莱森是他没见过的人,不同于米勒,他的双眼皮很宽,褶皱又深,所以总是看起来困困的,没有精神,而米勒则有一双锐利的眼睛。

      他们的目光都让格温很不舒服,好像他是一张写满字的纸。

      “呃……”埃莱森见格温盯着他们不动,也不说话,于是用胳膊肘戳了戳米勒,毕竟是他拦下的人。

      米勒看着格温,男孩的头发依旧乱蓬蓬的,前面刘海飞起,每一撮都指向不同方向,在空中张牙舞爪,但这总算让格温的脸,第一次比较完整地展现在米勒面前。
      他跟多林夫人没有一点肖似,除了头发颜色。

      米勒问他:“格温,你有癫痫吗?”

      埃莱森:“啊?”

      格温睁着大眼睛:“什么叫‘典闲’?”

      米勒:“……”

      他突然觉得自己跑出来淋雨,比“默写对话”还要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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