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勿扰》莓矢

3、陌生面孔

　　半小时后，虞岑和迟扰回到建模室。

　　1710答应后，虞岑便先带着迟扰去吃了午饭，离开餐厅时还不忘给1710顺了些零食。

　　他们进屋时，建模工作已到了收尾阶段。

　　又过一会儿，在一旁欣赏自己形象的迟扰看见1710点下确认键，转头说：“好了，下一个的资料呢？”

　　虞岑忙把他从座位上拎起来，迟扰不明所以，跟着虞岑走向中心茶水间。

　　“你休息休息。”虞岑给1710泡了壶茶，把从餐厅顺回来的零食推到他面前，又随手抓了两样放进他手里，才按着他坐下，“特地给您带的，辛苦了，接下来交给我。”

　　1710更是一头雾水，低头看着手里莫名被塞进的两颗卤蛋，正想说些什么，便看见身后跟着个迟扰的虞岑往回走了，然后……

　　然后他……一屁股坐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

　　迟扰坐在大厅椅子上，面前是已经填写完的表格。他盯着刚打下勾表示已完成的理想型外貌，脑中所想被一张陌生面孔占领。

　　这张面孔再次浮出时，迟扰在心底问自己——

　　他是谁？
　　我认识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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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小时前，虞岑占用1710的操作台来给迟扰梦境的主人公建模。他眉头紧蹙，因为还想不到让迟扰凭空想出一张脸的法子。

　　虞岑打出一个脸字投上大屏，自己都忍不住笑：“你盯着这个字……”

　　他还没说完，扭头注意到迟扰的表情，讪讪闭上嘴。

　　最后是真的想不到，他只能调出所有工作人员曾录入的五官模板，让迟扰反复看着，试着能不能有些灵感。

　　1710享用完他的下午茶，回到自己工位上帮着出谋划策，他随意指着大屏上一处：“这也不难，你看看五官特点，看看你想要的是什么样的，桃花眼还是丹凤眼，薄嘴唇还是厚嘴唇，大致拼凑一下，最后调整成你最满意的样子就行了。”

　　“可以开始了。”
　　迟扰完全没听1710在说什么，只是盯着他手指的那处良久。

　　那两人听到这话，立刻回头看向迟扰，虞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对上一双深邃但却冷漠的眼睛。

　　虞岑本想问问迟扰想到什么了，可又怕他的灵感消失，只得略了过去开始建模。

　　1710完成最后的调整，三人同时靠近建模用的小型显示器前，似是觉得看不清，目光转向小屏前更大，几乎占满了整面墙的大屏。

　　此刻，要是能听到人的心声，那他们仨的一定是相同的。

　　越看越觉得……
　　好熟悉……
　　这张脸，自己是不是在哪见过？

　　但三人都无法确切说出一个名字来，最后还是虞岑笑着说：“这么帅一张脸，像个电影演员。”

　　演员？

　　思绪回笼，脑海中的那副面孔也随之消失不见。迟扰重新咀嚼了一遍这两个字，在确认自己是真的没有印象后，转手点开手机将刚刚拍下的照片拉进搜索。

　　如果是演员，那就一定能查到相关内容。

　　几乎是一秒，手机展示着——

　　无结果。

　　迟扰怔住，保持着那个姿势很久，直到虞岑叫醒他：“走吧，最后一项。”

　　“哦……好。”迟扰收起手机，慢吞吞地跟上虞岑。

　　来到最高层，迟扰被虞岑推进数据房。

　　屋内的陈设极简，几乎是没开灯，房间里的亮光全来自四周排放着的不知名仪器，正中心的座椅泛着幽蓝色的光，要是放在以前，一定会让人觉得是在进行什么神秘仪式。

　　迟扰还不在状态，机械地听从指令躺到座椅上。他感觉脑袋被套上了什么，接着便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

　　很久都没动静，迟扰想着是否已经结束了，正想睁开眼，就听到一个男声说：“不好意思，我肚子有点疼，实在是憋不住了。你先躺会，我马上回来。”

　　虞岑看着房门被打开，一个人影快速冲出来。

　　“这么快？”他拽住那个人。

　　男人欲哭无泪：“人有三急，等我解决完马上回来。”

　　-

　　闲来无事，虞岑点开某个聊天框看着，有些烦躁。在他耐心值告罄的上一秒，在怀疑那人是不是掉厕所的时候，总算传来了脚步声，想要把脾气发出来的他转头，却在看清来人后泄了气：“老大？”

　　“你怎么在这？下面都处理好了么？”被叫做老大的男人开口，语调里带着股刚睡醒的倦意。

　　虞岑指了指数据房：“我朋友在里面，我等他呢。”

　　裴诃伸手揉了揉脖颈，抬头注意到了名字，他挑眉：“行职务之便？”

　　“不是，”虞岑慌乱解释，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我……他情况比较特殊。”

　　“我开玩笑的。”裴诃摆摆手，抬脚往电梯前走。

　　虞岑忙问：“老大你是要去哪么？”

　　“睡太久了，下去看看，昨天就没露面，省得人家以为我就是个挂衔不作为的。”

　　听到这话，虞岑才想起自己还没回答他老大的第二个问题：“下面基本上好了，今天接待的客户也差不多都回去了，大家现在应该在忙。”

　　“行。”
　　裴诃收回铭牌走回去，看着紧闭的房门和最顶上灰色的指示灯开口：“这操作间还没开始？”

　　“那人闹肚子，去卫生间半小时了还没回来，不知道中午瞎吃什么。”虞岑说。

　　“也不能让人这么等着，”裴诃推开门，在踏入前对虞岑说，“我来操作，等会儿人回来了让他先下班看医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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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据房内。
　　迟扰放空似的盯着仪器上的灰色屏幕，那张脸再度浮现时，他感觉胸口有些闷，整个人处在一种说不上来的难受中。

　　直到一束光打了进来，直直照在他眼前，他眯着眼，模糊看见一个人走进来，逐渐走向自己视线外。
　　门外有人拉上门。

　　迟扰以为是刚刚那位工作人员，便闭上眼等待开始。

　　裴诃点开主操作仪，将数据线接入迟扰脑袋上戴着的导入器。他走向座椅前方，把最后一根线接上底座，而后他起身，视线对上迟扰的脸。

　　“久等了。”
　　这本是一句有着基本礼貌的人，在让人等久后正常应该说出的话，迟扰却觉得不对。

　　有什么异样。
　　声音不对。
　　迟扰睁开眼，但没看见人，他想转头，却被头上的仪器禁锢着没办法移动。

　　那声音再次传来：“好好休息一下吧。”

　　这句话落下，迟扰的意识开始变得昏沉，缓缓阖上了眼。

　　不知道现在是几点，座椅上的男人悠悠转醒，整个房间已经亮起刺眼的白光。头上的东西被取走，迟扰坐起，视线下意识找着什么。

　　但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门口传来动静，虞岑推门进来，这房间里总算是有了点温度。

　　“感觉怎么样？”他问。

　　迟扰：“没什么感觉。”

　　虞岑将刚刚老大嘱咐倒的温水递给迟扰：“没有排斥反应就好，走吧。”

　　-

　　迟扰去卫生间的间隙，虞岑回到大厅。他坐在一开始的位置上，细想从见到老大后自己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正常导数据芯片是安排在第二天的，迟扰今天才来签约，所以裴诃才会说出那句话。但昨天接待的客户少说也上万，他怎么会在看到名字的那一刻就知道，迟扰并不是昨天签约的客户。

　　他最后认为，是他老大太过专业，把每一位使用者都放在心上，才能做到记住每个人的名字。

　　牛。
　　要不说他是唯一的特级造梦师。
　　这能力确实无人能敌。

　　虞岑感叹的同时，迟扰回来了，他坐下把刚刚那杯水饮尽，还没来得及和虞岑说两句话便被通知前往资料室拿取最后的定版报告。

　　结束后，虞岑说着注意事项，边走进电梯，见迟扰没有跟进来，他按着键探头看去，迟扰不知在看什么。

　　他左手攥着那份被拆开的资料，右手紧紧捏着张纸，出神地站在那。好像过了很久，久到虞岑觉得自己那根手指都快发麻了，而后他听见迟扰小声地说了句：“我不要了。”

　　像是说给自己的，但虞岑不理解他的意思，还是问道：“不要什么？”

　　迟扰抬头：“那张脸，我不要了。”

　　他的手垂下，虞岑才看清他刚刚在看的是什么，也知道他不要了的是什么。

　　是他那理想型的脸。

　　从建模完后，迟扰就有些魂不守舍。他很想知道自己在看到那双眼睛后的熟悉感从何而来，很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点迟疑都没有，事无巨细地讲出那张脸的全貌以及特征。

　　这份探知欲一直带给他难受的感觉，他觉得心里好像缺了一块，且伤口处还在一下一下地抽痛着。

　　这种感觉很熟悉，他也经历过很多次，在他每次做噩梦被惊醒后，想要回忆自己做的是什么梦时。

　　如果看到这张脸会让自己难受，迟扰宁愿不要。

　　所以他才说出了那句话。

　　虞岑不会懂，迟扰也没想着解释，只是自顾自说道：“梦境里的脸，你随便弄。不是这张……其他都可以，套个最普通模板都行。反正是做梦而已，没什么重要的。”

　　“好。”
　　这本是不允许的，但虞岑盯着迟扰那脆弱的模样，松口答应了他。

　　虞岑叹了口气，这回，真是在行职务之便了。

　　把迟扰送出工厂，已经是晚上九点，虞岑又说了一通，最后让他在天黑前准备好，今晚应该就可以开始造梦工作了。

　　迟扰应声，继而驾驶着飞船离开了迟早要睡。

　　虞岑看着逐渐远去的飞船，转身走进工厂，去处理迟扰于他的请求。

　　-

　　十一点四十。
　　迟扰洗漱好，按照自己的睡前习惯点燃助眠香薰，突然发觉没有必要，又熄了。他躺倒在床，别墅陷入黑暗。

　　工厂内——

　　指针走向十二点，虞岑按下启动开关，导梦仪开始向他手下所有用户的芯片运转数据。

　　除了一个人。

　　虞岑坐着，视线放在为迟扰造梦的操作主页上。

　　他没法更改。
　　从送完迟扰回来，临到准备其他用户的造梦工作，这期间虞岑一直试着更改迟扰选定的人物建模。但每次登入，系统都显示着他没有权限。

　　看着操作器上弹出的窗口，那上面是迟扰保持必要条件可以进行导梦的通知。

　　如果他今晚能睡着呢。
　　虞岑想着，选择先不打扰他，明天再找机会去说明。

　　-

　　时间过去一个小时，许是这两天过于劳累，迟扰终于入睡。
　　其实偶尔迟扰也是能睡着的，但噩梦带给他实在太沉重，所以还能撑住的时候，他会选择不睡觉。

　　现在不一样，造梦带来的安全感让他可以安心入睡。

　　凌晨三点。
　　迟扰猛地惊醒，后背一片汗湿。

　　他捂着心脏的位置，那里和白天一样，剧烈的痛感闷得他快喘不上气。

　　缓过来后，迟扰开始想。
　　为什么，怎么还是噩梦。
　　难道造梦对他来说没用。

　　迟扰点亮手机，在注意到此刻的时间后又放下。他想找虞岑，但这么晚了，处在这么一个环境下，打扰一个睡梦中的人无异于是拿把刀捅了他一下。

　　迟扰认命，随意找了一部电影用来打发剩下的时间。

　　天逐渐转亮。

　　迟扰几乎是片刻没等便出了门。

　　半小时后，他来到迟早要睡门口。大门开敞，似乎在等待着他的到来。

　　迟扰刚进门，一个人形机器人滑行而至，用冰冷的声音对他说：“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我找虞岑。”迟扰说。

　　那机器人双手交叠，说：“009号造梦师的上班时间在下午两点钟，上午时间由人工智能为您服务。”

　　“？”
　　那昨天见到的是……虞岑模样的人工智能么？

　　怎么想也不可能。
　　迟扰抛掉自己这荒唐的想法，离开机器人身边往大厅座位那走。坐下后，他拨通了虞岑的电话。

　　无人接听。

　　许是还没睡醒，迟扰没有再打，他起身准备离开，等到虞岑上班的时间再回来。

　　-

　　裴诃一进工厂，便看见迟扰起身往自己这个方向走。他下意识抬脚，却又在想到什么后收回。他转头问人工智能：“那位先生这么一大早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他找009号，”人工智能机械地回答，“具体事宜他并没有告诉我。”

　　裴诃摆摆手，和迟扰错开上了楼。

　　径直走向员工寝室，他敲响虞岑的房门。

　　很快门打开，虞岑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出现，俨然一副被吵醒的模样。他缓了一会适应光线，看清来人：“老大？”

　　他急正色，举起左手看了眼时间，小声嘟囔：“我没睡过头啊。”

　　裴诃直接点明自己的来意：“昨天那位……职务之便，他的造梦工作出了什么问题吗？”为了避免暴露，他特地换了个叫法来称呼迟扰。

　　“昂，”虞岑回忆昨晚，“我昨天没给他导梦……”

　　“那个，他不想要设定的理想型建模，让我改来着。但我几次登入，都没办法改动。”虞岑盯着老大逐渐冷下的脸，慌忙道歉，“我错了老大，我再也不滥用职权了！”

　　裴诃没有接他的话，而是抓住了某个重点。

　　他问出声：“为什么不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