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大的雪》walkkk

2、胡老太麻辣烫

　　【2】
　　“听说今天的聚餐很精彩，周什么来着，去的人家女朋友的店啊，我以为你买单呢。”
　　任疏朗刚洗完澡就接到了电话，电话那头还是老样子话闸一开就说个没完，换平时他也会应答两句，但今天实在是没那份心情。
　　“嗯，没有。”任疏朗搜着火锅店和酒吧的推广短视频，企图从里面找到有关齐珚的信息，但现实情况是里面只有店长露面，而齐珚这个老板不被任何人知道。
　　“你干嘛呢？”秦垣问道。
　　“没干什么，”他把切回微信界面，“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竞标会没几天了。”
　　“大哥，我亲爱的任大哥，我叫你来当然是让你去干这些的，所以还是你去吧。我被安排相亲了，这个可是大事不能耽误。”
　　“相亲？”
　　“是哦相亲，我爹妈真的想我结婚想疯了，这年头gay都相亲了，你这种异性恋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好了，我马上把我朋友的表妹微信推给你，你也相一下，她馋你身子不是一天两天了。”
　　“少拿我的照片出去胡乱交易。”
　　“你值一个亿的融资知道吗，贵得很。”
　　秦垣一向浪荡没正形，任疏朗不去理会他的浑话，很快就挂了电话。没有了聒噪的说话声，房子陷入一阵寂静之中，他坐在沙发上，对面就是透亮宽阔的落地窗。窗外一片漆黑，零星闪着几点亮光，更远处的霓虹被深沉的夜色吞噬，凄寂两个字从心头冒出，任疏朗想，这个城市难得有这般凄寂的时刻。
　　从前他一直以为桦城会繁忙热闹到自己无暇去想她，哪怕这是他们曾经约定好的地方，但他又极度矛盾地渴望生活在这里，仿佛这样就能离她更近一些。
　　所以在秦垣询问他分公司选址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推荐了这里，秦垣问过他理由，他说自己迷信，喜欢烧香拜神，而大家都说这里的狐姑庙很灵。当时秦垣还调侃他，看着唯物，没想到私下佛道都来。
　　搬到这里的第一天他就去许了愿，不敢奢求太多，只希望她能一切顺意。他从没想过他们会再次相遇，更没想过以今天这种方式。
　　她进包厢跟大家打招呼的时候他就认出来了，错愕和惊讶让他说不出话，他庆幸自己坐在角落里，不然没办法保证能把情绪控制得收放自如，那一刻他甚至不希望她认出自己。十年的时间很长，可为什么见到她的时候只觉得一切不过一瞬间，所有的心跳都还像曾经一样生动清晰，即使自己变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她站在新朋友的身边，客气疏离地跟自己打招呼，简单的两个字似乎才是过去十年的句点，原来有些结局是要用新的开始来宣告完结。
　　但人总是贪心，他还是会偷偷看她，看她的侧脸、挂在耳上的卷发，还有那颗在昏暗中隐约露出光泽的珍珠耳环。
　　也看到已经有人贴在了她的身边。任疏朗知道他们在亲昵在接吻，情侣就应该旁若无人地相爱，但他却是一个只能靠晦暗环境遮掩私欲的偷窥者。唯一能站出来的理由是一个有些话语权的领导身份，假装慷慨正义，实则贪婪小气。
　　替周畑喝酒的时候他只希望齐珚不要觉得自己在逞能就好了，因为在她面前自己是个喝两瓶啤酒就能醉的人。如今他早练出喝完酒还能逻辑清晰地和人谈生意的本事，但却无比怀念过去，因为那个喝点就上头的任疏朗可以坐在齐珚身边，被她捧着脸笑话酒量小。
　　可是以后再也不会有那样的情景了。
　　任疏朗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刚刚跟齐珚说话时手心都是汗，现在那些局促和紧张都已经褪去，他早该接受这个事实的，齐珚的话不过是提醒他而已——现在他们两个是毫不相干的人。
　　本该是这样的，他不应该出现在齐珚人生的任何阶段，就像林清说的，如果没有他，所有人的生活都不会这么糟糕。而齐珚早就重新开始了自己的人生轨迹，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第二天早上到了公司，任疏朗先去人事部看了眼周畑的资料，重点大学材料专业的本科毕业生，大学四年学习成绩优异，每年都能拿到院里的一等奖学金，也参加过不少活动，确实是个可以培养的人才。
　　人事部的领导也参与了昨天的聚餐，但拿不太准这位被总部派来没几天的任总是什么脾气，也不敢多说什么，上午在茶水间偶遇周畑的时候悄悄告诉他这件事，还笑着说让他做好高升的准备，毕竟这位任总身边还差一位助理。
　　回到办公室之后，任疏朗把这次竞标的资料和相应分析发给了秦垣。秦垣虽然看着吊儿郎当，但人不是天天胡闹没脑子的富二代，尽管有时候话说得不着调，但任疏朗知道秦垣雇他来是让他给自己挣钱的，所以打工人该向老板汇报的内容他从没有省略过。
　　“小朗吃饭了吗？”林清的话像闹钟一样准时发来，任疏朗如往常一样回道：“妈，吃了，已经到公司了。”
　　“好，那你工作吧。”
　　因为姥姥的突然离世，林清必须每天都要收到任疏朗的消息，他是她世上仅剩的亲人，也是她生活的另一部分。任疏朗理解母亲的执着，但因为过去的太多事情，他们母子只能维持在一种很微妙的平衡里，只要不触及底线，林清依旧可以从任疏朗身上得到一切母亲应得的东西。
　　秦垣的电话来得非常及时，在任疏朗准备刚泡好一杯咖啡的时候突兀响起。任疏朗放下杯子接通电话，不出意外电话对面又是以几句没用的废话开场。
　　“哈喽，昨天晚上嗨到那么晚竟然这么早就来上班了，你简直要感动勤石十大人物了！”
　　“如果有奖金的话我不介意上台颁奖。”
　　“哇任总，你可是有公司股份的人，这点小钱还看得上啊，人呐可不能贪心不足哟。”
　　“不贪怎么能是人，”任疏朗喝咖啡的手忽地一顿，分神只是一刹的功夫，他清清嗓子掩饰道，“说正事。”
　　秦垣根本没发现他的异样，大大咧咧地说：“okok，没有任何问题，经你手的东西都非常完美，这点我很放心。我今天下午到，跟市里领导约好后天一起吃饭，到时候一起，争取把那群老头灌醉。”
　　挂了电话，任疏朗靠在座椅上，疲惫感从身体里由内而外地生长出来，他叹了一口气让自己放空了几分钟，之后又拿起手机在社交软件上刷昨晚火锅店和酒吧的推荐帖，即使上面没有一点齐珚的信息但他还是看了很久。
　　推荐帖里的内容不尽相同，但都非常详细，对锅底口味、菜品和酒吧贴里对酒的评价都有星级评定，任疏朗看着评定的几项内容，不由想起当年齐珚做旅游攻略时的样子。
　　她很喜欢看这种推荐帖和攻略合集，还会把景点附近的餐厅住宿进行多方分析，那时只研究一个狐姑娘娘庙她都花费了好几天的时间，最后做了一张非常周全的出行计划，并在很多店上标出了预判星级，还留了空位说是等实地考察之后再补充自己的体验评价。
　　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旅行成了高中毕业后的第一个期待，可是他们后来才发现，少年时候的期许和承诺是最不堪一击的东西，对抗不了突如其来的变故更对抗不了自以为是的大人。
　　任疏朗从手机里翻出多年前的图片，幸亏当时都留了下来，现在都保存在原来的手机里，但是有几张被他导进了现在的手机里，比如这张桦城五日游攻略。上面的字都是齐珚写的，她常说自己写才有感觉。任疏朗那个时候很喜欢看着齐珚写字，飞扬有力的笔画像她本人的性格一样洒脱。
　　一行写着麻辣烫店名的话被放大，任疏朗左右滑着屏幕，脸上浮现出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
　　照片上十七岁的齐珚字迹漂亮地写道：“胡老太麻辣烫，预测五颗星，原因：任疏朗说这家店看起来一定好吃。”
　　因为是纯手写，所以照片上只有店名没有照片图片，如果要是找这些店只能问老桦城人，可能会麻烦一点，但任疏朗觉得这和当时各种比较分析的齐珚比起来，也算不上什么。
　　他刚来桦城不久，生活基本上是两点一线，以后在这里的日子还长，总能把上面现存的店去一遍。
　　中午吃饭期间，他忽然问了公司的本地人一句胡老太麻辣烫的事，同事告诉他那家店是老字号干了二十多年，生意一直很好，还好奇他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任疏朗在同事们心里并不是个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的人，虽然工作上虽然要求严格但也不失灵活，但话很少，并没有给同事们留下平易近人的领导形象。
　　所以他主动找人问这么生活化的事情在无领导版的公司群里小小地沸腾了一下，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在群里闲聊，到最后猜是不是公司要进军餐饮业，有人开玩笑说周畑可以当餐饮部的领导，因为有什么不会的可以请教外援。
　　周畑也是群里的活跃分子，他先回了个“不敢说话”的表情包，后面又补充道：“胡老太确实挺好吃的，我女朋友很喜欢她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