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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斯普鲁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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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床的时候天尚未全亮,盖乌斯对随身携带的行程本看上许久,终究推翻了先前的决定,重新在今天的日期格子里,划掉原本的“卢雷”,写上“斯普鲁斯”。出发前,不忘去花店买一束白菊花。
2年前的托里斯塔,还是从诺尔德实习回来的自由活动日,他照例给美术社带了伴手礼,特地多给琳黛一包诺尔德香草茶,希望她能安眠。社长看都没看伴手礼,就“嗯”一声,继续专注雕刻马头,照例不参与他和琳黛另类的“独处”。
琳黛看到花草茶异常惊喜,还用力闻了茶叶的香气,露出欣慰:“谢谢,我很喜欢。”
似乎连同粉色的刘海都很雀跃,微微弹起。
“喜欢就好。”他看金色的阳光洒进教室,照在琳黛粉色的长发,那一层金光有些圣洁。
“回家的感觉好吗?没想到7班的实习会去到这么远。”
“虽然发生了一些事,不过还是很顺利。总觉得,7班的同学也像我的家人一样。你知道吗?下个月,拉克里马湖的莲花就开了,草原上也会有诺尔德香草的味道,可惜这次不能带他们去看。”
“真美……”琳黛的眼神移向他画架上的帆布,“你描述的诺尔德,该有许多绿色和蓝色才是,为什么反而用了很多黄色?”
“因为,这是日出。”稍稍抬头,发现琳黛垂下的麻花辫发尾能擦到他的脸颊,他试图保持不动,指着另外两个草稿解释,“这是亚莉莎和黎恩,最后一天,我们三个骑马去山顶。”
“哇……能在这么美的地方看日出,好浪漫……”
盖乌斯稍稍闭上眼睛,试图用冷静的口吻回答:“有机会的话,我也很想带你去……我是说,我觉得你会喜欢。”
“我……谢谢你这么说……可我不会骑马……”琳黛抿嘴一笑,呼吸似乎变得急促,最后一句话也非常小声,把话题转开,“盖乌斯同学不参加比赛太可惜了,虽然我已经被淘汰,但如果你去的话,肯定会赢的。”
“比赛是另一套体系,我还没有参与的打算。不过,如果没有你和社长在,我无论如何都没有现在的进度。”
“哎,我……我哪有水平教你,都是你悟性高,而且,天道酬勤。”琳黛捂嘴笑着,重新回到画架前,拿起笔,脑子里的预设颜色忽然乱了,满脑子都是日出的形状。
画笔悬在半空,正愁无从下笔,听见盖乌斯的声音从右边传来:“总是在说我的故乡,琳黛呢?”
“啊?我吗……”
“是啊,还没听你提过,琳黛的家乡是什么样?”
“我家……嗯……在靠近诺森比亚的小村子,其实之前我们在南方的,妈妈很喜欢艺术,后面搬过去。那里三面都是山,有一座山上因为有小溪穿过,夏天,父亲经常去溪钓,我会跟着写生。山上有一座休息的小木屋,我父亲会瞒着母亲把多买的就藏在那儿。(捂嘴笑)冬天很冷,会把小溪冻住。而且,不管什么季节,都经常下雨。”
“哦?如果还有温泉的话,听上去很像悠米尔呢。”
“哪有那么好。”琳黛轻笑一声,“我们这只有云杉树,山上一大片一大片,小溪和镇子才都叫斯普鲁斯。”
等不及做列车,高速飞空艇在略过地聂伯门时,他特地去飞行甲板往下俯瞰,透过云层,隐约能看到,斯普鲁斯像被山脉劈开的裂缝,蜿蜒下凹凸不平的地。
转乘巴士又是2个小时,到斯普鲁斯是下午四点,如果做亚拉冈山脉的支线列车,恐怕需要7个小时,比他从托尔兹回诺尔德的时间短上一个小时。
小镇的规划很方正,十字的路口到处都有,四处都是低矮的木质平房。和帝国许多小镇一样,最高的建筑是礼拜堂,抬头看直插云霄的尖顶上,风向鸡正随风晃动。
洛马(Loma)神父见到有外人,对抛向他的问题做了解答的同时也报以友善的疑惑。原来的内森神父于去年年底离职,他被调来时间太短,尚不了解当地的情况。
谈话间瞥见盖乌斯在腰间的星杯挂坠,他在法典国许久,作为典礼省的嫡系,还未收到巡回神父来斯普鲁斯的消息,穿着不同制式法衣到处乱跑的,不就是教会里讳莫如深的“神秘人”。
念此,他即刻沉了脸色:“阁下是封圣省的人,为什么来问这些?我们的工作没有向你们交代的必要。”
一旁年长的修女劝道:“洛马神父,若是为公事来,想他会出示公文。”
“您误会了。”盖乌斯见状立刻解释道,“我并非代表封圣省,洛马神父,特蕾西亚修女,我是为曾经同在托尔兹的朋友。”
“托尔兹的?”来人并为公事,洛马神父脸色有所缓和,看来圣封省的人也有些人情味,面前的小伙子诚恳谦虚,手上拿着悼念的白菊花,不似传闻中狂妄自傲。
“嗯,我和琳黛在同一个社团,才知道她家里出了变故。”
听到是为维拉尔家,他的脸色瞬间悲戚:“啊,我听说这对夫妇都是很好的人,可惜……哎,我就知道很突然没了。”
“我可以看看他们吗?”
洛马神父作出祷告状:“当然可以,女神与你同在。特蕾西亚修女,维拉尔家的事,你和他说吧。”
“这对姐妹。”修女在送他到门口之前,带他来档案室,为他影印一份维拉尔夫妇的死亡证明,“姐姐看上去很柔和,实际上性子很强。妹妹一直很调皮,看上去很外向,实际上很依赖姐姐。我们这,夏天也有突然到零度的时候,他们家老人年纪大了,用暖气的时候没注意,先是一氧化碳中毒,后来壁炉的火烧了房子。”
“女神保佑……她们两个一定很难过。”
特蕾西亚上年岁的脸上,每一道褶皱都露出深刻的悲伤:“妹妹一直哭,哭得厉害,不敢看爸妈的遗体,最后哭累睡过去了。”
“到这个地步……”
“她这样还好,我反而更担心姐姐。”
盖乌斯心头一紧:“莫非,琳黛哭得更厉害。”
修女拿出手绢,擦擦眼眶,深深叹一口气:“不,正相反,她一滴眼泪都没掉过,不仅如此,还去停尸房看了父母的遗体——我和神父都拦不住。葬礼上致辞也很得体,可越是这样,我越担心这个孩子,悲痛不发泄出来,就会一直难过下去啊。”
盖乌斯心思沉重地安慰特蕾西亚修女,又一次感谢她和洛马神父的帮助。出门的时候发现天色更为阴沉,乌云和低气压都在提醒,似乎很快就有一场豪雨,他抬头听风里的声音,在风向鸡发出的“呼呼”声里,似有浑浊的怨念传到耳际。一路上经过小商品铺子,很窄小的钓公师团办事处,酒吧和旅馆竟然有不下三处。
路上人烟稀少,大风会让云杉发出海浪般的起伏声。走过5个街区,找到曾经是后院的墓地,泥土很湿润,似乎才刚刚下过雨。两个十字架规规矩矩地竖在地上,面前的石板写:
Beloved Father and Mother
Cohen·Verrall(科恩·维拉尔) 1152.6.10 - 1205.07.20
Penelope·Verrall(佩内洛普·维拉尔) 1152.9.10 - 1205.07.20
A lifetime of love
Forever entwined, beyond time's veil
They will meet in heaven to embrace once again.
Under the name of Adios.
Graved by Linde and Vivi Verrall
盖乌斯郑重地送上花束,用诺尔德最虔诚的祷告方式,单膝下跪,闭眼,双手合十,默念祷词。
不一会感觉到头顶,后背,似有什么沉重落下,睁开眼看看到模糊,原来是雨。
他没有立即走回室内。
那已经不能算室内了,大火摧毁了一切,木质的房屋只剩下干净的残垣断壁,显示出被整理过的痕迹,只能在偶尔的一隅瞥见曾经温馨的幸福。
姐妹两收拾过,听洛马神父的意思,东西被寄放在当地邮局的私人租赁仓库。
盖乌斯仔细观察这些残缺,在类似壁炉形状的半空壳里,发现一块烧变形的金属块上,竟然融了一块奇怪的印记,目前无法判断结论,他将照片用ARCUS拍下,发去7班的群里咨询。
很快,米里亚姆第一个回复:帝国第十三装甲师团,怎么会问这个?
艾略特很快接上:莫非是……哈梅尔?
米里亚姆:嗯,出事后,部队的番号全撤,参与的人身份也被全部抹去
劳拉:盖乌斯,出什么事了吗?
盖乌斯:啊,没什么,我也是偶然发现的
菲:在哪儿发现的,这么偶然?
马奇亚斯:谁给前失踪人口来个定位
亚里莎:你去斯普鲁斯做什么?莫非诺森比亚那边有动静?
艾玛:至少灵脉没有异常呢,是不是有人在那儿?
米里亚姆:情报搜索结束,托尔兹同届校友,琳黛·维拉尔,薇薇·维拉尔来自斯普鲁斯
菲:@黎恩,有情况?
劳拉:?
菲:姐姐还是妹妹?是姐姐我可以问妹妹,是妹妹就去问@黎恩
亚莉莎:哈?!黎恩?
黎恩:我没明白……
劳拉:……
艾玛:哈哈……小菲……
尤西斯:你们能不能正经点的?
米里亚姆:尤西斯,那可是终身大事,哪里不正经
……
他发了一个微笑的表情,没再回复,很快,ARCUS震动,是艾略特的私人通讯,对方开门见山:“琳黛的事情,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隔着屏幕看艾略特好奇的脸,盖乌斯心里有一丝不好的预感。在法典国,他没有问汤马斯教官和萝西努,因为他执着地在等琳黛给他回信。原以为从法典国回来,就可以彼此了解,重新开始,弥补失联的遗憾。他说过只要获得力量就会回来,他一定要回来。可等待的那封信迟迟没有出现,他问了很多遍,问夏儿,坚达门,瑟雷斯坦……也想过很多种可能,可是在昨日和琳黛的重逢里,他看到欣喜背后的闪躲。
这叫他失落,也叫他不安。
艾略特顿了顿,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如实回答:“嗯……也是敏特告诉我的:
新学期美术社不知怎么回事,一直没有新人,琳黛想在社团被废除之前开一个迎新画展,但是这一学期全校又新开了机甲兵课程,她必需同时保证机甲兵的课程、期中考试和迎新画展。在期中考试前,最后一次机甲兵实战操练上,因为操作不当,直接从驾驶舱摔了出来。”
“什么?”隔着屏幕,盖乌斯极难得变了语气,也变了脸色。
“这还不是最糟的,琳黛昏迷一个月醒来,美术社没有新人,不能通过考核被废社,在这时候,她的父母也因为意外过世。”
盖乌斯脸色铁青,似乎所有糟糕的事情都集中在一起。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琳黛是怎么熬过来的,敏特说薇薇那段时间崩溃了好几次,整个人都没笑过。琳黛反而和以前一样忙读书,当然也不怎么笑。
敏特还问我琳黛是不是变成僵尸了,她没有恶意,是说琳黛这样不像个活人。我当然也这么想,可也只能说,这根本没法安慰。如果随着时间冲淡痛苦,又会觉得背叛了亲人过去的爱。就好像我现在回忆起母亲,已经没有最初那么悲痛,只要想到她的关爱一直在我和姐姐身上有延续,就觉得她还在陪我。可我不知道琳黛有没有走出来,我宁可她像薇薇一样直接一点。”
盖乌斯静静地听着,艾略特若有所思地扫过他紧皱的双眉,继续说道:“马卡洛夫教官,就一直觉得那次意外非常蹊跷,你应该比我清楚,琳黛不是那么粗心的人。”
“我明白,我也一定要查清楚。”
艾略特吃惊地问:“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真的可以吗?而且,黎恩说你们才见过,那时候如果完全没提起,也就是不想说吧。”
“现在的线索太少,不过,就算琳黛不愿意开口,我相信马卡洛夫教官也不会放过重要的细节。”
艾略特看着通讯对面的人,沉默片刻后,颇为认真地问:“你们,难道是那样的关系吗?”
盖乌斯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那你和敏特呢?你们一直都有联系?”
“呵呵,我们就这样很好。毕竟,也是马卡洛夫教官的关系,她能在内战结束以后就改了一个ARCUS出来用,功能比不上我们的,也能凑合,她怕给舅舅添麻烦,只加了我的联系方式,因为,她一个人在卡雷贾斯偷偷修理的时候,不巧被我发现了。毕竟,他们都是在我们毕业以后才正式分到ARCUS。”
盖乌斯点头,对此也有微词,在那个必需写信才能传递感情的夜晚,如果可以得到琳黛的联系方式,如果可以听到她的声音,他们之间总不会像现在这般,留下只有彼此才看清的尴尬。
“好啦,不打扰你。我刚刚问了一下老爸,13机甲师团的消失很彻底,就连家属都必需改名换姓,恐怕还是要麻烦米里亚姆才能有更多的情报。”
挂断以后,他收到米里亚姆的简讯:找你电话占线,不用感情这么好吧!可以确定琳黛和薇薇的父母和13机甲师团有关,但我这里竟然没有权限,比我权限高的,只有雷克特,卢法斯和大叔了哎。
他谢过米里亚姆,似乎这栋被烧焦的房子不能再给他更多讯息,他淋着雨,转身向外去到来时的车站,浑身湿透地站在孤零零的金属站牌前。
坐在第聂伯门的末班车上,他又一次发讯息给托马:坚达门那段时间可以送信吗?
过了好一会,弟弟在他去巴利亚哈特的列车上回:哥,第二次了,夏儿也是我们家的一份子
盖乌斯有些羞愧,又赶紧解释自己并非怀疑弟妹的能力,不过是战乱时期,会有很多意外。
托马这次回复很快:哥,要不要问爸妈,怎么做个恋爱修行?与其和我解释,为什么不直接去问嫂子(眯眼笑表情)
盖乌斯:别胡说,没有的事。
托马:好好好,听大哥的,没有嫂子
他无奈合上ARCUS的盖子,衣服还没干透,换乘坐上南下的列车,在狭窄的座位上,腿必需蜷缩着,难过地小范围稍微舒展身子,瞥见椅背后面塞着的旧的《帝国时报》,有一则文娱新闻吸引了他的注意,抽出报纸,在【经济】板块,帝都银行公布中期决算修正之后:
【文化】帝国双年展闭幕:5月14日,两年一度的美术节『帝国双年展』闭幕了。在这次的举办地点,克鲁琴州的公都巴利亚哈特展示了众多绘画、雕刻、建筑领域的杰作,带给市民与观光客一场视觉的飨宴。被选为大奖的是新锐雕刻家克莱菈·沃斯的『黎明』。由该州统筹代理尤西斯·艾尔巴尼亚颁发奖杯。
他再一次打开ARCUS,这一次找到尤西斯,问:你知道,克莱菈前辈的消息吗?
第二天早晨,巴利亚哈特郊区,靠近露娜利亚自然公园的木头小屋,与其说那是一个艺术家的工作室,更像一个工地的堆料厂。各种石材按照颜色对放在地上,整石在靠墙处,碎石满地皆是。雕刻工具同样七零八落,相比之下唯一破败陈旧且上面充满各种黏土和碎屑的深棕色木头椅子显得尤为珍贵,那是这小屋里,唯一能容人的地方。
站在作品前对石头推凿的人,对人来或者不来毫无反应,不停地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穿白西装,一头紫色高马尾的经纪人指了指门口,又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用气声提醒:“老师正在创作,请不要打扰。”随后抬手看一眼手表,“不过,她快忙完了,请稍等片刻。”
盖乌斯礼貌与她道别,和刚来美术社的时候一样,站在门口,过了大概十分钟,克莱菈终于抬起头看到他,眼皮都没跳一下:“回来了,沃泽尔。”
“前辈,很高兴再见到你。”
“嗯。”
“我今天也有事找你。”
“什么?”
“关于琳黛……”
“她去画画了?”
“不。”盖乌斯闭上眼摇头,脑海里是琳黛落寞的神情,他来这里寻找真相,或者接近真相的线索。
“哦,让尼斯带你去储藏室。”克莱菈话音未落,那叮当乒乓的声音再次响起。
“真稀奇呢,克莱菈老师会一直收藏后辈的作品,而且还不让外人碰。”没走几步,贝特小姐从西装口袋拿出钥匙,开门,“你看,都在这。”
琳黛的画作被很小心地挂在墙上,整整三面墙的静物写生,还有高低不同的木桌上各式雕塑作品,盖乌斯一时以为是到了艺术展。
“你慢慢看吧,走之前锁门就好,也不用和我还有克莱菈老师说再见啦。这些绘画作品,都是维拉尔小姐上次带来的,老师还让她暂时不要画画,哎,这么好的技术可惜了。但是啊,我也能看出来她的画太空洞了。如果能解决这个问题,我可是很期待她的新作品,当然,如果沃泽尔先生愿意,我们也愿意经营您的作品。”
这一次,她同样在离开前拿出了名片,盖乌斯礼貌谢过。
从左边的墙面开始,他慢慢仔细观摩所有作品,琳黛在第一年在美术社学园祭展示的两幅静物油画,向日葵和格兰玫瑰,哪怕拘谨,也能从中看出对所画物体的感情。植物旺盛的生命里,在线条对边缘的勾勒,在主体色彩给人最直观的冲击,是花朵绽放,想得到肯定和赞美的意义。可到了第二年,静物变成技法堆砌,似乎在告诉所有人她在画技进步猛烈,冰晶百合对蓝白色甚至透明度的处理,苜蓿花上面颗粒分明因为太阳位置产生的不同紫色,莱诺花开的白色和代表春天的不同绿色……可象征生命的植物,在她的画笔下,对生命的感情竟然压抑更甚,就连色彩都选得更为谨慎,谨慎到,他仿佛在看一张照片,而不是一幅画。因为,在作品里,他竟然看不出“人”的痕迹。
过去在美术社,他的情感表达一向比琳黛强烈,因为他的作品总是和同伴和故乡有关,可以自然而然地承载倾诉。
可是琳黛在逃避什么?一直以来的噩梦?
一想到那封石沉大海的信,他此刻冒出一个最不愿意接受的事实,也许他也是被逃避的一部分。
他步履沉重地走出工作室,原来巴利亚哈特也有迎接仲夏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