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燎夜天》陌上灯影

58、浑水

　　是日，留守府中花团锦簇，衣香鬓影。
　　席面上宴请的宾客虽然不多，却都是长安城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酒过三巡，太子李继岌醉眼朦胧地开口，“花园里的春色正好，咱们也别闷在屋里喝酒了，大家同去赏花如何？”
　　“妙啊！”席间立刻有人起身附和，“阳春三月，新桃初绽，花下雅集，甚是风雅！
　　“好，好！各位尽可随意游赏，共此良辰！”

　　已是仲春天气，日光和煦，李继岌倒像是真的悠闲，寻了一处风景优美的所在，命人于桃花树下铺上茵席，煮酒烹茶。
　　“太子殿下，今天红烛姑娘怎么没来？”
　　李继岌笑了笑，“明日就要启程回洛阳了，许她休息一日，收拾行装。”
　　“说起来，我最近也物色了一个美人，不知太子殿下可有兴趣？”
　　众人谈笑风生，表面一团和气，实则暗流涌动。

　　朱曜芳名义上是内眷，其夫张饶缠绵病榻，她自然不便现身酒宴，只是隔着花墙静观其变。
　　太子本人虽然没什么动作，可朱曜芳注意到，他身边少了两名护卫。
　　没过多久，太子内侍李从袭也悄悄离席。他虽然是个宦官，却颇受太子器重。果然是有什么暗中的行动吗？

　　“什么人？”朱曜芳忽然感觉背后一阵凉意。
　　“天寒白鹤归华表。”一个声音幽幽道。
　　她心中一惊，迟疑地报出了那句切口：“日落青龙见水中？”
　　话音刚落，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
　　她猛然转身。
　　“怎么是你——”

　　朱曜芳瞪大了眼睛。
　　她怎么也没想到，组织安插在太子身边的暗桩，竟然会是内侍李从袭。
　　“东西没问题吧？”李从袭冷冷问道。
　　“他们找不到的。”朱曜芳斩钉截铁地说道，“但是，太子为什么会忽然起疑？”
　　“我还想问你呢！就前两天，街头巷尾不知怎么传起了风言风语，说什么——‘长安长、藏宝藏，平康坊、金满堂’……
　　兜兜转转又落到了太子耳朵里，他这会儿派护卫去暗中搜寻了。”
　　李从袭盯着她，目光冰冷：“背叛者的下场你清楚吧？若不是你有意泄密，就是身边有内鬼了。”

　　一丝冷汗顺着她的脊背滴落。
　　这些天，她忙着调查廖平安的背景，逼问青冥图的下落，无暇他顾，居然叫人钻了空子。
　　到底谁会发现这个秘密？张楚矜吗？还是柳轻别？
　　不……
　　如果是他们，直接告密给太子就行，为什么要这么迂回婉转模糊不清地暗示？
　　或许，只是有人猜到了一些毛皮，放出消息试探？只要太子的人没有找到密室，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

　　“这位贵客，您是不是迷路了？花园在那个方向。”
　　两名太子护卫走到假山后面一处杂院，被家丁客气地拦了下来。
　　护卫李甲指着杂院里落锁的一处屋宇问道：“那是什么地方？去把锁打开。”
　　“这……烦请贵客稍候，我去请示主人……”
　　“不必那么麻烦。”护卫李乙亮了亮腰间的令牌，“你们主人若是怪罪起来，我来摆平。”

　　那间屋宇甚为高大，门户紧闭，糊着厚厚的窗纸，看起来不太寻常。三十箱红货……想必也能放得下。
　　两名家丁互相看了看，显然还在犹豫。
　　两名护卫却懒得再跟他们周旋，身形一动，就把两人打晕在地。他们解下家丁腰间的钥匙，试到第三把，门开了。

　　真的藏了几十口箱子！
　　“快，去请太子殿下！”

　　护卫李甲心下大喜，连忙掀开箱子查看，却发现里面堆的是粟米。
　　怎么回事？
　　他一连开了十口箱子，全部都是粟米。
　　藏在粟米底下了吗？
　　护卫李甲伸手往箱底摸去，第一口，什么也没有。
　　第二口、第三口……直到第十口箱子，他忽然摸到了一排坚硬的物什。
　　掏上来一看，居然是银锭。
　　他们果然藏了东西！
　　但是……

　　太子李继岌闻讯，很快赶了过来。张楚矜紧随其后，额角挂着几滴冷汗。
　　“张楚矜，这是怎么回事？”李继岌劈头盖脸地发问。
　　张楚矜的脸色异常难看，讷讷道：“这、这……小弟真的不知情！”

　　李继岌的脸色也很难看。
　　虽然护卫的搜寻有了结果，但显然，那不是他想要的东西。
　　四十个木箱，一大半装的全是粟米。剩下的十箱，粟米底下藏着一排排雪白的银锭。虽然也不是小数目，但比起传说中的红货，价值判若云泥。

　　朱曜芳在阁楼上远远地看着，长舒了一口气。希望这些东西，能成功打消太子的怀疑。

　　“这、这些也许是父亲在任时为征蜀大军筹备的粮草！”张楚矜绞尽脑汁，慌忙找补，“大军为国征战，光荣凯旋，劳苦功高，请您务必收下长安百姓的心意！”
　　“唔。”
　　李继岌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所以，坊间那首童谣，传言的就是这些东西吗？对于平头百姓来说，也许这就称得上宝藏了？
　　说什么筹备的粮草，看起来更像是收受的贿赂。
　　算了，朝廷连年征战军费吃紧，这些东西，不妨就收下吧。

　　“那……咱们继续回去喝酒？”看着李继岌表情逐渐缓和，张楚矜如释重负。

　　“不好了——走水了！”

　　李继岌刚要答应，就听见了一声惊呼。

　　“哪里走水了？”张楚矜急忙问道。
　　“好像、好像是书房！”
　　“什么？快，快带人去救火！”
　　火势一起，庭院中顿时乱了起来。

　　就在此时，几条黑影“嗖”地一下翻进了围墙。
　　两名护卫心中警铃大作，连忙把太子护在中间。
　　但那些人似乎不是刺客，全都奔着起火的方向去了。
　　“李乙，你去调兵，其他人跟过去看看！”李继岌下令道，他直觉这场火来得不简单。

　　在场诸人暂且一头雾水，唯有站在高处的朱曜芳如堕冰窟。
　　那个方向——
　　书房的附近，就是留守府的主卧。密道的入口，就在张饶病榻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