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燎夜天》陌上灯影

59、渔获

　　她只是放了一把火，但人人都在往里头添柴。

　　三十箱红货，抵得上两万大军一年的军费，谁能不趋之若鹜呢？
　　单说裴莫染遇到的，至少就有董璋、太子、行云舫三方势力在明争暗夺。
　　如今董璋生死未卜、已然出局，这就变成了太子和行云舫两边的博弈，无论谁赢，都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可是仅凭她自己的力量，抗衡不了任何一方，只是徒然以卵击石罢了。
　　除非——掀翻棋盘，让局面彻底地乱起来，这样才有机会浑水摸鱼。

　　裴莫染扫了一眼暗巷里流窜的小乞丐们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就是这座通都大邑的耳目口鼻。
　　还有东市的那个神秘所在……

　　“长安长、藏宝藏，平康坊、金满堂。”
　　朗朗上口的童谣一夜之间传遍了大街小巷。

　　***

　　张饶被毒哑的理由、提及“秘密”时他的肢体语言，朱曜芳频繁出入却最不会引起怀疑的地方，还有地下密道的走向……
　　这些线索叠加在一起，已经能够锁定密室的确切位置了。
　　昨天夜里，裴莫染从赏遥那里打听到留守府宴会的大致安排，提前在书房布下了一个定时机关。
　　时间一到，烛台被绳子牵引着打翻在地，点燃地上的灯油，引燃整个书架……

　　也许是灯油杂质太多，那把火起先烧得并不大，眼看着就要被家丁扑灭了，却不知是哪位宾客醉后失态，竟然接连打翻几坛美酒，火势顿时变得猛烈起来，呼声嘈杂，人影散乱。
　　裴莫染瞅准这个时机，无声无息地潜进了张饶的卧房。

　　上次来的时候她已经把房中的布局摸得很熟悉了，地板下面并没有空洞，那最有可能的地方……
　　“张留守，密道入口在这儿，对吧？”裴莫染轻叩着床沿，问道。
　　张饶还是那副神志不清、无法言语的模样，但裴莫染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神里闪过的一丝恐惧。
　　看来猜得没错。

　　她把张饶推到一边，掀起厚厚的被褥，露出了底下冷硬的石台。石台中央，是一块三尺见方的石板，那里应该就是密道的入口了。
　　可是，不管用多大力气推拉，那石板都纹丝不动。莫非机关在别的地方？

　　“嚯，有人捷足先登了啊。”
　　她的身后，响起了一声冷笑。
　　裴莫染猛地转身，就看见了一名黑衣蒙面的男子。
　　他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只不过其中流转只有凉薄。裴莫染顿时认出了他的身份——是柳初逢。
　　真是狭路相逢啊。

　　两人沉默地对峙着，无声的杀气在房间里炸开。
　　片刻之后，柳初逢先开了口：“阁下的目标也是红货吧？不如我们合作，先把机关打开？”
　　“可以。”裴莫染答应得很痛快。他们虽然有些旧怨，但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柳初逢却愣住了。
　　“是你……？你居然没死，命真硬啊。”
　　“彼此彼此吧。”裴莫染淡淡道，“找机关要紧，手下败将。”
　　“你！”柳初逢气得挑眉，但咬牙忍住了。

　　“有了。”裴莫染低声道。
　　这间屋子虽然宽敞豪华，但毕竟只是普通民居，而脊柱之下，那莲瓣花纹的石雕柱础，明显逾越了民居的规制，显得太过隆重了。
　　仔细一看，其中的某片莲瓣有轻微的凹陷，缝隙也比旁边大些，毫无疑问，机关就在那里。
　　她把莲瓣摁了下去，只听“咔哒”一声，床下的石板果然有反应——洞口却并未打开。
　　“试试这边。”
　　柳初逢见状，走到她的对面，在对称的柱础上也找到了与众不同的那个莲瓣。

　　成了。
　　石板徐徐打开，露出一条极其昏暗的密道。

　　柳初逢明明离洞口更近，脚下却没有动作。密道那种地方……他绝不会把后背留给陌生人。
　　裴莫染看了他一眼，不再犹豫，率先跳了下去。
　　柳初逢紧随其后。

　　宝藏已经近在咫尺，分赃的人自然越少越好。
　　在那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柳初逢悄悄从腰侧摸出一枚淬了剧毒的寒鸦镖，运起内劲，朝裴莫染后背掷去——这密道极其狭窄，她决计避不开！

　　“呃——”随着一声短促的痛呼，裴莫染一个趔趄，扑倒在地，“卑鄙小人，你暗算我！”
　　“呵呵，怎么说我也是个刺客，你太大意了。”柳初逢欺身上前，抽出软剑抵拢她的喉咙，“暗算完还得再补一刀才行。看你岁数不大，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裴莫染怒目而视，拧眉不语。
　　“不说算了，反正说出来……我也不会替你完成的哦。”柳初逢笑得春风得意。
　　“那就太可惜了。”裴莫染忽然淡淡道。

　　“什么？”
　　柳初逢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手腕一痛，软剑竟然脱手了。
　　天旋地转之间，他被裴莫染反压在地，而后一霎冰凉的触感划过颈侧。

　　“你……你做了什么？！”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裴莫染晃了晃手中的物件，竟赫然是他发出的那枚寒鸦镖。
　　“刚才你是装的？”柳初逢气急，只觉一股尖锐的疼痛从颈侧传遍全身，牙关也开始打颤。
　　解药……对，赶紧拿解药……

　　“解药是这个吗？”谁料，裴莫染却已先他一步找到了那个小瓷瓶。
　　“给我！”
　　“别急啊。”裴莫染道，“还站得起来吗，大概多久会毒发身亡？”
　　柳初逢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一炷香。”
　　裴莫染点点头：“知道了。跟上来，别碍事。”

　　狭窄的密道并不长，他们没走多久，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光亮。
　　裴莫染贴着墙角，听到里头传出了刑讯之声，那应该就是廖平安被关押的囚室。
　　“你是刺客，偷袭几个守卫不难吧？”裴莫染悄声问道。“帮完这个忙，解药就给你。”
　　性命攸关，柳初逢就算再怎么不情愿也只有照做。这笔债，他以后一定要讨回来！

　　柳初逢沿着墙壁鬼魅般地滑到了一名守卫身后，悄无声息地抹了脖子。
　　然后是第二个……

　　有柳初逢牵制守卫，裴莫染直奔刑架，三下五除二地解开了那名中年男子身上的束缚。
　　“你是什么人？我真的不知道什么青冥图！”他还有些惊魂未定。
　　裴莫染懒得多费口舌，一把扯下了自己的面巾。
　　“裴……裴小将军？您竟然还活着！”廖平安几乎要喜极而泣。“您见到星河了吗？那个女人说她抓了星河……”
　　“有人来了！”柳初逢忽然喊道。
　　裴莫染凝神一听，的确，来得人数还不少，这个阵仗，要么是留守府的侍卫，要么就是太子的人马进来了。

　　“此地不宜久留，出去再说。”裴莫染架起廖平安的胳膊。
　　“怎么出去？来路已经被堵死了！”柳初逢甩脱守卫，跟了过来。
　　这个位置，底下就是通往鬼宅的密道，但来不及找启动机关了。
　　裴莫染运足内劲，暴力打破了那层薄薄的石板，露出黑漆漆的洞口。

　　“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