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第 92 章 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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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是以语言文字为工具，形象的反映现实并诠释作者内心世界的艺术，它包括辞赋文章、诗歌散文及小说等，系文化的重要体现形式，采用不同的体裁形式表现人们的心灵，可直观的表现一定区域内特定时期时的社会生活情态。提及中国古典文学时，常常会讲到唐诗宋词元曲，即唐代的诗，宋代的词和元代的曲，然则诗词曲在各代都有，只不过是唐代文学以诗为高峰，宋代则词为代表，元代的文学体裁是曲，对诗词曲严格区分无关宏旨，毕竟它们是各个时代并存的体裁形式。不管是唐诗宋词抑或元曲，从宏观的角度上讲都是讲究韵律的文学体裁，抑或说是采用韵律格式写的文章，即与散文相对应的韵文，诗词曲三种文学体裁，其格式韵律要求最高的自然是诗，其次为词，故有人戏称词为诗之余，韵律要求最低的为曲，又称曲为词之余。
广泛欣赏古典诗歌文学时，会发现很多诗的题目中以词或曲结尾，如我们所熟悉的王维名作《送元二使安西》，实则这首诗却以“渭城曲”为题记载在《全唐诗》中，久远的汉代乐府诗《古相思曲》，该诗作是极其讲究押韵风格的古体诗，其每联的字都含有相同的韵母读音，但它依然以“曲”为题。既然古典文学常常区分为唐诗、宋词和元曲，代表每个时代的文学形式有其共相，更是具有代表性的别相，好比元曲，说它是词之余，则侧面表明元曲更为趋向民间大众化，因它创作更加灵活，最为突出的一方面或是口语化，如元曲大家关汉卿创作的元曲名句“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锤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则是典型的口语化文辞。当然，很多元曲的韵律与诗词区别也不大，如曲牌名《蟾宫曲》旗下的《蟾宫曲·咏西湖》、《蟾宫曲·春情》作品，同时也能看到马致远的《蟾宫曲·叹世》却口语化很多。
尽管说曲是诗词之余的文学体裁，但是很多诗词皆以曲为题，说明它们也并非严格泾渭分明，本文分享几首以曲为题的诗词来诠释它们的这个特性。古老的诗歌《古相思曲》，这首诗是汉代乐府机构收集汇编的曲目，深刻的反映了当时人们的相思之情，这种相思之情与当代的人们并无二致，能够充分表现人们内心世界的相思情感。第二首是诗佛王维诗作《渭城曲》，是作者因送别前往西北边疆朋友而创作的名篇，表现出真挚的惜别之情，可在大部分饯别宴席场合演唱，因而被编入乐府，经音乐家谱曲为“阳关三叠”而传唱不衰。本文主题为曲，故得选取一首元曲，思来想去，甚是觉得元曲作家徐再思的《蟾宫曲·春情》值得分享，这首元曲倘若不看作者及题名，俨然是一首不折不扣的宋词。
《古相思曲》是一首极具韵律的七言诗，与曹丕名作《燕歌行》同样采用了一韵到底的格律，根据现存古诗的资料对比分析，《古相思曲》大概率是诞生于曹丕所处的三国时期。这首诗是描写爱人之间叙说相思之情的作品，相思是人类社会里亘古不变的主题，歌颂相思之情的诗歌数不胜数，从诗歌总集里面的“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到这首诗的“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再到唐诗的《相思》及宋词牌名《长相思》，今日还出现多首以相思为主题的歌曲，可见相思是人内心深处最为本真的情感。《古相思曲》所用语言朴实自然，描写回旋反复，音韵协调自然，人物形象生动具体，并有对白形式的话语，流露出主人公内心深处的情感，可谓是一首值得品鉴的典范之作。
《古相思曲其一》
汉乐府
君似明月我似雾，雾随月隐空留露。
君善抚琴我善舞，曲终人离心若堵。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魂随君去终不悔, 绵绵相思为君苦。
相思苦，凭谁诉? 遥遥不知君何处。
扶门切思君之嘱，登高望断天涯路。
《古相思曲其二》
汉乐府
十三与君初相识，王侯宅里弄丝竹。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再见君时妾十五，且为君作霓裳舞。
可叹年华如朝露，何时衔泥巢君屋。
《古相思曲》以女子的口吻描写对男子的相思之情，大意是说，你就像明月我像雾，雾随月亮逐渐隐去，只剩下露珠，你擅长弹琴我擅长跳舞，曲终人散，内心堵得慌，只是因为你对我的一次回眸，让我陷入对你的日夜思想中，魂牵梦绕的想着你而从不后悔，漫长的相思却是因你而苦，相思的苦楚，我向谁倾述呢，路途遥远又不知你在何处，扶着门深深的记住你的叮嘱，登上高处望尽了天涯之路。通过“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可知，该曲中的女子对男子可谓一见钟情，男子必定有潘安之貌才行，认为一见钟情就是见色起意不无道理，对于未能深入了解的男女来说，一见钟情大概率是被其外在形象吸引，而美貌则是首要因素，善抚琴的才艺则是锦上添花，因此一见钟情等同于见色起意具有合理性。古语说“女子十四而能化，男子十六而精通”，人类生长繁衍后代的自然属性决定了怀春的女子容易对男子产生爱慕之情，钟情的男子容易陷入女子的温柔梦乡，因此一见钟情应是人类繁衍的本质属性使然。
正如歌曲演唱“人说相思苦”，相思是愁苦的心理活动，见不到想念的他，整日里会魂不守舍，迫不及待的想获悉他的消息，想知道思念的他是否过得好，更想知道的是对方会不会像自己一样思念他，这是很多人都曾经有过的心理活动，尤其是青春男女，若隐若现都容易有爱慕或单相思的对象。相思之情永远是值得的，犹如《古相思曲》中所言的魂随君去终不悔，绵绵相思为君苦也在所不惜，倘若的相思之情得不到对方的正面回应，心态则急转直下，犹如“相思苦，凭谁诉”，毕竟人都希望自己的相思之苦，可以得到爱慕之人的抚慰，这是人所期待的，得到正面回应，使我思君朝与暮方是幸福的。相思之情多半只是困扰自己的，在现实生活中，单相思往往是男女之情的主流，只是《古相思曲》中所言的“绵绵相思为君苦”，倘若是双向奔赴的相思，曲中的女主人公则不至于“登高望断天涯路”，双向奔赴的感情是美好的，单向的爱情付出得到积极的回应也是值得的，这样才真能魂随君去终不悔。
从《古相思曲其二》可以看出，正值青春期时与对方开始认识，在王侯的府邸听着他演奏，被他的才华所吸引，对他回眸一笑念念不忘，日日夜夜思念，再次见到对方，女主人已经亭亭玉立，为他跳一曲霓裳舞，感叹青春年华像朝露一样容易流逝，何时才能和他共筑自己的爱情屋，表达出女主人公对爱情的美好期许。两首《古相思曲》全部朗诵一遍，韵律巧妙，通篇押韵，这与魏文帝曹丕《燕歌行》如出一辙，或许是因为乐府诗有严格的押韵要求，这极大可能限制了乐府诗的辉煌发展，而唐诗则采用了宽松的押韵要求，迎来了古典诗歌文学的一次高峰，而《古相思曲》与《燕歌行》，不可否认的是，它们绝对是通篇押韵诗歌中的上乘之作。
人的相思之情究竟几何，无人能道的明白，李白曾言道，如果早知道相思之情如此绊人心，不如当初莫相识，长相思时则长相忆，短相思也是无穷无尽，或许只能如歌曲所唱的那样，只能感慨万千，红豆应无言，无应言。宋代文学家晏殊说天涯海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其子晏几道向一位女子表达相思恋情的急切难耐时，写到“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元代文学家徐再思在其元曲名作中妙语连珠的说“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长相思，催心肝，的确是个煎熬的心理历程，正所谓相思无古今，古人的相思之情与今人并无二致，学点古代文人们的相思话术，可轻松超越 “我想她”或“我想死她了”简单粗暴且缺乏艺术感的话术，这些经典的相思曲为人们提供了好的选择。
描写相思之情最为精简的诗篇莫过于王维的五言绝句《相思》，与《古相思曲》不一样的是，王维的相思之作是描写友情的，与此同时，王维的另外一首友情之作同样具有知名度，便是前文提到的《渭城曲》。从它的另外诗题名可知，这首诗是王维在渭城送别前往安西的元氏好友，渭城即今日的咸阳地区，安西是唐代的安西都护府，在今日的新疆境内，唐代的送别诗富有特色，读者所能欣赏的送别诗各有千秋，王维这首诗自是送别诗里的代表作。王维这首诗，描写的是一种普世性的离别，并未采用过多渲染两人友情，而是通过描写一旦过了边塞要地便无故人的情态，以表达作者内心的惜别之情。
《渭城曲/送元二使安西》
唐王维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这首诗的意思是说，渭城早晨一场雨沾湿了轻尘，客舍周围青色的绿树显得格外清新，劝友人再喝完一杯饯别酒，往西出了阳关要塞便没相识之人了。诗的前两句交代了送别时的时间地点和周遭环境，描写渭城清晨时下雨后客舍周围的柳色环境，客舍是羁旅者的栖息之所，杨柳是离别的象征，作者选取者两件事物，自然是贴合送别之意，为道出送别名句作铺垫。后两句是传诵甚广的送别佳句，人们在饯别席上总会有千言万语，殷勤话别以及表现出依依不舍，而在这首诗里，作者选取了劝酒言辞并凝练成经典名句，说再尽兴干一杯酒并道出伤感之语，和朋友说到，出阳关后便不会见到故人了，表达出对友人开启羁旅之途的关心。作者深刻知道西域风情与京城大不相同，尽管盛唐内地与西域交往频繁，商旅不绝，一旦过了河西走廊的阳关，前路将是荒凉的渺无人烟之地，此行长途跋涉，将要历经艰辛和没有朋友的寂寞，可见此句蕴藏着作者嘱咐朋友前路珍重及给予美好的祝愿。很多悲欢离合的场面，往往是无声胜有声，竟无语凝噎，千头万绪时也只有劝酒打破这些不知从何说起的情景，干完一杯酒后道出饯别之言，正是表达此时此刻丰富而复杂感情的常用方式，因此王维这首诗千百年来流传甚广，道出的是人类普遍性的情感，真挚的惜别之情呼之欲出。
本文以曲为题，自是应该要有经典元曲呈现，在文学领域中，元曲尽管势微不及唐诗宋词被誉为文学瑰宝般对待，但并不妨碍元曲亦有诸多可读之作，在秋思鼻祖之作《天净沙·秋思》和深刻反映百姓苦的《山坡羊·潼关怀古》之余，亦有上百首值得品鉴的佳作，前文所提及的《蟾宫曲·春情》便是其一。在几千年的中国文学史里，文人及其诗歌作品成千上万，能够让今人能知晓的自是万里挑一，加上元曲难敌诗和词，使得人们对元曲及元代文人知之甚少。对未能创作惊世骇俗之言的元曲作家徐再思，闻所未闻也属正常，若非深入挖掘优秀诗歌作品，笔者亦未必知晓徐再思，遑论分享佳作《双调·蟾宫曲·春情》，它又名《折桂令·春情》，不管是蟾宫曲抑或折桂令，都是从唐诗宋词题名演化而来，且都是用于演唱的，也即如今日音乐的歌词。
《双调·蟾宫曲·春情》
（元 ）徐再思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这首元曲已接近今日的白话文，大意简单如是，情窦初开后才懂得何为相思，便担心相思，此时的情况，身体状态像飘浮的云，心里想法犹如纷飞的柳絮，呈现出来的气息像一缕缕游丝，空剩下一丝余香留在此，心上人却已不知道在哪里去留，相思病症来时，相思之苦最强烈为何时，是夜阑灯昏及月色朦胧之时，月光半暗半明之时。从该曲大意可知，是描写少女般的相思之情，用三个比喻说明少女相思时的精神状态，身似浮云即说身体游移不定，心如飞絮即是心神不宁神志恍惚，气若游丝即表明她相思成疾导致气微力弱，有过爱情经历的读者想必会说，这哪里会是相思，稳妥妥的失恋状态罢了。
这首曲子脉络清晰一目了然，首三句描写少女萌发相思之情后便不能自拔，接下来三句描写女子处于相思时的精神状态，第三部分的“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即是说相思之人空留余香在此，人却不知在何处，最后四句则是宕开一笔，生动形象又含蓄的表现出少女的内心所思。这首元曲也如唐诗一般注重押韵，不过这首曲的押韵方式独特，首三句的押韵是同一个“思”字，最后四句押韵在一个“时”字上，常见的诗词作品一般避免重字，而作者却独具匠心，多次反复用同字体现其押韵，或许也是逐渐口语化的元曲魅力所在。就笔者看来，这首曲子的比喻句“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值得学习，虽纯有文辞堆砌的意图，但其描写少年相思或失恋时的精神状态，的确是可引用的佳句，这也是笔者分享这首元曲的重要缘故。
上面的三首“曲”子，一般读者最为熟悉的应属王维的这是送别之作，而描写爱情相思之情的《古相思曲》或《蟾宫曲》，都是笔者通过网络深入搜索经典佳句得来的，简言之，若非刻意去学习或是发掘这些，这些存有经典名言之作的曲子，多半不会呈现在读者面前。描写送别的名句“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无需再作赘述，王维的《相思》之作亦是蛮有知名度的，但描写内容更加丰富多彩的作品，却很少以飨读者甚是不该。人生最宝贵的肯定是情感，而相思之情无疑是彰显人之感情的重要部分，《古相思曲》或《蟾宫曲》所描写的相思之苦，或有些许煽情的成分，或正是煽情，激起人们对它的共情，欣赏优秀的诗歌作品，本质也是需要与之共情，方能领略到它的妙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