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冬向往初春的风》洛羽俟

4、以后我罩着你

　　梦里，苏梓意赤身裸体地走在一片黑暗中，不一会儿数不清的谩骂侮辱如潮水般涌来，把他裹挟在浪潮中间。
　　他想挣扎，可是无济于事，身下一直有人在抓他的脚，那是无形的枷锁。
　　他咆哮，他乞求，他无能为力，他异想天开此时此刻能出现一个能救他逃出泥泞的人。
　　可他不能，他本身就是泥泞何来逃脱。
　　他想逃，逃到没人认识他的地方。
　　可他不能，他的人生仿佛如此，好像无时无刻都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就等他放松下来将他生吞活剥。
　　苏梓意……苏梓意……
　　有人在叫他，谁会叫他，谁会在意他，他们喜欢的不过是他的身体。
　　是啊，他是肮脏的，不论是身体还是灵魂。
　　苏梓意！
　　头顶有一道强光透过来，是沈若飞。
　　是梦吗？是梦就好了，可以不是梦吗？
　　沈若飞被吓坏了，起初看他邹着眉头还以为他是在做噩梦，可后来眼泪决堤，怎么叫都叫不醒。
　　苏梓意抬起手想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没想到被沈若飞一把把手握住。
　　好温暖。
　　“我是不是死了。”
　　这是苏梓意睁眼说的第一句话。
　　“你活得好好的呢。”
　　沈若飞把病床摇起来，还放下了小桌板。
　　他刚买的皮蛋瘦肉粥，现在还温热着，怪不得他又瘦又白呢，敢情是营养不良。
　　下午，沈若飞去办出院手续，等回来的时候苏梓意已经走了。
　　回家了吗？
　　沈若霖带人在他家附近埋伏，这段时间他爸应该是不敢再回去了。
　　忽然裤子口袋里发出了一声振动，打开一看是好友申请。
　　［…：请求加你为好友
　　申请理由：谢谢。］
　　沈若飞点了同意，这个时候加他好友的应该只有苏梓意了吧。
　　［我：怎么突然走了？］
　　［苏梓意：麻烦你了。］
　　［我：回家了吗？］
　　［我：你爸要是再回来怎么办？］
　　［苏梓意：他应该去躲债了，我没事的，明天学校见。］
　　［我：嗯，早点休息。］
　　躲债……沈若飞想起沈若霖说过他爸一直胁迫他从事非法工作。
　　沈若飞看着聊天界面有些失神，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等回到家沈瑞丰去公司了还没回来，沈若霖正在厨房忙活。
　　“原来他儿子是你同学，被你欺负哭的那个？”沈若霖端着菜走了出来。
　　“别提那事了。”沈若飞做到他对面，“他爸能不能抓到了，这算故意伤害吧，我就是人证，物证还在他家，他好像出去躲债了，赌博挺严重的吧，你们到底抓不抓。”
　　“你别这么激动，今天怎么回事，跟吃了枪药似的。”
　　沈若霖接到他电话的时候确实被吓了一跳，基本全是吼出来的，他也第一时间出警了，按照监控录像一路排查最后抓到了那些人，但是苏祖奎进了一个巷口以后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他们实地勘察也没发现有什么其他出口。
　　等第二天上学的时候苏梓意果然按时来了，不过沈若飞开学两天每天都惹事，自然加大了崔鹏巡视他们的班的程度，导致一上午全班的精神都是紧绷的。
　　“梓意这题我不会，教教我呗。”刚下课班长就屁颠屁颠地走了过来。
　　“不是吧施甜蕊，这题老师上课刚讲的你说你不会？不会你去问老师呗，找我们大学霸干嘛，想撩他？”严致努努嘴说道。
　　施甜蕊瞪了他一眼，然后又笑眯眯地看向苏梓意，“老头讲题时候的压迫感太强了，梓意你就教教我吧。”
　　“好。”
　　苏梓意拿来她的练习册，用铅笔在上面涂涂画画，又是辅助线又什么A点P点听着就头疼，施甜蕊也是，但毕竟是自己找的由头，强笑着也要听完。
　　沈若飞在旁边看着，观感很奇怪。
　　施甜蕊开了这个头以后其他人胆子也大了，每次下课都有一两个人跑来问问题，苏梓意也都来者不拒，他讲的内容通俗易懂，就连只在旁边听了几耳朵的严致都发现连自己都能写几个几何题的步骤了，这次可不是瞎写的，是有理有据的。
　　可能对别人是牢笼的学校，对苏梓意来说是最大的安全屋了吧。
　　晚上放学前半个小时容南讲完课以后调座位，基本上都调了，只有沈若飞和严致那两桌没动。
　　今天早自习下课的时候苏梓意找过自己，而且她来巡视的时候发现他们两桌正有向上发展的趋势，就连沈若飞都偶尔跟着苏梓意抄课堂笔记了，也有不少学生会找苏梓意问问题，果然学生之间还是有带动作用的。
　　严致知道自己依然在后方坚守走在路上脸都要笑烂了，直接包了他们两桌明天的早餐。
　　“买点清淡的，他身体还没恢复好。”
　　“……”
　　沈若飞你怎么又多嘴了，可显着你了。
　　沈若飞又多了一条想抽自己的理由。
　　“这么快就开始怜香惜玉了呢飞哥。”严致勾住苏梓意的脖子，但因为不够高只能踮着脚，从后面看十分滑稽，“大学霸你都不知道，昨天一听你请病假了，飞哥顿时就茶不思饭不想的，最后你猜怎么着，直接逃课去找你，感冒这种事虽然是小病但病起来真要命，大学霸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们说，别再自己硬挺了，我们是一个Team嘛。”
　　沈若飞实在忍无可忍从后面踹了他一脚，“你以后去学编导吧，我觉得你挺会编故事的。”
　　严致还要说什么，但看到他抹脖子的动作一下子就蔫儿了，老老实实地跟吕伦启并排走了，准确说是被吕伦启勾着衣领给拽过来的。
　　他们停车的位置离得比较远，所以在校门口就分了手，沈若飞甩了甩自己的车钥匙，带着苏梓意又去了那片小树林。
　　“要回家吗，还是要跟我去别的地方？”
　　苏梓意侧着脑袋看他。
　　“走吧。”
　　两个人在路上作为一道移动的风景线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沈若飞。”苏梓意趁着等红灯的时间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怎么了。”
　　“能快点吗？”
　　苏梓意蚊子大的声音还好沈若飞听觉灵敏。
　　“抓稳了。”
　　沈若飞抓住他的手突然一顿，头盔下面的脸瞬间泛起红晕，抓着他的手抱在自己的腰上。
　　“抓稳了，别掉下去。”
　　沈若飞不知道是对他们两个中的谁说的，嘴角也不自觉地扬起。
　　一定是被严致传染了傻病，沈若飞心里想着。
　　苏梓意整个人趴在他的后背上，随着引擎的轰鸣声响起，路边的绿化带在不断后退，风在耳边呼啸带着清凉和刺激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但此时他的心情非常愉悦。
　　仿佛听见的有个声音对他说：逃吧，苏梓意，离开这里，不要再回来，你也会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他抬起头眺望远处，他们在延绵不断的公路上疾驰，橙红色的太阳好像近在咫尺，他想伸出手去抓属于自己的太阳。
　　他只觉得感官放空，想要肆意咆哮，宣泄着心里的委屈和这么多年的痛苦。
　　前面的沈若飞感受到了他此时的心情，也跟着他发泄，乱喊一通。
　　现在没有别人，只有他们自己。
　　沈若飞最终也没有带他去那个地方，只是沿着公路跑了几圈。
　　爽，这才是他最初喜欢飙车的意义。
　　等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沈若飞把他送回了家。
　　“明天见。”苏梓意摘下头盔头发有些凌乱，眼角还有泪痕。
　　“这么晚了不请我吃饭吗？”沈若飞收下头盔眼睛眨呀眨的。
　　这副表情也太犯规了，苏梓意咳嗽了几声让他先去把车停好。
　　苏梓意带着他去了一家面馆，实际上是一家苍蝇小馆，里面什么都有。
　　晚上人流量很大，他们也排了很长的队才有空座位。
　　桌子上有菜单，煎、炒、烹、炸、煮、拌样样俱全，苏梓意问他有什么想吃的吗，沈若飞实在是挑花了眼，半天也没想好吃什么，最后还是苏梓意拍板要了两碗打卤面。
　　“附近是工地，所以有很多工人来这吃，量大还实惠，你应该没来过这种地方吃饭吧。”苏梓意看他一直左看右看的还以为是他不满意，低头解释道。
　　沈若飞怕他多想，连忙说：“只是觉得好奇，这么小的店花样居然这么多。”
　　苏梓意失笑道：“这都是面子功夫而已，平常人都点固定那几样，其他的都是用来撑场子的。”
　　沈若飞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随后用手托着脸看着苏梓意：“你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苏梓意头低得更低了，只留下一双眼睛抬起看他，沈若飞也慌忙地左顾右盼想要转移注意力。
　　靠，自己又说胡话了，沈若飞有些恼。
　　两个人之间的寂静还是靠着老板娘端来的两碗打卤面打破的。
　　“这是手擀面，卤子也是老板娘自己做的，快尝尝。”苏梓意看着他，像是想要得到夸赞的小猫。
　　沈若飞把面拌匀，秃噜了一大口，最后立了一个大拇指还露出满意的表情，“好吃。”然后三下五除二地就吃完了。
　　“还可以续面，我去吧。”
　　苏梓意接过他的碗向后面走去，沈若飞刚掏出手机想告诉家里不用等他吃饭了，刚打开家族群就听见有吵闹声。
　　“你没长眼睛吗！”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正抖着自己身上穿的白色吊带，再往下看还有一地的面条。
　　“是你撞的我。”苏梓意脸色又苍白了几分，拿着碗的那只手还在微微颤抖。
　　“你小子。”那个汉子不由分说地揪住了苏梓意的衣领，但奈何苏梓意比他高不少，根本没办法把他拎起来。
　　沈若飞一个箭步飞了出去，攥住了那人的手。
　　“怎么回事？”沈若飞扭头问道。
　　“他故意撞的我。”苏梓意眼圈发红，好像就快哭出来了。
　　“你算哪根葱，他弄脏了我的衣服，说吧，怎么赔？”汉子看沈若飞穿得比苏梓意好，当即松了手想要仗着他们是孩子狮子大开口敲诈他们一笔。
　　像他这种人沈若飞见多了，做事投机倒把一心只想捞快钱，想必对他老婆孩子也好不到哪去，那今天他就来替天行道。
　　“你想要多少钱？”沈若飞直截了当地问。
　　汉子摊开一个手掌，说：“五百。”
　　沈若飞冷笑了一声，掏出手机打开钱包，用另一只手遮住金额，让他自己过来看。猜中了多少就给他多少。
　　没想到他还真傻乎乎地跟沈若飞出来了，正要猜一个数，一个极快的黑影就冲了过来，下一秒他的脸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沈若飞的重拳。
　　汉子应声倒地，沈若飞马上骑到了他的身上，“我的人你也敢招惹，活得不耐烦了？”一边说着，沈若飞的拳头一边砸在他的脸上。
　　旁边看热闹的也有想过去拉架的，但看到沈若飞那凶狠的眼神就都退了回来，唯恐避之不及祸临己身。
　　“差不多行了，沈若飞。”苏梓意走了过去想拉开他，“我有点怕……你。”
　　最后还是躲在屋里的老板娘报了警，才停止了这场闹剧。
　　那名工人被送去了医院，他俩则是被带回了派出所。
　　“就那种烂人打死他都不为过。”沈若飞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非但没觉得自己有错，反而还据理力争。
　　倒是苏梓意比较冷静，向警察说明了当时的情况，当然围观的人也能作证是那个人敲诈勒所在先，证词没什么出入警察就准备把他们两个的家长喊过来一起批评教育了。
　　沈若霖先来的，刚下班就接到自己老爹的电话说沈若飞又惹事了，干脆别去管他把他丢看守所里饿死，知道这都是气话，只好安抚好老爹之后赶紧赶了过来。
　　值班警察吕斌看到自己的师侄过来起初还感觉诧异，一对身份才知道原来他俩是亲兄弟，不过哥哥可比弟弟稳重多了。
　　“你也算是见义勇为，不过下次最好见义智为，不然长大了最吃亏的就是你。”吕斌解开他的手铐忍不住唠叨了几句。
　　“叔叔你儿子不会是……”沈若飞刚才无聊的时候看了一下值班表，话还没说完就被外面的声音打断了，不过这正好印证了他的猜测。
　　“爸，妈知道你今天晚上值班特意给你包的饺子让我给你送过来。”吕伦启刚踏进门也是一愣，“飞哥？”
　　两双眼睛对视好久，最好还是吕伦启忍不住笑出了声，“飞哥你来派出所cosplay呢？”
　　“去去去，一边去。”沈若飞碍于他爸在场不方便说脏话。
　　虽然知道他爸是警察但是都没见过面，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你说这事儿整的，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吕斌解完苏梓意的手铐走了过来，“伦启你把饺子放这吧，我给你妈打电话让她也来，咱们出去下馆子。”
　　“叔叔你不留下来值班真的没问题吗？”沈若飞问。
　　“没事没事，还有一个新来的小子上厕所了，我这就跟他说一声。”
　　苏梓意跟在后面存在感极低，好像想随时偷偷溜走似的，沈若飞看到后来到他身边。
　　“第一次进派出所？”
　　“嗯。”
　　“没事，一回生二回熟嘛……”沈若飞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改口，“你这种好学生还是算了，这种地方除了办事，能别来就别来，我就无所谓了。”
　　苏梓意看着前面热闹的几个人心里也觉得暖暖的，看着沈若飞说：“今天谢谢你。”
　　“你是我同桌嘛，以后我罩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