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不乖》黯江浔暻

4、第 4 章

　　得意忘形终遭报应。

　　戏越泽眼下深谙此理。

　　昨晚在卧室他睡得有多香甜，今早进厨房就有多恼火。

　　无语凝噎的戏越泽揣着口袋靠在门边，对着戏越琮制造的满满一桶餐厨垃圾直咂舌：“能把谋杀做得这么明目张胆的，我还是头回见。”

　　“弟弟，”戏越琮闻声回头，笑容灿烂：“你的作息比我想象的要好。”

　　那嘴脸和昨天乃至十年前同样丑恶。

　　“咱们没这么好的关系，你要是愿意叫声大哥也罢，弟弟就免了，”袁弘珅周末喜欢赖床，因此戏越泽怼起人来底气十足，“我是个孤儿，沾不上您老的边。”

　　戏越琮故作未闻，继续道：“我想如果我们达成更友好的协议，对双方都有好处。”

　　“是吗？”戏越泽挑眉：“我什么都不缺，你又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况且，你那双博览群书的眼睛，居然看不出来这里没有人欢迎你？”

　　戏越琮笑容略僵。

　　“戏越泽，”他沉下声道：“我很真诚的在与你商谈，你不该摆出这样的态度。”

　　戏越泽懒洋洋晃晃腿：“我也很真诚啊，大哥，你无非是觉得人家待我好是沾了你的光，那你大可试试，看看他愿意怎么待你。”

　　“在宣战之前总得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入这个局吧？”

　　他挤开戏越琮，给自己倒了杯水，又凑到冰箱门边看了一眼，随后冲他伸出手。

　　戏越琮不解地看他一眼。

　　不过他现在着实不愿与戏越泽眼对眼地看，因为这小子现下已比他高了，即便高不了多少，但也十分折损做哥哥的威严。

　　“给钱啊，”戏越泽满脸理所当然，“你浪费我家多少食材？做出这么多一会丢出去连小区里散养的野狗都瞧不上的东西，难道就这么完了？”

　　他凑到戏越琮面前，微微垂头，满眼挑衅：“你们生意人不是最喜欢斤斤计较？”

　　袁弘珅怎么可能在意这么点钱！

　　戏越琮下意识就想反驳，但正对着那张仿佛照镜子般的面容，他额间青筋连爆数条，才好容易压住心头怒火，尽可能和颜悦色地问：“多少钱？”

　　“那不知道，”怎料对方却一摊手，倒退两步，回到厨房门口，平淡道：“我又不做饭，你也别问袁弘珅，问保姆吧，顺便还能让她教教你，怎么炒出一个完整的蛋，而不是一盘蛋壳。”

　　戏越泽发泄完毕，心情舒畅不少，刚想来个帅气收尾，却被人抵住了后背。

　　屋里就三个人，戏越琮还在他眼前吹胡子瞪眼，那么能出现他在身后的……毋庸置疑。

　　“……早，早啊。”戏越泽回想起昨夜刚许下的承诺，顿感心虚，小声唤道。

　　“早。”还好袁弘珅似乎还没睡醒，只懒洋洋应了一声。

　　但他路过戏越泽时忽得抬眼看向他，然后随口提醒道：“头发立起来了。”

　　自以为十分帅气、结果顶着呆毛对人进行了一番阴阳怪气的戏越泽：“……”

　　回去就把这撮剪了！简直天理难容！

　　他为掩尴尬，气鼓鼓转身就走，谁知后边袁弘珅想了想，探出头又补一句：“剪掉没用，你不是有发胶吗？”

　　戏越泽脚底生风，跑得飞快。

　　发什么？什么胶？

　　他一觉醒来根本想不起家里还住着这么个人，平时在袁弘珅面前也无需注意这些，但戏越琮不行，昨天身材上已经输了，今天又输形象，学习本就不可能比过，再这样下去，他岂非一无是处？

　　戏越泽越想越恼，对着镜子直揪自己的非主流红发，揪了半天才发觉袁弘珅不知何时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了他身后，正神色平静地透过镜面的倒影打量他。

　　这会看着就清醒了许多。

　　“你干嘛老吓我！”戏越泽皱眉。

　　“我敲门了，是你太专注。还在心里骂人？”他走到戏越泽身侧，侧头问。

　　戏越泽哼了一声作为回应。

　　袁弘珅提醒道：“你答应过我。”

　　“我没打算食言，我就是……”

　　戏越泽原本只是想不到措辞，暂时顿了顿，可袁弘珅竟直接抢道：“那就行。”

　　“我和他今天会出门办事，你实在无聊可以提前回学校。”

　　“哦对，”他面无表情地补充：“没必要在意形象，你在我面前都不在意，何况戏越琮？你刚出产房他就抱过你了。”

　　待袁弘珅下楼出了大门，戏越泽才终于从冰冷无情的“那就行”三字中抽身，后知后觉想到：为什么他连这种事都知道？

　　为什么他们出门不带他？

　　有什么是他这个养子兼弟弟不配知道的吗？

　　还有，为什么他俩在外面厮混，却要赶他回学校？？

　　在戏越泽无声而撕心裂肺的质问中，昨晚好不容易建立起的那点信任隐约又有了崩塌的迹象。

　　但他最终还是在打电话威逼司机送他去和两人汇合与提前回学校之间，选择了独自上街走走。

　　于是，当天下午，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他独自出现在了一个无论离家还是离学校都相当遥远的地方。

　　“回去？我回去了好让戏越琮鸠占鹊巢？怎么可能？”

　　口中念念有词、表情幽怨骇人、面目狰狞可怖的戏越泽站在小商场门口十分钟，已成功吓退三个小孩。

　　瞧这架势，他要再不走，年纪最小的那个都得哭了。

　　实在没这恶趣味的戏越泽随便挑了家瞧着还挺有排面的店铺，闭着眼走了进去。

　　哪想另一只脚还没踏实，就听有人狐疑地问了句——

　　“戏越泽？”

　　戏越泽也古怪在这里怎么还能遇上认识他的人，刚打算侧眸去一探究竟。

　　怎知更狐疑地竟还在后头。

　　那同一道声音随即惊诧道：“你居然识字？”

　　这会儿，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排列齐整的书架包围的人也看清了这张熟悉的脸，正是昨天在操场公然吐槽他的那个女生。

　　叫不上名字，但好歹记住了脸。表情很臭，五官却勉强算得上精致。

　　女生面上不加掩饰的疑惑自然让戏越泽心生怒意，但他此刻实在没有多少心情与人纠缠，戏越泽向来偏好用武力解决问题，可摊上这么个小姑娘，不能磕不能碰，光逞几句口舌之快有什么痛快的？

　　所以戏越泽大人不记小人过，决定只作未闻，原路折返。

　　女生见他似乎没有认出自己，或是压根没打算理睬自己，也见怪不怪，便打算抱着书去另一个书架。

　　岂知俩人这会儿靠得近，一个店长模样的人从后屋绕出，正好瞧见他们对视的模样，却听不清他们说话的声音，立即喊道：“二位留步，留步！”

　　戏越泽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这人三两步冲到两人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他们一番，搓搓手，忽得眉开眼笑道：“二位郎才女貌，果然般配！”

　　女生诧异重复：“你说什么？”

　　“哎呦，小姐别急，你们来得巧，我们家今天有活动，情侣半价！”

　　戏越泽终于转过自己尊贵的头颅，居高临下看了她和她怀里那堆书一眼。

　　女生的声音明显弱了不少：“可我们不……”

　　店长也不知怎得，又积极推荐道：“还有赠品！你们是学生吧，瞧这个，新出的外语等级真题集，满两百送两本。”

　　见他们还不表态，这微胖男人连忙抓住戏越泽的手，解释道：“这是好兆头啊，今个儿我家大老板订婚，他办这个活动就是希望更多的有情人幸福美满，二位明明这么般配，我站那老远都感觉到了！”

　　“可一定要把握机会啊！”他拽着戏越泽的手一个劲地摇，只恨不能将心头那股子热情掏出来，将他团团包裹，让他切身体会一番热情的温暖。

　　他说得无比恳切，戏越泽心底好笑，漫不经心垂眸看向咬着唇的女生，重复道：“般配？”

　　男人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

　　“很好。”戏越泽忽道，说着，不由分说抢过女生手里的书，径直朝前台走去。

　　后者面如死灰，不知为何却没有阻拦。

　　戏越泽空手迈入，负重而出，人刚出门就把书往地上一撂，然后挡在了女生与书之间。

　　他问：“你叫什么？”

　　“柳晓筠，”女生与戏越泽对视一瞬，下定了什么决心似地道：“把书还我，我去退掉，把钱还你。”

　　戏越泽将她挡得严严实实，笑道：“退什么？不想被人说和最讨厌的人般配？”

　　如果说柳晓筠之前还对戏越泽莫名其妙的行为抱有几分怀疑，眼下哪还能不明白他的目的。

　　她梗着脖子道：“是又如何！”

　　戏越泽仔细看了她几眼，悠悠道：“我记得你，在我爸的资助名单上。哦——你不会是因为这个才讨厌我吧？”

　　他指了指自己，轻笑：“一无所成，但是无比幸运。”

　　柳晓筠眼眶微红：“我讨厌你是因为你德行有失，目中无人。有些人就算学习不好，也不会像你这样惹是生非，给别人平添麻烦、害人害己！”

　　戏越泽面色微沉，反问：“我惹过你？”

　　柳晓筠咬着牙不肯回答。

　　“你不说也无所谓，”戏越泽淡声道：“你很需要这些书吧，既然你这么讨厌我，那你夸我一句、我给你一本，很划算的交易。”

　　这摞书，能让她夸个够本了。

　　戏越泽懒洋洋勾起唇，笑看对面人将拳越攥越紧。

　　柳晓筠恶狠狠仰头瞪他，戏越泽不甘示弱，也不移开目光。

　　僵持良久，她的肩膀忽然克制不住地颤了颤，似是为掩饰自己的失态，她随即转身就跑。

　　“……”

　　总而言之，当戏越泽守着一堆书蹲在洗手间门口时，心中无比痛恨在书店没有转头就走的自己。

　　这算什么事？他对柳晓筠自然是气恼的，包括对她本身的不满和因戏越琮而起的火，但一股脑让火浇在她身上，把人惹哭以后，他又过意不去。

　　袁弘珅严肃教育过他，绝不能欺负女生。

　　要是他目睹刚才那副场面，不知道会不会一个巴掌甩上来。这么想来，他好像还没见过袁弘珅打人吧？

　　戏越泽一边思考，一边留意着门的动静。

　　过了好半天，柳晓筠才红着眼走出来。

　　有了这番缓冲，她这会看向戏越泽的目光倒平静许多。

　　她道：“你跟过来干什么？把书退了，我不同意，你拿着也没用。”

　　居然这么快就找回了那股子傲气。

　　戏越泽拍拍衣角处不存在的灰尘，走上前坦然道：“对不起。”

　　这莫名其妙的一出很难不叫人目瞪口呆，柳晓筠愣了好半晌才憋出一句：“你有病？”

　　戏越泽道：“书给你，钱还我，两清。”

　　柳晓筠似乎还不信事情会就这样轻松的解决，扫付款码时的动作依然迟疑得很，看得戏越泽不由得催促道：“别磨磨蹭蹭，我很烦。”

　　柳晓筠动作微顿，问：“你和你爸吵架了？他终于舍得教育你了？”

　　“……”戏越泽无语道：“关你什么事。”

　　“是啊，是不关我的事，”柳晓筠见他收了手机就要走，在他身后不高不低地道：“学生会负责专家讲座。”

　　戏越泽头也不回：“不识字的人还用听讲座？”

　　“商学院杰出企业家演讲，我负责的人叫戏越琮。”

　　“……”戏越泽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眼底又燃起了火。

　　柳晓筠这会才跟上他，十分满意自己的话带来的效果，接着道：“看见他照片的第一眼，我们就在猜你们之间一定有关系。怎么？你和你爸吵架也是因为他？”

　　她安静了几秒，眼神逐渐微妙：“莫非他们是旧识？”

　　“……”

　　很多时候戏越泽是真心实意的讨厌这些头脑灵活的聪明人。

　　当然，袁弘珅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