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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巫女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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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暴雨,郢都城上空乌云密布,青紫闪电撕裂云层。一列长骑直驱城下,快马扬鞭,是鄂君乘胜而归述职的队伍。
章华台狻猊石洞门、铜钉红漆木门、绕过一列长墙和落满雨圈石坛,珍奇花木被狂风暴雨摇摆。中殿约宽10丈、长30余丈皆为长方石铺就的空旷平台,为避刺客就不曾有花木遮挡。
太子禄和一众大臣跪地,雨水早就润湿衣衫,稀稀拉拉耷在地上。在恶劣天气下早已有人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却大气不敢出一声,楚灵王雷霆之怒,不知所谓何事。
侍卫拉开中殿门后又迅速关上。
楚鄂君拜服在地,大殿另一端虎皮高椅上是灵王,一封竹简半卷握在手中,另一只手里拎着酒壶。他一口接着一口,不紧不慢,神志意识还很清楚。
熊虔喝酒想事,此刻必不愉快,他高兴时素来喜欢与众人饮酒、好胜揽宾客。
“铜录山大捷,子皙功不可没,寡人赐爵安平侯,鄂州等地县邑七百里分封于你。望你我君臣同心,永保楚国万里江山、千秋霸业。”
“臣弟悉知。”
灵王拿起一个铜启节,凝视片刻,微微笑“弟弟是治世之能臣。你所推举的启节分舟节、车节,用时双方各持一半,合节验证无讹才可通启水路、陆路。划定的路线、运载额、运输种类皆有明文规定!便从制度上彻底框定了铜录山矿石运输方向、数量和税收,可谓一举多得。”
鄂君跪地
“臣不才,全凭王兄定夺。”
这时他敏锐觉察到熊虔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子皙自幼聪颖过人,这让寡人想起儿时。。。先王常赞叹你,他以你为荣耀,可都还记得。”
漫长时光显得如此空寂,侍从以为这个问题不会迎来答案,楚鄂君轻微叹息“记得,恍如昨日一般。”
熊虔举起酒壶喝了一口
“与你不同,寡人有太多回忆不愿意记起。。。鄂君劳师远征,路途多有劳累,下去好好休息吧。”
“臣弟告退。”
子皙离开中殿,忽然庭院内乱作一团!旁人惊呼“太子殿下!”侍卫、涓人顿时围上前。
熊禄体弱,因跪在暴风雨中颓然晕倒下,人仰朝青天倒下,唇口开裂颤抖。
“来人!快!快!去启禀陛下。”
鄂君虽然连月征战,朝中消息并非一概不知情,今日这阵势却不知为何?后门到偏殿一段巷子,20余草席正在搬运,里面包裹着尸体,侍女长绺卷发从卷口垂下。熊虔喜怒无常、性格残暴,却极少杀内廷之人,纵有犯错者也是杖责后逐出。
雨天潮湿,宫仆被石路苔藓滑到,有一具尸体从卷席中滚了出来。死者四肢溃烂,皮肤青紫血瘢,是中毒身亡。
谁竟有这样胆子,残害宫娥,又能在灵王眼皮底下行毒杀害数人
楚鄂君归至官邸,听闻蔡公抱恙在家,漏夜乘轿前去看望。
至蔡公府,一亲信引着他快步走入华庭,弃疾命下人遣散女眷,把门窗掩好。眼前錾荷花银炉烧着一壶暖酒,蔡公斜靠榻上,对月小口独酌“安平侯果然稳定四方,不负重望。”
子皙看着皎白皓月,端起一杯露酒,并不想提功过,倒是将朝中今日所见所闻说了“据说是为一女子,搅动前朝后宫不得安宁。”
“要说起来,此女同鄂君也有一面之缘。”
他正想着是何方贵族之女,又是何等容貌
蔡公摇晃着手里酒杯
“此女是楚军出征铜录山祭祀的巫祝。”
记忆里一记纯白影子,女人带狰狞鬼面狂舞,显得古怪又神圣。既然是主持三军祭祀巫祝,身份高贵,无异于上天派遣使者。
蔡公举杯望着四周红烛光海,眼神颇有迷醉
“椒是何等女子?只能说,是很对他胃口女性!迎娶巫女本是楚国禁忌,实在倾慕偷偷娶回也罢了,王兄是一国之君主,确以夫妻身份对娶巫女,可不荒唐至极。”
弃疾仰望月色
“我素来喜好女色,初见不过是清丽罢了,可一直念念不忘。。。椒闭目撑掌而坐像一副画,越赏越奇,本王也曾想纳其为妾,在了解此女底细之后,不曾妄想了。”
“她竟是你不敢惹的女人。”
对方举杯小饮一口
“身为巫者沟通天、地、人、鬼、神,传闻能预知生死。她住处每天都收治病人,平时点一盏油灯,在治疗时任何人不得闯入。如天明之前灯不灭,则人生还,如灯熄,则家属以麻布草席入室将死者抬走。”
隔着帘幕,那忽明忽暗的生,摇摇欲坠的死,生死明灭之瞬间,寿命化身一只被死神吹灭的烛灯。行迹于黄泉模糊边界,巫女见证过人从生而死,亦让无数人起死还生。
“有病患称,此女医术奇诡凶险。天下奇毒之毒虫、毒蛇、毒草、毒蚁、金石皆能入药,以肉身化作药器皿测毒性。谣传女巫椒遍身带毒,蛇咬后反将己毒死。她将自己血肉为药引制方救人。。。浑身带毒的女人,怎可纳妾?”
他伸手触碰天穹寒宫明月,痴人幻梦
“不然我怎说--她是符合他胃口的女性。。。美丽、独一无二。。。王兄已决定迎娶椒为妻了。月色再美终究无法揽入怀中,唯有疯狂之人,才会娶月亮。”
子皙第一次看见蔡公沉迷醉酒,他日常妻妾成群、嗜好美色,却也喜欢这古怪女子么?
“巫祝椒初入宫闱,群臣反对,齐皇后以迎娶巫女有违祖制,需清正后宫名义欲将其逐出或杀死。二十余宫妇包围偏殿,手执刑棍,可推开门无不吓了一跳。里面并无美女,一人带着鬼獠牙面具盘膝而坐,形容怪异恐怖。”
皇后善妒,且并无智慧,楚灵王既决心娶她,能违抗祖制、无视朝臣,岂是以一点半点罪名就可以仗毙。
“她以摇惑君主为由,杖责妖女二十余棍。宫妇正要动手,倏然间从椒袖中窜出二丈毒蛇,扬起前身足有半人高,鼓腹开伞,性情凶猛,反应极其敏捷,头颈转动灵活,只转眼间就咬伤数人。众人不敢向前,怒斥此女在宫中饲喂毒蛇,却也只得暂时退居门外。
这事不知谁传到王兄耳中,他听闻后手执宝剑前往偏殿,一把踢开哭诉指责的皇后,推开紧锁大门。
巫女站着,毒蛇像黑夜里一记落在墙上影子。
此女宛如恶鬼与死神化身!
楚灵王宝剑出鞘寒光一闪,毒蛇头被削下,一剑劈开椒所带鬼面,柏木面具鄹裂为两半。女人乌发及腰,容颜傲慢,身为三军巫祝透露出一股轻蔑。椒竟然说:强抢民女,国王和强盗有什么区别!王兄大笑:从此以往你便是强盗之妻,语毕将椒拦腰抱起。
他没有回宫殿,前往章华台狩猎竹林,以剑劈开野草灌木。命人在那建造一栋木屋,竹匾刀刻梦园,迎娶楚国巫女对称夫妻。群臣反对,为堵住昭昭之口,宫内对外谎称椒是贵族千金,有贤良淑德之美名。皇后因指责其出身草野、带毒蛇行刺,灵王震怒便下令禁足!太子携众臣求情,被罚跪在正殿之外,经历烈日暴雨让这些朝臣不敢多言。
王兄每日不回寝宫。
他常腻烦朝政就驰骋狩猎,有时将猎杀的鹿、野猪徒手拎回梦园,换王袍穿上用织布机做成的粗衣。
他说:夫人,我回来了。
侍卫时常看到他拿着葫芦壶,翘着脚侧卧在草席木榻饮酒,听着外面雨声,没一会儿就鼾声如雷。果真是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不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不关心”
话语至此,鄂君听闻大概。
椒这种植物本长在深山干净溪水中央,洁白佛焰,长如烛。一个猎人跋山涉水偶然发现她,摘下带回王宫之中。
蔡公弃疾酒醉,面憨耳赤,十分痴迷椒美色!他把手伸向高悬于宫墙之外的朗月,感受着人间岁月轮回、王朝兴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