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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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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照耀处、三千微妙间,一座青碧山脉如蜿蜒巨龙横亘于云端之上。千座仙宫点缀其间,星罗棋布,如仙境瑶池,可望不可即。
这山便是吹上山。
远远看去,山形突兀的像个蘑菇;近了一看,才发现它广袤无垠。
吹上山上便是日月星宫——九州最古老修行门派之一,早在修仙界有历史记载前,日月星宫就以其独有的日月双修法闻名于世。传闻星宫的初代宫主乃神族后裔,后来凡间修仙之风盛行,宫中得道高人便以双辅修法传道授徒,历经万年,门派愈发强盛。
不同于九州其他修行门派,日月星宫高踞云端,鲜少与尘世往来。
然每隔百年之期,宫门大开。掌门、星君及各院长老齐便在此时下凡搜寻天资卓越之徒,纳入下院统一栽培。而日后这些弟子若能感悟天地至理,通过考核,便由引路长老正式收为门下弟子,专习修行;但若是几十年下去仍未有进展,弟子们亦可自愿离开,重返尘世。
适逢收徒盛年,宫中一派繁忙景象,宫中上下纷纷下凡寻徒,星阙台上剑来剑往。
穆掌门刚出了关,抬头就看到满山头的长老弟子们正御剑飞来飞去,天上好不热闹。
来往不绝的弟子们见到穆掌门,也顾不得停下来行礼,只和他匆匆打声招呼,就又忙自己的去了。
穆掌门却是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想到自己闭关来连着静坐多日,便决定在宫内四处走走,活络活络筋骨。
他漫无目的地走了到灵池边,却见往日里灵鱼争食嬉戏的灵池今儿却没个动静。他心里觉得古怪,打眼儿往灵池底一瞧,只见数千条灵鱼个个白白胖胖,活像是织布机上缠满线的梭子。偶尔有几尾胖鱼打个滚儿,蛄蛹蛄蛹着游两下,其余的都一动不动地窝在水里睡得香。
不用想,看这喂鱼的手笔,门中上下就那一人。
穆掌门直奔停云阁——那地方坐落一处山谷,有着全门派最宽敞的池塘,自然也养了最多的肥鱼。
穿过半山腰缭绕的云雾,走过长满杂草的石阶,远远地,他便望见一处亭子。
亭子里只有一片白,不仔细看,根本区分不出它和雾来。
那片白动了动——
只一人身着一袭月牙白长衫,敛月纱的发带随意束着一头长发,跟他的衣裙一样懒懒地垂坠着,水墨画一样。
清瘦的身形正倚着栏杆,一旁的地上墩了个结实的木桶。
那人手持长勺,伸手提了提碍事的大袖子,舀起拔尖儿的一大勺鱼食,而后倾了倾身子,把碍事的碎发别到耳后。纤细的胳膊探出栏杆,生生把鱼食往胖鱼那铜钱似的嘴里倒。
穆掌门沿着石阶缓步走近,便见那人空荡荡的衣袖。今天还是用的自己送的腰带,之前系起来还到大腿,如今竟是直直垂到了膝盖。
穆掌门的心一抽。
他顺着衣袖看去,那人握着勺的手指这么苍白,指甲倒是修的干净。
看着那人背影,穆掌门无奈地笑道:“孟师弟怎的身子刚好些就来这里喂鱼?师弟再喂下去,怕是今晚这些鱼就该胖的游不到灵池了。”
那人闻声转身——
山上人来人往这般热闹,可天大的热闹却好像传不到这里似的,望着他,只觉得他冷的像是秋夜的月亮,又像是晚春将化未化的残冰,脆弱,却让人不忍触摸,怜惜也无从怜惜。
穆掌门这才看到他的脸。
怎的又瘦了?
池塘弥漫着氤氲水雾,眼前的人却像是要被这雾气吞没,直至消融在天地间,再不留半点痕迹。
“嗯?是掌门师兄。”那人开口。
真是奇怪,这人明明看起来这么冷,声音却又这么温柔。
穆掌门走近,在他身旁坐下。与自己的身形相较,他才发现自己的小师弟竟然瘦了这么多。
修道者本应永葆盛年之姿,然小师弟竟然清瘦至此。
望着他,穆掌门的心疼得像是被蚂蚁啃噬着,又迅速被理智压下,只剩下无可奈何的叹气。
“这里寒气重,你伤还没好,怎可只为喂鱼贸然来此?”穆掌门的语气带几分责备。
说着,他又执起孟希音的手——果然还是冷的像一团水:“手这般凉......这几日身体可好些了?伤口还痛不痛?翠微子开的药可有按时吃?”
一连串的询问,无微不至的关心。
孟希音听后一笑,弯弯的月亮眼看得人不忍心怪罪:“多谢掌门师兄挂念,师弟如今自觉身体已好多了。只是觉得闷得慌才来此地喂鱼,权当是散心罢了,不打紧的。”
穆掌门听他在这面不改色地说着胡话,心里觉得既好气又好笑:“门里的鱼都快被你喂个遍了,还说只是待一会儿。”说完,又将孟希音的手放回衣袖,生怕他着凉似的。
“在这待了这么久,身子怕不是都冻透了?”穆掌门语气严厉,关切道。
孟希音已是化神境界,怎会被区区寒气冻到?
可听了这话,他却也觉得自己错了似的,忍不住羞愧地低下头,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那几乎见底的木桶,手上还不忘把饭勺悄悄藏回衣袖里。
穆掌门见他如此,也拿他没有办法。
他跟着看向那一桶鱼食,只见小腿高的桶里边几乎就剩个底,想来小师弟是把门里的大大小小的池子都走个遍了。
真是胡闹。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小师弟的脾气,于是把那桶拉到自己跟前,又从孟希音的手里夺过饭勺,舀了一大勺鱼食往池子里一撒——
池里的金鱼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餐”惊到,纷纷蛄蛹着圆滚滚的身体凑过来。
二人面前立刻挤满了肥鱼。
舀了几勺,穆掌门觉得这样一勺一勺地喂太麻烦,眼瞅着这些胖鱼也挺能吃,他便抬起桶,索性将剩余的鱼食一股脑倒入池子里。
“诶!掌门师兄!”孟希音见状,急忙伸手去拦,抓着穆掌门的胳膊,一脸哀求地看着穆掌门:“还是让我来吧……”
"那要喂到何时?还是都倒进去,反正这些鱼这么能吃,就这点鱼食,没等沉底就得抢完了。"穆掌门又一把抢过木桶,仗着自己个子高,故意举得高高的,让孟希音够也够不到。
孟希音见状,更加焦急:“掌门师兄!这样抢着吃,难免有鱼吃不到,它们会饿肚子的。”
穆掌门由衷地纳闷,这些鱼个个胖得像球,小师弟是怎么看出来它们会饿的?
但见孟希音一副认真的模样,终究还是拗不过他,只好妥协道:“那我用勺喂就是。你身子弱,这里又凉,快些回去。”
孟希音听了,也不心虚了。他头摇得像拨浪鼓,上赶着提议道:“不妨事,我陪掌门师兄一起。掌门师兄刚出关,我们许久未聚,正好借此机会说说话。”
穆掌门心中暗自叹息,这样和他犟下去根本没用,还不如自己赶紧把鱼食喂干净。
于是两人便一个拿勺,一个直接用手,提着桶喂起了鱼。
“掌门师兄!这一头鱼掌门师兄刚喂过了,再喂恐怕会积食,不好......”
见掌门师兄喂了一尾鱼好几次,孟希音便细声提醒道。
穆掌门腹诽,这堆鱼都胖的一个样子,小师弟还能分辨它们谁吃少了谁吃多了?
“他都这么胖了,不差这一口。”
穆掌门手上的动作一点没停,还加快了速度,无情地像喂猪。
“师兄......”孟希音小声嗔怪道。
可他的好师兄只装作没听到。
很快,桶里的鱼食就见了底。
趁此间隙,穆掌门便提起了收徒之事。
“小师弟,你久居山中,与世隔绝已有百年。过几个月风袖他们准备下山收徒。你要不要同他们一起?”穆掌门问道。
末了,他又停下手上的动作,用空着的一只手抚上孟希音的肩,柔声添了一句:“有风袖在,师弟就当是下山游玩、修养身体便好,一直在山里窝着怎么行?”
孟希音却不为所动,视线无焦点地停留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轻轻摇头,“掌门师兄,你知我性格内向,且对收徒之事并无太多经验,这些年都是你亲自操持这事,我实难胜任......此番还是由掌门师兄你亲自去吧。”
他顿了顿,又说道:“如有合适人选,掌门师兄将他带回来便是,若是他能通过考试,那就由我来带他。”
说罢,他尝试着偷偷瞥向穆掌门,见他仍未放弃劝说自己,便补充道:“再者,神魔井不可无人看守。这次下山寻徒的长老众多,可宫中亦需有人留守,以防再遭不测。”
穆掌门听着这话,脑中不由得浮现出小师弟身上那道贯穿腰腹的骇人伤疤,只心疼道:“师弟,莫要再说看守神魔井这事。”
他轻轻握住孟希音的手,低声劝慰:“你且放宽心随风袖下凡游玩便是,神魔井自交于其他长老。”
孟希音却偏过头,小声嘀咕了一句:“掌门师兄……我真的不想去。”
穆掌门听到这话,轻叹一声,却也知道自家小师弟的性子,不再多言,只道:“你既不愿下山,我也不便强求。”
他又叹了口气,又舀起桶底最后那点鱼食,缓缓说道:“这日月双法虽玄妙,可自师祖创宗以来,传人甚少。你我只顾看守神魔之井,数年光阴一晃而过,却未能找到合适弟子传授此法......”
“此次下山,我定当慎选门徒,务必寻得合适人选。”
孟希音望着穆掌门的侧脸,心中五味杂陈。
他也知道师兄多年来一直为门派传承忧心,可几次下山寻找新血却无功而返。而自己这般任性,将收徒之事全推给师兄,内心不免愧疚难当。
穆掌门此刻察觉到孟希音的情绪,便凑近了抚上他的肩,温声说道:“不想去便不去。你我一同走来多年,又怎会在意这些?你便是去,我也不会将收徒之事压在你身上。你莫要自责,养好身体才最重要。”
又怕小师弟仍放心不下,他补充道:“此次下山,我会带领诸位长老同行。可眼下神魔井的魔气日益猖獗,你又伤重......我虽只计划在中州停留半月,但已安排长老们分赴各州,力求广撒网,多捕鱼。”
他的神色忽然变得凝重:“假以时日,你我免不了要长时间闭关,以寻找封印之法,若在闭关前找不到合适弟子,一旦我们在闭关中遭遇不测,怕是会引发门中大乱。”
他看向眼前表现得老实巴交实则心事重重的小师弟:“小师弟,你在山门中务必照顾好自己,若神魔井再现异样,切莫一人独自扛着。要是再发生上次之事,务必第一时间传信于我。”
孟希音点头,表示明白。
穆掌门见他点头如捣蒜,心知他只是口头答应,未必真放在心上,便又从袖中取出一枚精致的传音螺,递到孟希音掌心。
“此螺可隔空传音,我与各长老各持一枚,你且收好,有急事可随时相告。”
孟希音接过传音螺,会心一笑,柔声说道:“好了,掌门师兄,我知道了。”
关于小师弟说他自己的话,穆掌门向来是听了不信的。
孟希音见师兄依然担忧自己,便岔开话题,望向天边:“前几日我夜观星象,只见紫微星高悬,周围小星簇拥,众星拱月,预示一番吉兆。相信掌门师兄此次下山定会寻得佳徒,说不定,此子还会成就一方大能。”
说完,他收回视线,笑眼盈盈地看着穆掌门:“师弟只在宫中等着掌门师兄的好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