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路 万里心》醉在月中天

5、第 5 章

　　跟着那“猫”跑了一阵，宋澄碧已经是气喘吁吁，最后不得不停下来，双手撑膝，大口喘息。

　　他趁机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原本密密匝匝的竹林渐渐稀疏，自己已来到一片空旷地带。

　　那“猫”也似乎察觉到身后人跟不上，便放缓了些脚步。

　　它又不疾不徐地又走了一段路，一边走一边回头张望，似在等着他。

　　忽然，它像是发现了什么东西，突然转身轻盈一跃，跳上一处小土坡，随即缓缓趴下，低下身子，探出修长的脖子，懒洋洋地伏在一个半截水瓮旁，用红彤彤的小舌头舔着水瓮里的清澈泉水。

　　怕身后跟着自己的这只两脚蠢蛋看不见，“猫”还故意用舌头发出“吧唧吧唧”的舔水声，试图引起他的注意，舌头溅起的水珠扑在“猫”脸上，累得“猫”舌头都快抽筋了。

　　宋澄碧追至土坡边，凑近一看，发现竟然是个半截水瓮，里头还有流动的清澈泉水，不由得心中一喜。

　　他又注意到水瓮的边缘还留有人工挖凿的痕迹，估摸着这该是附近农户进竹林采竹笋时用来喝水的——

　　证明能喝。

　　“多谢猫兄了！”

　　说罢，宋澄碧掏出随身携带的竹筒，舀了一筒清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几口泉水下肚，他只觉清凉透心，顿时解了渴。

　　喝饱了水后，他本能地想伸手顺顺“猫”的背毛，可“猫”自打听了方才他的话，像是很嫌弃对方给自己的称呼似的，此刻看到宋澄碧的手伸过来，只扭过身去，用屁股对着这两脚兽，躁动不满地甩弄着自己的大尾巴，像个拨浪鼓。

　　宋澄碧见“猫”扭过身子不理自己，心中一阵挫败。

　　可猫毕竟不会说话，那自己就只能吃个哑巴亏。他心一横，决定来个“霸王硬上弓”，便上前。

　　一只大手刚要触到那片毛茸茸——

　　他贴近一看——

　　嗯？怎么没有蛋蛋......

　　他瞬间愣住，随即恍然大悟，连忙道：

　　“原来是猫小姐？是在下唐突了，真是失敬。”宋澄碧恭恭敬敬赔礼道歉。

　　眼前这“猫”看起来已经通灵，那应该也能听懂些自己刚才说的胡话，得罪了本地猫，这可怎么得了？

　　“猫”听了，眼神中竟然多了几分生气：笨蛋！

　　只见那“猫”本来还只是用屁股对着他，听了这番话，气更不打一处来，气鼓鼓地用大尾巴抽向眼前人的胸口，然后纵然一跳，扬长而去。

　　宋澄碧摸着自己被打的心口，虽然是不痛，但心里却满是疑惑。

　　莫非这“猫”不喜欢这个称呼？

　　还是说...它不是猫？

　　倒是也有这个可能......自己一开始也是怀疑过的，毕竟他可从没见过这么瘦瘦巴巴还腿短脖子长的猫。

　　再者，野外的猫通常都会成群活动以确保安全，而这只“猫”虽然看着像是通了灵，却一直独来独往，身边没见有什么其他同伴。想来是因相貌特殊，平日里怕是被其他猫排挤，才落得孤单一猫，独自流落在这荒郊野地。

　　难怪它这般不愿意被人碰，估计是因长期受排挤，又常与其他野猫争斗，为了自身安危才习性孤僻，不敢将弱点暴露给旁人。

　　想到这里，他对“猫”更是添了份怜爱，于是手上不自觉地放轻了动作，只用手指拂过它的额顶，柔声安慰道，“猫小姐不要难过，我听说在你们猫界，你这样的三花猫可都是大美女。何况猫小姐的毛色如此光亮好看，我可是极喜欢的。”

　　话一出口，他才猛然想起——是啊，这是三花猫，三花猫可不都是母猫，那刚才自己叫人家猫兄，人家不生气才怪。

　　他又一阵道歉，好声好气哄着面前的小母猫。

　　“猫小姐的小白肚子多可爱。”他诚心诚意夸道，下意识地上手吃人家豆腐。

　　谁知这话一出，“猫”竟像是被点着的火药，只见它猛地用小脑袋一顶，推开了宋澄碧摸过来的手，随即一个灵巧的跳跃，四条小短“嗖”地落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尾巴像是被油炸开的鸡蛋，竖着尾巴气呼呼地跑开了。

　　宋澄碧这下可是心里冤死了，自己当真是半点恶意都没有啊！

　　天地良心，刚才说的全都是掏心窝子的大实话。

　　望向远处那像个高坚果一样的猫背影——好吧，这个角度似乎只能看到猫屁股。他见那“猫”看起来是气急了，不停地“呼哒呼哒”自己毛茸茸的大尾巴，四周落叶被抽得四散而飞，不由暗暗叹气。

　　又想到这“猫”带着自己跑了这么远，怕是饿了，宋澄碧便从包袱里掏出早先买的饼打算分给它吃，也好让它消消气。

　　外面的饼有些干了，他特意掏出里面最软的一块，掰下一角，想着这“猫”体型小巧，估摸着刚出生几个月，肠胃弱，硬饼吃下去怕是不好消化，于是他用竹筒打了些泉水，把饼泡软，自己就和着啃剩下干巴巴的饼沿。

　　“猫小姐，方才是我眼拙，实在抱歉。这是我刚买的饼，给你泡软了，跑了这么久，你一定饿坏了，还是多少吃点吧。”他哄孩子似的地将泡软的饼递到“猫”面前。

　　不料，那“猫”看了，却像是更加生气。

　　只见它一脚蹬起，跳到宋澄碧怀里，毫不客气地叼走了他手中已经啃了一口的干饼，气鼓鼓的甩着头地吃了起来，连瞥都不瞥那竹筒一眼。

　　虽然被“猫”抢了饼吃，可他看到自己怀里的小家伙像个小鸡崽儿似的，一边甩着脑袋一边啃着饼，时不时露出粉嫩的小舌头，不免心生欢喜——

　　它真可爱。

　　不过，这“猫”怎么不吃竹筒里泡软的饼，反而啃自己手里已经咬过的干饼？难不成它是在证明自己牙口好，一口能给自己脖子咬折了，不想让自己小看它？他倒是听说有些攻击性的野生动物会这样，但这“猫小姐”刚才还好心帮自己找水喝，怎么看都不像是坏猫啊……

　　还未等他想明白，“猫”已经跳出他怀里，又慢悠悠地走向那水瓮，再次“啪嗒啪嗒”地喝起水来。

　　难道它是喜欢......干湿分离？

　　看来这通了灵的猫，就是不一样。

　　＃

　　待一人一猫吃饱喝足，宋澄碧原本打算与这“猫”道别，谁知那“猫”似乎比他还通人性，见他要走了，立马蹬起小短腿，急急忙忙跟了上来。宋澄碧见状，只得停下脚步看它，却见“猫”一直不依不饶地蹭着他的小腿。

　　宋澄碧见此情形，心知这猫与自己有缘，便决定暂时让它跟着自己，路上也算有个伴儿。

　　他又瞧见“猫”四条小短腿为了跟上自己的脚步，捣腾得像风火轮一样快，心中不忍，索性将它抱起，安置在自己肩上，驮着它赶路。

　　至此，“猫”总算消了些气，安坐在他肩头，还不时用自己的大尾巴轻轻拍打身下“坐骑”的后背，表示自己现在心情愉悦。

　　一人一猫就这么走着，走了好几里路。

　　忽然，宋澄碧听到后方有车轮声渐近，随后听见车头一中年男子的叫喊声。

　　“小兄弟，你这是要去哪儿啊？”车夫拉停马车，热情地向宋澄碧打招呼。

　　“啊，这位大哥，小弟要去庆平江渡口乘船。”见来人只是个车夫，他便如实回答。

　　“那我们顺路啊小兄弟，我正好也要去庆平江渡口送货，不如顺路带你一程？给我三文钱就行。”车夫看宋澄碧还是一身书生打扮，有钱人家的样子，便想着挣个顺路的车费钱。

　　宋澄碧思虑片刻，觉得此法甚妥。

　　若自己步行前往渡口，夜幕降临前或许能赶上最后一艘船启航，但若稍有耽搁，便需在村中寻找客栈过夜，那打尖住店的费用自然远超三文钱。反观驾车前行，不但能确保自己赶上船，天气炎热，还能省去不少体力。

　　他又看向车夫身后，见车上拉着些新鲜的瓜果蔬菜，心想，这车夫多半是赶着去村里售卖这些蔬菜，若再耽搁，菜就该蔫了。所以车夫为了能尽快赶到村里，定不会慢走，自己说不定还能提前赶到渡口。

　　只需花费三文钱，不仅省了时间和力气，又大大降低了自己错过船的风险，这买卖还是很划算的。

　　“好啊，那就有劳大哥了。”宋澄碧欣然应允。

　　于是他坐上了车，找了个空隙坐下，又轻轻抚点了点肩头那只“猫”的额顶，顺手还撸了撸它的大尾巴，“要把你放下来了，猫小姐，在我肩头坐着会不稳。”说罢，他将“猫小姐”从肩头移至一旁圆滚滚的大冬瓜上，让它在颠簸的车上也能稳稳趴着。

　　“猫”也听话地蜷缩起身子，老老实实地趴在冬瓜上。

　　车夫见后边已经坐好，随即扬鞭驱马，两人一猫一车瓜便向渡口驶去。

　　宋澄碧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听着车轮滚动声与马蹄声交织在一起，一路上望着林间郁郁葱葱的竹林，心中默默盘算着到渡口后的行程。

　　行至正午，烈日当空。

　　车上的瓜果蔬菜被晒得散发出清甜的香气，“猫小姐”则眯着眼睛懒懒地趴在清凉的冬瓜上，偶尔也翻个身，漏出半边的白肚子，享受着竹林间时不时吹来的微风。

　　过了炎午，车已穿过竹林，来到一片开阔的庄稼地。宋澄碧见此，便知道自己当是接近了村落，再过不久便是渡口了。他望着周围一望无际的田野，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惬意。

　　他这人生来不爱与人亲近，但是对动物对自然美景倒是欢喜的很。

　　他低头看向趴在香甜大冬瓜上安然入睡的猫小姐。

　　天气有点闷热，刚才的日头又有些晒，猫小姐不知何时已经呼呼睡下了，此时阳光洒在她白软的肚皮上，毛茸茸的，泛着柔和的光泽。

　　若不是“猫小姐”睡得正香，宋澄碧真想上去揉一揉它的白肚皮。

　　他就这么端详着，忽然，他的目光不经意落在了它下腹部的一处漆黑疤痕上。只见那片近后腿的皮肤不仅秃了，露出了凸凹不平的暗色皮肤，连毛囊都消失了，还布满了深色疤痕，显得狰狞异常。

　　他凑近细看，发现疤痕狭长且清晰，且共有两道，一长一短，长的那一道甚至从腹部延伸至近后腿处，且颜色更深，看着更严重，显然两道伤口是在不同时间形成的。

　　宋澄碧于是猜想，这伤痕多半是“猫小姐”与其他野猫厮斗时留下的。毕竟这“猫”样貌特殊，或许经常招致其他野猫的不满和攻击，更何况这“猫”独来独往，也没什么朋友，打起架来只能“孤军奋战”。

　　虽然“猫小姐”此刻睡得香甜，但他脑海中却不禁浮现出她在野外与群猫搏斗、驰骋沙场的英姿。料想这只灵猫虽最后获胜，但这仗一定打得凶险，野外环境不比城中，受了伤无人照料，还得藏起来不被敌人发现，真不知道它是如何撑过来的。

　　想到此处，宋澄碧不禁心生怜惜，轻轻抚摸它的额顶，俯下身子凑近它柔声唤道：“猫小姐，我们快到了。”

　　“猫小姐”睡得迷迷糊糊，就感受到有人在摸自己的头，它微微动了动耳朵，随即睁开那双绿豆小眼。待看清叫醒自己的人是谁后，它伸了个懒腰，又轻巧地一跃，跳回到他的肩上。

　　这次不知是因还未睡醒，还是气已消了，“猫”动作倒是格外轻柔。跳上肩头后，它默默地蹲在他的肩头，昂头打了个哈欠，安静地趴下了。

　　“小兄弟，前面过了这几条街咱们就到渡口啦。”车夫回头提醒道。

　　宋澄碧四处张望，注意到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推测大概是午后的热气已稍退，村里的人们开始陆续出门，享受傍晚难得的清爽。

　　这样的渡口村落，到了傍晚时分通常会格外繁忙，村民们多会出来摆摊做生意，卖些零碎玩意儿。

　　街上，推车的、挑担的，人来人往，吆喝声此起彼伏，烟火气十足。

　　宋澄碧坐在马车上，享受着难得的闲适，不时地东张西望。

　　正当他漫无目的地四处观望时，这份宁静很快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呼救声打破：“快来人帮忙啊！拦住它！”

　　听到呼救声，原本悠闲散步的村民、正在讨价还价的顾客、还有那些忙碌的小贩们，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事情，纷纷向街口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