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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   鼻腔弥漫着金属锈味,眼睑负荷千斤重般,宋未暇感觉自己溺了水似的,睁不开眼。
      他隐约觉得自己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抬了起来,干裂的嘴唇一碰到水便飞快吮吸,这几乎成了本能反应,是求生的希望。

      “怎么还不醒,不应该啊。”声音低低的,在宋未暇耳边回绕。紧接着,这声音的主人朝这附身,拿了棉签给他沾唇。
      宋未暇觉得有粗糙指腹划过唇角,药气扑鼻。宋未暇心想自己不是遭遇车祸了么,听声音不像是虞德成。

      宋未暇自然清楚虞德成声线。思索着熟悉声音的来源,忽有东西塞进嘴唇。

      他一时不防,边咳嗽边吐了一地,这下才回了神。

      眼皮撑开一条窄窄缝隙,亮光刺目的一刹那,宋未暇本能地将眼又闭了上去。

      封闯挠挠头皮,已经急得不行,掏出手机就想打电话,想到自己正被追缉,不能随意透露地址惹来杀身之祸,便收回去了。

      宋未暇的药汁顺着掉下的汤匙,在地上丝丝蜿蜒盘旋。封闯忙掏出纸巾给宋未暇悉心擦拭,一动不动地半蹲在那,盯着看了一会。

      好巧不巧的是宋未暇偏偏在这时撑开眼来。

      封闯显然没预料,眼睛还睁得老大,预谋再给宋未暇擦擦嘴。
      对视来得猝不及防,他呆了下,才说道:“你醒了。”

      宋未暇直到这会儿方知自己胸口锁骨的伤,敷上了药,也绑上了绷带。只是筋骨不便,行动难免受掣。

      封闯一把按住想起身的宋未暇,“两车相撞,你被弹出的安全气囊砸伤了。你坐着,想吃什么我到外边替你去买。”

      宋未暇眯起眼瞧了瞧周遭环境。

      实现从封条似的窗户望到角落的蛛网,再里面,还摆着几只废箱。这是座弃屋,大约以前是哪个工人遗留下来的老房子。

      宋未暇巡视完周边环境便将目光落到封闯脸上。封闯剪了短短的寸头,露出圆润的青皮脑袋,下巴瘦了,整张脸往里凹陷,一双眼睛仍旧黑亮无比。

      宋未暇咽了口口水,平静开问,“你绑了我?”

      封闯本还忐忑宋未暇会不会摆出架子,说些让自己赶紧把他送回傅家的扫兴话。事实证明他不但想多了,还想歪了。
      封闯浓眉一挑,人也放松下来,对宋未暇说:“我是想绑你,可惜你醒了,满世界的人都在外边找我们俩,你自己做个定夺,别说让我失望的话。”

      宋未暇大致上听明白了,理智上不敢相信封闯能这么疯。他眼珠滞停两秒,活泛了一些,直接问来龙去脉,“你怎么会出现在现场。”

      封闯回得坦然,“就是我策划的,你的车和傅鸿桐的车撞上了,我趁乱把你带走了。”
      宋未暇张了张嘴,忍住想一脑门给他一锤的冲动,“你疯了!?知不知道做这事的下场。”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大不了就是这条命。”封闯严肃地蹙眉,看着宋未暇,又说,“你我是不会交出去的。现在傅鸿桐和傅衡江都在找你,你和我走吧。”

      宋未暇无力地摊手,“走,走去哪?满世界都是他们的耳目,你以后不能提前和我说一声么。”

      封闯说:“我怎么和你说,你哪次接我电话了。”
      宋未暇噎了一下。

      自知理亏便不再继续,宋未暇低头检查伤口,翻了翻衣领。封闯蹲了会,始终没有要走的意思。宋未暇觉得腰后边也隐隐泛酸,难保不是磕着碰着,抬眼,封闯眼都直了,直勾勾黏着自己的脸。

      宋未暇手一顿,赶紧把衣服领子阖得紧紧,肚子一时半会也不饿,就问了问当时的情况,顺便想问虞德成的安危。

      他措辞颇谨慎,“和我一辆车的那男人,他没事吧?你总该看见的,坐我旁边的,他有没有赶上飞机……”

      封闯先还托腮微笑,后来脸一撂,甩脸子道:“那个虞德成么,是死是活关我何干。”
      宋未暇停了停,对封闯说:“你何必应激,当我没说就是了。”

      宋未暇转头摸索手机,想搜相关信息。封闯却伸长臂展把大掌覆到自己大腿上,低头玩着手指,一面淡淡地不经意状说:“你不要打电话,也别开机,否则立马被傅鸿桐监控到地址。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比如虞德成,你那个要好的朋友是吧,他和傅鸿桐一块去了医院,没几天就出院了,至于你说的飞机,我就不得而知了。”

      宋未暇心里默默盘算时间,看来已经过去两三天了,他一昏迷就是这么多多天。

      封闯在白背心外套了一件常年四季穿的黑皮衣,去外面买点吃的还一步三回头,“傅衡江也在找我,我不想交给他。你就跟着我吧,我不会亏待你的。”

      他很紧张,说最后半句时一反常态的红了脸,脖子都快抬不起来。

      宋未暇心绪起伏,闭着眼平复,然后说:“你真是不要命了。”
      封闯等来这个回答,虽听起来语焉不详甚至含含糊糊没个确切意思,唇一抿,挑出了个轻笑仍是说:“当你夸我了,当你同意了。”

      宋未暇装傻充愣地躺回去。脚步声渐远,封闯关上了门,只留他一人。

      养伤的日子一过就是一周,宋未暇的绷带终于能拆,日常活动自如,还能被封闯缠着烧蛋炒饭了。
      宋未暇看着简陋的厨房环境,不忍直视,“算了吧,这里一生火,感觉我俩都得成废墟焦炭。”

      封闯这才作罢,宋未暇看他不大提起和傅衡江的事,便有意无意地提一嘴,譬如此类:“你得罪了傅衡江,以后怎么打算。”

      封闯笑笑,“你得罪了傅鸿桐,以后怎么混。”
      “不是第一次了。”宋未暇垂着眼皮。
      封闯擦手的动作略微停住,抬眼,瞧着宋未暇的脸色在这几日恢复血色。他说:“你知道么,我为什么想把你抢过来。”
      宋未暇差点被他的话呛到,刚皱眉头,想让他把话收回去。封闯下面那句话将他一切言语实实在在地堵了回去。

      “你每次只会丢下我。”

      宋未暇懵了懵。
      封闯瞟他一眼,径自迈出门去,不多时丢下一袋子香气扑鼻的熟食搁桌上,赌气似的又走了。

      宋未暇转了转脑子,摸摸脖子,仍没想明白。

      他俩蜗居的同时,傅宅内已快闹得鸡犬不宁了。说是闹也不准确,傅鸿桐这尊冷面佛在,再惊涛骇浪的风波也被压得死死,留给人不寒而栗的余波。
      比如这两天,傅鸿桐的阴沉遍布宅邸。

      虞德成的胳膊打着石膏,坐在沙发边板着脸,面色不虞。他俩托宋未暇的福也算认识好多年了,像今天的对峙,倒是头回。
      退了机票,找到宋未暇前虞德成打定主意,已无心工作,宁可等在这陪傅鸿桐耗着。情敌见面,自古来都是分外眼红,何况他们二人间早积怨已久。

      虞德成冷笑一声,对傅鸿桐说:“封闯又是哪个货色,你连个司机都管不好,有什么用。”

      傅鸿桐的手指紧握成拳,忽地松开,指了指身后的管家,“傅衡江怎么还没到。”
      老管家噤若寒蝉,到这时才声如蚊蚋,“估摸着快到了,我出去再看看。”

      傅鸿桐一只手掌抬起来示意不必,就在这时,外边吊儿郎当晃进一个影子。

      “哟,这么热闹,都凑这聊什么呢。”傅衡江顺手想拿茶几上的一颗柑橘尝尝,哪知手还没碰到,桌子就被人掀了去。傅衡江啊了一声,“二哥,你这是做什么?风度都不顾了么。”

      傅鸿桐冷眼瞅着嬉皮笑脸,玩世不恭的傅衡江,声音冷硬,“以前看你年纪小,从小也没了父亲,多照顾你些,不和你计较。傅衡江,你若不守信用,我也不必遵守爷爷留下的祖训再对你客气。”

      傅衡江脸色一变,唇角的笑意迅速地凝固。他最忌讳别人谈他爸,单身家庭始终是他的阴影,傅芮格外的宠溺他,正是另样的弥补。

      傅衡江气得发抖,大洋彼岸锻炼出的一身阳光灿烂烟消云散。他暴露本性,恶劣地说:“我比你倒好些,二哥。至少我还有个母亲,爷爷也疼她,哪像你。”

      虞德成终于听腻了他们的豪门恩怨。

      “家长理短到此为止。”虞德成搔了搔耳朵,“我现在只关心暇暇在哪里。”

      傅衡江敏锐地捕捉“暇暇”这词的亲昵。
      他抬抬下巴,“二哥,这就是二嫂的旧情人?我第一眼看到二嫂就知道,他这人不安分,情债一定多得不得了。摆着一副清纯小白花不谙世事的样子,都是装着,哄你玩的。”

      傅鸿桐走向傅衡江,说:“废话说够了么。”

      他的手碰在了傅衡江的肩膀一带。
      便有丝丝入扣的寒意,渗进了骨子里。

      傅衡江本能挣扎,却挣脱不开这股大力。傅鸿桐的力气,仿佛想掐死自己,连傅衡江也不敢再招惹造次了。

      傅衡江忍气吞声,卑伏地说:“这事你真怪错人了,二哥。我也没想到封闯那小子大胆如斯,我也联系不上他,能怎么办?当时我收留了他,就是为二哥你盯着他,免得他再生事端。这次我没看管住他,是我失诺了,我自罚巴掌,还不行?我妈也不肯打我一下的。”

      傅鸿桐深吸一口气,说:“你还要几天时间。”

      傅衡江半皱眉,为难地摊了摊手,“这个不好说,我快马加鞭地找着他呢。若是找到了,一定让他来负荆请罪。届时你想怎么千刀万剐,都随二哥便。”

      从傅宅走出,傅衡江抬头仰望天空。
      与里面的阴云密布比,外边算开阔了。然而傅衡江仍感觉,无论怎么吸气,心口总压着石头般,沉甸甸的难受。

      傅衡江钻进车里。

      他打了个电话,仍没有人接。傅衡江静静思索了十几秒钟封闯的下落地点,蓦然冷笑一下。

      傅衡江换了只手机,再拨过去。

      这回没多久,那头便有了反应。

      傅衡江笑了,趁他挂断前说:“我就知道你会接这个电话。怎么,就这么爱我那二嫂,乐不思蜀了,不想回来了。”

      封闯在电话线另一头的呼吸清浅而悠远。

      傅衡江漫不经心,用手指头绕着方向盘,一圈圈打转。
      等到封闯张口,他的动作也停了。封闯捂着手机沉声对傅衡江说:“之前几天不是沟通的好时机。何况我们也聊好了,不是这个号码,我谁也不接。”

      傅衡江乐了声,“我还以为你要跑路了。这样,你就全权按我说的做,怎么计划的,怎么来。傅鸿桐那我会要挟,宋未暇就先放你那看管,别让他跑了。对了,二嫂最近人怎么样,发个视频给我看看吧……”

      前面那几句,封闯还三不五时地睬下,到后面封闯就给直接挂断。话说了一半,被人掐了,心情别提多郁闷。

      傅衡江抓了两把头发,不去计较。

      他回头望着高耸入云的傅宅,心底腾起了快意,“二哥,你要江山呢,还是要美人呢。”

      一连几天,天边云彩像吸了水的海绵,随时要降斗大雨滴。
      窗户上雨丝划痕蔓延,天上黑光阵阵。傅鸿桐处理着公务,仍听见雷声滚滚。
      傅鸿桐停下笔,望着模糊的雨痕。他内心一片空寂,说不上难过和还是失落,或许是经历得太多,近乎麻木了。

      他和宋未暇是相识校园,不在同一班,因而见面都格外的难。等注意到这人,傅鸿桐就再也忽视不了他了。
      也许是他那气质,总是一副落单模样踽踽独行。

      起初傅鸿桐以为宋未暇是个无畏的人,安静的外表包裹着一颗坦坦荡荡的心。傅鸿桐从小被拘束,分外向往这份坦然。
      相处越久,傅鸿桐方越意识自己错了。宋未暇实际是很伤春悲秋的人,很容易一句话发散开去,想到乱七八糟的人。

      傅鸿桐工作最忙时,他常加班熬点,生怕宋未暇等着自己,会提前打电话,叫宋未暇少做点饭菜或倒了残羹冷炙,不必再等他。

      傅鸿桐熬了一夜,回家。
      却看见埋着手臂哭睡着的宋未暇。

      他不想宋未暇在傅宅处处受敌,宁愿舍掉从小长到大的一家子搬到外边住。一直以为宋未暇就脱离苦海了,不会再在傅家人跟前腹背受敌。事与愿违,他们还是走不到最后。

      复婚了傅鸿桐不想再退让,想让宋未暇在傅家持掌家人的权。他以为这样能规避三年前离婚的结局,等啊等,等来的却是宋未暇一句,“从前都是演戏。”

      傅鸿桐眼睛充满血丝,自语:“这是第几回了。”

      数不清宋未暇多少次伤他的心让他千疮百孔。傅鸿桐想不通,宋未暇为什么就要离开,不管他怎么做,都走到他逃走的这一步。宋未暇亲口说从前都是逢场作戏,他是贪图了傅家的钱接近他。

      傅鸿桐难受了一整晚,依旧落败在宋未暇面前。

      他承认自己落输,哪怕宋未暇的本性,和傅鸿桐喜欢上的特质大相径庭毫不相干,傅鸿桐也认了。

      傅鸿桐咬着牙,摇头,“宋未暇,你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总要想着离开。
      为什么离婚的那几年一次也不联系他。

      为什么傅鸿桐想离婚是假,实为将宋未暇摘出傅老太爷的狩杀范围;而宋未暇想离婚却是真,一拿了绿本本,就从此人间蒸发渺无音讯。

      傅鸿桐头疼欲裂。

      宋未暇洗好衣服坐在门口,看着乌压压的天。封闯靠在另一边,深感满足。

      宋未暇正在盘算自己之前的路线。他本来打算交了辞职就去国外工作,至于做什么,他先交接好反而容易被捉,不如见机行事。这会儿,封闯走过来,蹲在宋未暇跟头,像条毛茸茸的大狗。

      宋未暇发自内心地叹了一声,“你别跟傅衡江来往了,他们傅家两兄弟没有一个是善茬。”

      “我是吃素的么。”封闯云淡风轻,“我高中就出来闯荡社会了,香江闯过,九龙城寨走过,哪里没逛过。你叔叔最狼狈的样子我也见过,我也没怕。”
      冷不防听见宋术,宋未暇心里绞起涟漪。他知道自己心软,嘴巴硬得却像钳子撬不开,像一根拧在一股的麻绳纠结缠绕。

      他心里恨宋术烂泥扶不上墙,让他饱受痛苦,却看不得宋术陷入囹圄。他也恨父母从小早早抛下自己去外面,一个两个都重建家庭,让他恨了好多年,在临死又跳出来说他们多么爱自己。

      他们从来不张口说爱,宋未暇怎么知道?

      宋未暇是多想的人。
      随便一点事情,就容易想东想西。

      对方的一点小动作一个眼神躲闪,都容易让宋未暇患得患失,自落泥沼。
      宋未暇容易把一件事往外处想。
      至少在事实来临前,他不会因幻想得太美好而落差。

      傅鸿桐是个例外。宋未暇幻想了太多,想象他是真的爱自己,想象他俩双向奔赴,想象他这一段暗恋修得圆满。

      现实果然给他以痛击,把他打成落水狗。

      宋未暇好想回到高中,让那个不小心看到天神一样的傅鸿桐就一见钟情的自己蒙住眼睛。

      傅鸿桐很美好,可那只是宋未暇幻想中的傅鸿桐。

      耳边嗡鸣加深了,胃里也似有千浪翻腾。宋未暇不能再想,越想关于傅鸿桐的事他越会无法自拔。

      脸上的皮肤触到火热手指,那指腹粗粝,一点点揩净宋未暇的肌肤。
      “别哭了。”封闯轻轻地说道。他的衣服刮着宋未暇的外套。

      宋未暇抬起头,眼睛因为泪水而迷蒙。封闯这种粗犷的男人柔情起来,真像一头驯服的大兽。

      封闯绷着腮帮子,垂下了手,“你跟我走吧,我带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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