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程记》云在青天水

27、风声雨声

　　李楠猛然坐起，笑说道：“还不快把头发吹干，雨还没淋够嘛。”
　　王路严用浴巾用力来回擦头发，说道：“不用那么麻烦，我头发这么短，没有那么多手续。一会儿就干了。”才没那么臭美。
　　李楠微微一笑点头道：“说的也对，都知道你短。”
　　——王路严感到有一丝不对劲儿，可他没有证据。他走到窗前，将浴巾扔在椅子上，陷入沙发。雨夜，他心跳得有一点快。
　　李楠双眼弯弯如月牙，喃喃自语一般说道：“小严，短——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哦。”
　　就像一道神奇的咒语，王路严的脑子瞬间被僵尸入侵，身体却变得像猫一样灵活。他一跃而起，伸脚踢向李楠。李楠翻身一躲，趁机攥住了王路严的脚腕，顺势往前一拉。
　　同时，他伸出另一只手，解开了王路严的浴袍。
　　浴袍滑落，王路严重心不稳，闪身坐在床上。两人并排坐在一起，四目相对。奇怪的事情正在发生。脑海中简直像放了一场世纪烟花一样，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房间里，出奇的安静。
　　李楠以极低、极低的声音说道：“我是说你的头发，又短又细，像针一样，而不是说别的地方…”他偷偷瞄去，耳朵红红的。
　　他倾身向前，伸出手指在王路严头发里穿梭。王路严头皮一阵发麻。王路严收回视线，收起浴袍，低声说道：“我当然知道是头发。对于别的地方，肯定是你更细更短…”
　　李楠头微微一歪睁大眼睛，伸手掀开自己浴袍的一角，瞅了一眼。他微笑摇了摇头。
　　下面的一切，似乎都触手可及。
　　等恢复神志的时候，两人居然已经吻在了一起。就像一锅终于煮熟的米饭，瓜熟蒂落，水到鱼行。
　　王路严的心砰砰乱跳，从来没有感到这么口渴过。他想起三个字。这三个字，竟能发生在两个男生间的三个字；这伴随泪水和欢乐的三个字如此古老，几乎亘古未变。
　　李楠的手指滑过王路严的脸颊，托住他的下巴。大拇指在下面摩擦。王路严的手，好像一只蜗牛，缓缓伸到浴袍下。他全身颤抖。
　　片刻后，李楠两只雪白的脚纠缠住王路严小麦色的左脚，轻轻摩挲，像缠在一起的牵牛花。王路严手中仿佛握着一团勃勃斗争的烈火。
　　两身浴袍滑落在地板上。
　　王路严嘴边的三个字不停徘徊，要脱口而出，最终还是被咽了下去。李楠的手指四处游荡。所经之处，王路严感到仿佛在最炎热的夏天跃入了最寒冷的水中，皮肤上的汗毛一根一根全都竖起来了。
　　李楠伸开四肢仰身躺倒在宽敞的大床上，就像躺在草坪上一样放松惬意，喘息不止。
　　扑在上面的王路严，舌头幻化成一匹野马，来到一马平川的乳白色草原。
　　野马飞驰过李楠的嘴唇。啊，这恐怕是世界上最柔软的地方吧？然后，它勾勒出下巴好看的形状，遇到滚动的喉结。王路严热血上涌，不由用上一些力道。李楠闭上眼睛，喉咙里发出不可名状的声音。
　　他一路往下而去，遇到惹人相思的红豆。他放肆奔跑，来到终点。
　　王路严埋首温柔乡。他好像走在一根极细极细的钢丝上，钢丝两边有两股力量撕扯他。一边是痛快疯狂的狂野，一边是温柔克制的痛快。他生怕一不小心，配方就搞错了。
　　摇晃的灯光，王路严感到头猛然被推开。
　　李楠满脸潮红，两只手捧起他的下巴。伴随一阵剧烈的抽搐，李楠抵达了难以述说的终点。他横贯躯干的脊柱里有一股直抵灵魂的凉意，全身起起伏伏，空白的大脑将他带到最靠近上帝存在的地方。
　　王路严手忙脚乱，撕扯纸巾。
　　李楠捏住王路严，喃喃说道：“我也要…欺负你！”
　　窗外，风飘飘，雨潇潇，夜沉沉。

　　与这位医学生相识的一幕幕，在王路严脑海中反复回荡，循环播放。该不该说出表白的话语呢？他心中问自己。
　　赏心悦事，为什么会觉得不应该呢？
　　——因为表白是失去的开始。黑暗中，潜藏能撕碎眼前一切的妖魔鬼怪。
　　李楠等血液重新回流到脑子后，心情也平复下来。他翻身下床，拿过双肩包，掏出一张黑色的扑克牌。他修长的手指一转，扑克牌吐出火苗。火焰跳动，留下一个红亮点，袅袅升腾。
　　是香烟。
　　李楠摇一摇手里的打火机和红纸盒，问道：“来一根？”
　　王路严从未吸过烟。他坐起身，点头道：“好啊。”
　　李楠干脆将嘴里的那一根递给了王路严。这是王路严的第一根烟。他接过去，猛吸一口，一下就被辣到怀疑人生。
　　居然会有人对这种东西上瘾？why？
　　李楠浑身舒畅，神清气爽。他重新点起一根烟，披上浴袍，朝一片漆黑的窗外看了看，兴奋说道：“雨停了哎。”
　　王路严正被人生的第一根烟折磨得够呛。他喉咙里好像养了只刺猬，不停咳嗽，身体无规律颤抖，眼睛里有泪水上涌。
　　李楠伸手捏住王路严嘴巴、抽出嘴里的烟，说道：“第一次别急着过肺。在嘴里晃荡一圈，喷出来就可以了。慢慢来，习惯它在嘴里的感觉与味道。”
　　王路严接回烟，皱眉问道：“有什么习惯的诀窍吗？”
　　话音刚落，他被吻住了。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居然已经到了九点多，时间真是不经用。李楠伸个懒腰，说道：“还真有点饿了。冲个澡，吃夜宵去。”
　　王路严早将回学校这件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
　　哗啦啦的水声。
　　十八九岁的年纪，血气方刚。潮水上涨的速度，总是比下落的速度快很多。两人在浴室中又是一顿手忙脚乱的折腾。在丰富的泡沫和氤氲的水汽中，简直人仰马翻。
　　——只有一起颤抖，才能明白，什么是温柔。
　　洗完澡，李楠从双肩包中拿出一身备用衣服，有淡淡的清香。他扔给王路严。然后两人从淋湿的衣服中挑挑拣拣、拼拼凑凑，总算有两身穿起来还算舒适的衣服。
　　山城是一个夜生活丰富的不夜之城。雨后空气清新，非常好闻。走着走着，偶尔可以看到浅显的一湾小水，映照灯光。雨散云收，马路上总是灰蒙蒙的井盖、两旁的树木、长长的公交车，到处都被冲洗得干干净净。潮湿的街灯仿佛都变得格外有精神了。
　　不远处，成群的建筑罗列在一起，灯光彼此辉映，点亮了浩浩荡荡的江水。
　　两人食欲都非常旺盛。王路严突然觉得，不回宿舍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如果能一直像眼前这样，并肩而行…
　　重庆小面深夜食堂，李楠笑问道：“小严同学，以后什么打算？”
　　王路严表白的心绪早已在街道里烟消云散。他点了一碗最地道的豌杂面。豌豆联名杂酱，油花混着辣椒。红、黄、棕、白，各具特色，色香味俱全。
　　王路严将面混匀，说道：“如果能保研的话，可以去你们那儿读研。不然的话，就工作。反正现在工地多，总有地方可以搬砖。”挣钱，是一件比较要紧的事情。
　　李楠不置可否，他踌躇片刻说道：“其实，我一直挺…”他突然红了脸，变得扭捏起来。桌下，他的一双脚正缠绕住王路严的脚。恰在此时，他点的肥肠面上来了。
　　王路严的脚有点酥酥的。他岔开话题，问道：“你呢？以后怎么办？”
　　李楠眼里有闪亮的光。他说道：“学医，研究生肯定是要读的。如果研究生读完觉得合适，会继续读博。”他往香辣肥肠面里加了些许的醋。
　　豌豆的软糯，入口化渣，实在好吃。
　　两人吃饱喝足，心情大好，游荡在明明暗暗的大街小巷，好像有说不完的鸡毛蒜皮大事小情，看不够的车水马龙七彩霓虹。层层叠叠的仿古房屋，铺满屋顶、挂在门上、造型各异的橘黄色灯光连成一片。这灯光的海洋。
　　这里像极了电影《千与千寻》中，千寻开启那一段注定要遇到赈早见琥珀主旅程的地方。
　　路过光线不佳、行人稀少的角落时，李楠伸手牵住王路严的中指，摇摇晃晃。他低声说道：“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王路严说道：“对哦，如果我是女生，你肯定会娶我。”王路严笑着握住了他的手。他有点害怕李楠会继续说下去。
　　李楠压低声音，说道：“回去再来一次？有助于消化。”
　　王路严虎躯一震。

　　第二天醒来时，刚过九点。外面阳光灿烂，是一个刚热完身、正渐入佳境的星期六。休闲的一天开始了。
　　躺在旁边的李楠肤如凝脂，发黑如墨，高鼻梁，薄嘴唇，睡得正安稳，长长睫毛下双眼紧闭。
　　王路严却再也不会忘记这一双眼睛。
　　他蹑手蹑脚，起床穿好自己的衣服。王路严并不熟练地使用酒店里的一次性牙刷和牙膏。昨夜的短兵相接、近身肉搏让他的动作有些许迟钝…
　　两人退房的时候，早就过了早餐时间。他们吃了个早午餐，商量去下一个景点。李楠心心念念，想去尝试一下大学食堂。两人便将行程锁定在距离学校不是很远的磁器口古镇或歌乐山国家森林公园，两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