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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又是一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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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下午,李楠不得不回去了。
去火车站的路上,公交车上下起伏,如影随形的离愁别绪逐渐达到巅峰。等到李楠挥动手中紫色的小车票进入检票口的时候,王路严几乎要流下泪来。多么俗套,多么千篇一律,可终究还是忍不住。
从这一天起,受命运驱赶、被复读分开、散落在长江沿岸的王路严和李楠重逢了,共饮长江水。
两人通过短信和小企鹅维持遥远又亲近的联系。他们像是一双恋人——还差一次表白。但是两人默契地,从未开诚布公地谈论彼此的关系,总是止于唇齿。或许是因为胆怯,或许是觉得水到渠成,又何必多言呢?
王路严继续蜕变成男大学生。占据相当大一部分时间的家教和兼职,教会了他 “耐劳苦”;网上购物鱼龙混杂,假冒伪劣似乎难以避免,这重新定义了“尚俭朴”;多年早起晚睡的读书习惯,“勤学业”似乎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缺乏社团活动的他,将剩余的时间都花在自习室中。当你看不清楚未来的时候,学习是一条最安全的路。
李楠短暂的造访,给王路严的社交生活带来一抹亮色。室友们亲亲热热,隔三差五向他咨询哪个教学楼自习更舒服,生怕他哪一天突然夜不归宿。
王路严正在探索虎溪的磁场。面对室友的询问,他如实交代:“一教南楼有位置的话,首选去那里。有几个教室,能从窗口看到云湖。”
说来奇怪,朝气蓬勃的大学校园,总给他一种懒洋洋的松弛感,特别是从自习室朝云湖望去的时候。似乎有一只银白色的鸟儿,飞过上午十点钟阳光明媚的十八米天空。
美丽的虎溪校区,幻化成王路严眼中的倒影。
又是一个周六,赵俊捷昨天晚上便回家了。上午,王路严难得没有家教、没有兼职。他趁机在宿舍中洗衣服刷鞋收拾一番。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临近中午,刚从床上爬起来睡眼朦胧的方军虎壮壮实实走进他们宿舍,瓮声瓮气问道:“吃饭去?”
同样起床不久的叶恺道:“二食堂,出发?”
李旭峰急忙说道:“等我两分钟洗把脸。小严一起吗?”
王路严刚把衣服和鞋子晾好,欣然应允。四人小分队浩浩荡荡来到了二食堂。
二食堂地处松园,是一个神奇的所在。松园同样是一个神奇的所在。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栖息着土木、机械、电气、自动化、材料、计算机等名字中含有“工程”二字学院的主力学生——男生。
因而,二食堂具有鲜明的性别特色。餐桌上几乎全是男性。踏入食堂后,方军虎的失望溢于言表:“my God!三食堂怎么就这么远!”去三食堂看美女,是一项有益身心健康的运动。
四人分头行动。王路严打好饭,挤过人群,坐在了方军虎身边。
方军虎真的像一只密林中的老虎。他眼睛直勾勾的,全神贯注盯住对面用餐的同学。对面的人都不好意思了,方军虎仍未察觉。
这冒昧的家伙,真的很冒昧。
王路严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不自然地咳嗽一声,想要提醒他一下。
对面同学的目光碰到王路严。是一个水灵灵的女生,好像有一些“工程”在身上。王路严急忙避开了她的审视。
女同学看向方军虎。
方军虎不知搭错了哪根筋,突然开口道:“同学好。能和我说句话吗?”
女生眉头微皱,一脸懵。
方军虎自顾自说道:“拜托你,跟我说句话吧。我已经三周没和女生说一句话了!”他伸出三个指头,脸上的表情有点可怜、有点凄惨、有点好笑。
王路严有点同情他,幸好自己没有这种烦恼,他转念一想,自己的烦恼似乎更加难以逾越啊!他满怀歉意的目光看向对面的女生,颇有一些尴尬。他心中暗暗祈祷,这大庭广众,千万别被当成变态…
对面的女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你们好,我叫宋紫芹。”她笑着朝王路严伸出了手。是一个好女孩。
王路严脸一红,方军虎眼睛都直了。
刚过十二点,王路严匆匆走出校门,换乘两辆公交,穿梭在山城上下翻腾的时空中。下车后又走600多米,他折身进入一个高档的小区。
一个半小时后,他步履匆匆来到公交站,等待回去的公交车。
一天下来,总算忙得差不多了。他穿过被黑暗覆盖的校园,来到第一教学楼南楼,习惯性找到自己的据点。
虽然占座是不好的,但他有时候会放一些东西在自习室。前几天,他从图书馆借了一本老舍先生的《二马》,字里行间的幽默让王路严欲罢不能,一发不可收拾。陆陆续续,《离婚》《老张的哲学》跑到书包中。
现在,摆在眼前的是《柳屯的》。在遥远的青苗高中,刘蓉蓉曾因它而发笑。这真是一部描写乡村生活的杰作,空前绝后。想不到都过了七八十年,有一些东西一直没有变过。
他非常想念青山绿水旁的小山村。就连小河中棕色的腐烂杂草散发出的气息都令人怀恋。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低喝:“看什么呢,不务正业!”口气像极了让人闻风丧胆的高中班主任高明。
王路严梦回苹乡市。他下意识收起小说,抬头看去。
迎接他的是李楠过分灿烂的笑容,犹如神兵天降。王路严又惊又喜,情不自禁说道:“你怎么来了?”
“不欢迎?”话虽这么说,李楠一副等待奖励的表情。
教室仍有自习的学生,他们发出明显故意的咳嗽表示抗议,责备的目光朝王路严射过来。内心道德小警察出动,王路严收拾东西,压低声音道:“我们出去说。”
“什么时候来的?也不提前说一声!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王路严掩上自习室后门,连珠炮般问道。
李楠笑说道:“刚办理好入住,我自然知道你在哪里的。”刚坐上火车,他便开始想王路严了。他放任自己迷恋王路严的世界,李旭峰们告诉了他王路严可能自习的场所。
房卡滴滴。王路严将书包放到桌上,一屁股坐在沙发里。柔和的灯光下,靠在床上的李楠笑眯眯盯他。王路严细细打量。剑眉下一双明亮的眼睛,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
过去未来,轻轻重叠。这情景,似乎在在无数个瞬间发生过。王路严浮想联翩,回到记忆中的青苗高中。
数不清楚多少个夜晚,在做出某道难题后,两人便这样毫无意义地对望。简直像是准备决斗的公鸡,一直看到对方心里去。第一次的对视曾让王路严心慌意乱,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习惯的。
这种对视,在食堂、宿舍、操场,一次一次发生。如今看来,这一种无聊的行为,似乎有了特殊的意义。无数个李楠的音容笑貌在王路严的脑海中融合在一起,变成一泓深不见底的泉水。
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王路严模模糊糊想明白了,这一份隐秘的、难以言说的感情,远在他意识到其存在之前,便已经开始了。它一直在看不到的角落里疯长,不知道会长成什么样子。直至后来,当他认为这份感情已经永远结束时,它仍在默默生长,春风吹又生。
大一上学期不紧不慢往前走。经过半年的艰苦奋斗,王路严核算下来,存款比年龄增加得更快。他对未来变得踌躇满志。
迎来忙碌紧张的考试周,王路严功夫下在平时,没有选择太过刺激的复习方式。考试周一结束,春节的脚步近了。各大商场超市生意火爆,正是用人之际。王路严不得不拒绝李楠的数次相邀,又逗留了一些时日,才踏上回乡的漫漫旅途。
抵挡不了父母数次催促,李楠只好先回去了。
再次踏足苹乡市的那一天,刚好是北方的小年。经停的、人满为患的火车轰隆隆启动。王路严刚走出站台,一阵比最邪恶的巫婆还要歹毒的冷风扑面而来。是寒冬腊月的味道,他打了个寒颤。
啊,北方。
王路严紧了紧身上的棉衣。不顾旅途劳累,他没有直接回村,而是从火车站转乘去市里的公交车。曲曲折折走走停停,他来到了市区的大润发超市。
超市里,安居乐业一整年的人民群众,正兴高采烈、争先恐后购买年货喜迎春节。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王路严一路逛过去。鸡鸭鱼肉,自然可以从农村大集上买到新鲜的。瓜子花生小橘子对联之类,更是不在话下。
王路严握着钱包里的血汗钱,寻思该买点什么年货。逛了几圈后,他咬咬牙,挨个扫过开心果、腰果、碧根果、夏威夷果等来自七大洲八大洋的干果。据说,它们不仅口味上乘营养丰富,而且都有一些乱七八糟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功能。贵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妈妈肯定不会买。
收银处叮叮响,看着采购成果和跳动的红色价格,王路严既开心又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