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弥丫

10、别离

　　与道士约定三日后为白臻剔除邪念，沈秋回屋静坐了许久。眼前是白色的丹药，只要让白臻吃下这个，他们之间的一切就结束了……
　　去岁初秋相识，到今年夏天也才相处了半年的时间。虽然时间短暂，但是沈秋却感觉自双亲离世后，遇见苏白臻的他才是真正活在世上。
　　人妖相恋，其中的阻碍太多太多…世道不容、寿数短暂，分开，白臻可以过的更好。
　　一百年，两百年以后，或许白臻就能忘记与他的一切。可以自由地做他的山大王，可以重新找一位妖族伴侣，他们会生下一群小狐狸，在漫长的寿命中陪着孩子渐渐长大……怎么甘心？这些都曾是沈秋幻想的他与苏白臻的未来啊。
　　可惜现在都幻灭了。
　　下定了决心，沈秋找出与苏白臻有关的物品。所有的东西都还回去吧，唯独这只破了的祈福铃，沈秋决定偷偷藏起来。
　　离开你，我将半梦半醒地度过余生……
　　三日后
　　“秋秋，我们好久没见面啦~想不想我，嗯？”苏白臻亲昵地蹭着沈秋撒娇。
　　“当然…想你了。”沈秋神情苦涩，仿佛要哭出来。
　　“诶诶，秋秋你别哭啊！平日总说我娇气，今日怎么想我想的哭鼻子呀？”
　　“没哭，是沙子迷眼了…”
　　此时正坐在屋内关紧门窗，苏白臻笑笑没有拆穿恋人的借口。
　　“坏沙子！秋秋我给你吹吹…”吹着吹着两人就吻在一起。
　　喘息着推开苏白臻索吻的俊脸，沈秋说：“先等等！我们许久没有坐在一起喝一杯了，今天我特意准备了好酒……”
　　“好呀！”虽然有些疑惑平时不贪杯的沈秋今日主动相邀饮酒，但苏白臻还是期待地望着沈秋离开取酒的身影。
　　一只白玉酒壶，两个浅口的杯子被放上桌面。
　　“白臻，我还准备了几道下酒菜放在厨房，你去端一下…”
　　把人支开，沈秋把丹药放进苏白臻的杯子里，轻轻摇晃酒杯，丹药迅速融化在里面。
　　当两人重新坐回桌旁，有些日子没有尝到沈秋手艺的苏白臻筷子不停，酒杯放在一边没有理会。
　　一口气干了杯中酒，沈秋重新斟了一杯。举起酒杯，眼睛微红对苏白臻说：“白臻，我们喝杯交杯酒吧！”
　　“怎么了这是？秋秋是在跟我求婚吗！哎呀，这多不好意思~那我们提前练习一下！”
　　兴奋的苏白臻端起酒杯，狐狸灵敏的嗅觉闻到了酒中奇怪的味道，疑惑地看向沈秋：“秋秋…这酒好像有些奇怪。”
　　“没事的……喝吧…”
　　两人挽手交颈，同时饮下交杯酒。嘴里是火辣的酒，眼角却留下了苦涩的泪。
　　喝下酒的那一刻，苏白臻浅笑闭眼：“秋秋啊，只要是你给的，便是毒药我也甘之若饴……”
　　颤抖的双手松开酒杯，掉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药性发作，苏白臻脸涨地通红，狐狸的特征不受控制冒出，埋头痛苦地趴在桌上呻吟，再抬头时，眼睛已然通红，其中凶光闪烁，模样狰狞。
　　意识尚存的苏白臻不愿伤害沈秋，跌跌撞撞推开木门跑到院子里。
　　道士站在院墙上甩动拂尘，欣慰地说：“小友这是成功了啊，看吧，这就是狐妖的本来面貌！”
　　苏白臻听着这个道士胡言乱语，闻到了他身上与邪魔相同的气味，原来找了那么久的凶手就藏在村子里！今日定要报仇雪恨！
　　露出利齿，人形苏白臻冲着道士哈气，一阵蓄力冲上去与道士缠斗起来。
　　追出屋子的沈秋不能近身，只能担心地望着战场内的苏白臻。
　　情况紧急，苏白臻念咒召回内丹。黑色的内丹从沈秋袖中飞出没入苏白臻体内，身上黑光大作，异常的内丹入体不仅没有恢复力量，反而让苏白臻感觉识海动荡，丹田剧痛！
　　全身灵力滞涩，理智被蚕食，兽性占据主导，苏白臻不受控制地变成巨狐。
　　道士法力不弱，见狐妖如他所愿变回原型，打斗中还能抽空对沈秋说：“小友被蒙蔽的好苦！幸好遇见了我，否则不知这畜生还要嚣张到几时，届时会有多少人族丧命于它的巨口之下！”
　　看着凶相毕露的恋人，沈秋捂着嘴无声哭泣，不是这样的…不是…
　　失去理智的巨狐不敌道士，身上逐渐出现了伤口。狐狸浑身浴血，宛若地狱归来的恶魔，苏白臻真的变成了恶兽。
　　道士拿出一条雷鞭法器，鞭子破风而下，鞭挞着狐狸庞大的肉身。苏白臻吃痛，每一道鞭落在身上都会发出痛苦的嘶吼。
　　这法器好歹毒，打到肉上会伸出倒刺勾进血肉，挣开后，鞭痕上残存的雷电还会顺着伤口钻进内腑。
　　狐狸脏腑具损，咬紧牙关继续反抗。张开的巨口挂着粘腻的血丝，口腔血肉模糊，入眼已无一块好肉。
　　这场打斗并未持续太久，逐渐脱力的巨狐喘着粗气远远凝望沈秋，那双蒙着一层红光的大眼竟流下血泪，看得沈秋心中发堵，忍不住大喊：“白臻，收手吧！道长只是想为你剔除邪念，让你变回之前善良的样子！别打了…别打了啊！”
　　听见沈秋的声音，巨狐挣扎的更厉害，仿佛垂死前的最后一搏。大幅度的动作将血溅到沈秋脸上，温温热热的…这便是苏白臻最后留下的体温……
　　终于，巨狐轰然倒地，白光闪过变成了小狐狸的形态。
　　道士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锁妖笼，拎住狐狸的后颈塞进笼中仔细锁好，道士邪笑着对瘫坐在地的沈秋道谢：“多谢好友相助，我这就带着妖狐回院施法。”
　　道士拎着笼子，脚步轻松地离开。小狐狸随着步伐哐哐撞在笼子上，身体每每挨到笼子就会有烙印在笼上的法术狠狠打在他的身上，疼痛让他缩成一团，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无力地抬头看向沈秋，声音嘶哑，喉中止不住的咯血，暗红的血块顺着唇边滑出，用尽最后的力气对沈秋说：“秋秋！秋…秋……我…好疼啊…”说完长长叹出一口气垂下脑袋，已然力竭。
　　即使这样，还是透过火星噼啪的笼子缝隙，强撑着圆眼最后再看一眼恋人……
　　那抹白终于还是消失在门后，沈秋发疯一般的追出院子，道士却早已施法离开。停下脚步的沈秋心里空落落的，很是不安。
　　第二天，沈秋上门拜访道士，表示想见一见苏白臻。
　　道士不耐烦地拒绝：“你与妖狐十分亲近，若是他求饶蛊惑你放他出来该如何！还是不见为好！”言罢紧闭大门。
　　沈秋只好落寞离开，没走几步却听见院中传来野兽凄厉的叫喊声。听见声音的沈秋心中一紧，跑回门前不停拍着大门，但是道士再也没有出门敷衍他，痛呼声也消失了，就好像那是沈秋的幻听一般。
　　村民拜托道士离开前务必要杀尽山林中的大妖，只有重创山中妖族，村庄才有休养生息向朝廷申请高人驻守的时机。
　　道士接下委托，实是另有所图。寻了个日子提鞭杀入深山。
　　沈秋知道了道士屠妖的事，在家中踱步坐立不安，想了想，还是顺着熟悉的路线进山。
　　一路走过，沈秋看见了身躯裂成两半的百目蛛娘子，看见一只鲜血淋漓的牛角，看见一群猴妖的尸体，尸体上的鞭痕仍存雷电之力，不时闪过暗光。
　　慌忙跑到苏白臻的洞府中，眼前景象表明着已然人去楼空。捡起地上遗漏的玩具，这是小缘的……大家，都离开了吗……
　　大王被缚，各山头的领主非死即伤，小妖们救不了大王，只能举家迁徙搬去青丘附近求救，或许只有灵狐族中的大妖还能救出大王。
　　除了本族灵狐可以腾云驾雾迅速回族，其他妖族因为青丘宝地的狐仙禁制，只能不靠法力，按照苏白臻留下的地图步行迁徙。
　　迁徙群中，人参族纷纷结束深眠，将自己拔出泥土跟上妖群；断了一角的牛哥沉默地握紧长枪法器在前开路，小参坐在仅存的角上，根须轻轻抚摸断角，温暖的黄光亮起，伤口迅速愈合结痂……
　　猴妖们身上挂着好几只小猴，有些是亲生的，有些是为了保护猴妹而丧命的同族遗孤，双眼失明的猴妹躺在担架上，眼睛被鞭子抽到，雷电窜进深处狠狠搅碎了神经，以后再也看不了话本了……
　　兀兀鸟妖，这种可爱的生灵共情力极高，鸟妖们抹着眼泪远离祖祖辈辈居住的栖息地……
　　小狸抱着虎崽，最后凝望一眼山林暗暗发誓：“我小狸以后一定会变成很厉害的大妖杀回来！大王…坚持住啊！一定要撑到我们搬来救兵。”
　　妖族迁徙，山林没有聚起的灵气滋养，会逐渐变成普通的大山。道士除妖后，人族聚众进山清剿，无辜的小兽也被当成妖怪诛杀，鲜血浸透了土地……
　　带出野兽的尸身，人们燃起篝火欢歌载舞，浑然不知灾祸正在缓缓降临。
　　万物皆有灵，动物们残留的怨气聚集，余念直达上天。天道震怒，降下惩罚。要不了几年，山中就会漫起瘴气，土地渐渐的不再长出新生的植物，山泉干涸，树木枯槁，曾经生机勃勃的山林，最后归于死寂。
　　人族终将自食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