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第 11 章 ...
-
李检整理了领带从衣帽间出来,严?汌早已穿戴整齐地斜靠在门外,在他踏出衣帽间大门的时候冷不丁伸手拽着李检胸前的暗纹领带朝自己靠近。
“干什么你?!”李检不防备地被他突然拉过去,冷峻的眉宇间不耐烦地皱起“川”字。
严?汌紧紧拽着他的领带,前倾了脖颈面色淡淡地和他接了个吻。
李检扔了手上提着的公文包,在严?汌挪开嘴唇前,用力按住他脖颈,稍稍踮脚来了个深吻。
严?汌见他难得主动,挑了下眉,伸手放上李检细韧的后腰,掌心的温度隔了西服传渡到皮肤上,牵起麻麻的痒意,慢慢朝下滑去。
李检,一把抓住黏在身上的手腕,他放开吻咬着严?汌的嘴唇,往后退了半步,淡淡笑起来:“一会儿见。”
说着,他兴奋地拍了下严?汌的屁股,异常开心地哼着歌推门走了出去。
严?汌望着他消失在门后的背影,秾黑的眼瞳波动一瞬,发出一声无奈的嗤笑。
被打通的四层楼在清晨并不安静,反倒凌乱地从楼上不时响起杂响。
李检下楼的脚步顿住,他抬头望了眼通向三层的楼梯,有点头疼地皱起眉,犹豫了几秒,还是在出门上班前去楼上看一眼。
李赢在暑假的时候就过了HARROW的入学面试,笔试结果也在面试的三天后一并通过,今早是他升入小学的第一天。
“笃笃。”
李检轻轻敲了敲房门,听到里面传来李赢淡淡的应答:“爸爸请进。”
门被推开,李检带着微笑出现在门后,一秒不到,笑容就抽搐了几下,但还是坚强地挺住了。
房间里,神情寡淡的李赢正整理着入学的书包,他速度极缓慢地走在房间,腿上拖着一条黑猴似的“不明物体”。
“不明物体”严栗正淌着两股面条泪,托在哥哥身后,看到李检进来,委屈更压不住,嚎啕大哭:“哥哥!哥哥!不要离开栗子!啊!!!”
他颇崩溃地大哭,门口的李检被他的哀嚎吵得更加崩溃,想揪着他的鼻子,对他说“你哥只是去上学,不是他妈的死了”。
李赢若无所觉地继续拿起一本书,拖着“不明物体”走到书包前装进去,才道:“哥哥要去上学。”
严栗四年前耗时14个月的时间,期间花费七十万刀在NICU顽强活下来。
李检在那时候就应该预料到这“泼猴”的生命力不是一般的倔强,在严栗会开口说话之前,李检忍了无数次开口让严?汌把他做成标本。
听到李赢这么说,严栗不敢了,眨巴着浅色的大眼睛,吸吸鼻子,委委屈屈地撇嘴:“我也想和哥哥一起上学。”
李检按了按太阳穴,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抬手温柔地把鼻涕从严栗脸上抹走,尽可能和善地说:“哥哥要去上学了,栗子一会儿去另一个学校上幼儿园,好不好?”
严栗可怜兮兮地抽动鼻尖,抱着李赢的脚踝倔强摇头:“我要和哥哥一起上学。”
李检把他从地上抱起来,看着严栗因为整个暑假都在阳台假装自己是向日葵晒日光浴而晒黑的小脸,忍住当场给他一个爆栗的冲动,低柔道:“你没有通过哥哥学校的面试,我们上小学的时候再接再厉,下次爸爸带你去面试,好不好?”
同样是暑假,就在李赢刚刚通过笔面双试的时候,李检因为临时要飞去外地打一场官司错过了严栗在HARROW的幼儿园家长面,本来他想李赢的小学家长面很简单,交给严?汌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结果面试刚结束就接到了老师诚惶诚恐说您小儿子的家长面没过的消息。
李检本来也没有强求严栗一定要是个学习好的孩子,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一直到李赢开学前的家长参观日,严?汌一眼就被当时面试他的老师认出来,对方躲闪着视线不愿与他们接触。
李检皱了眉觉得奇怪,便私下去找了那位老师。
该老师战战兢兢地表示,您儿子童言无忌说要炸了学校,结果您儿子的爸爸真的打电话去联系军火商要买导弹。
李检笑容一僵,对此颇感无语,严肃地去找严?汌说这件事,结果就是被毫无道德感与底线低下的严?汌拉上床一顿负距离夫妻交流。
严?汌在楼下听到上面核弹一样爆发的哭声,面无表情地走上楼,悄无声息出现在门口。
李检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
全家能让严栗害怕的人,哥哥排第一,严?汌排特等,李检向来采用怀柔政策,对“泼猴”严栗截然不起作用。
在看到严?汌出现的瞬间,严栗就不哭了,颤抖着抿住小嘴,转过头埋进李检怀里,小声说:“栗子爱爸爸。”
李检的目光从表情冰凉的严?汌身上收回来,看着严栗缩在自己怀里的可怜模样,轻轻笑了一下,说:“爸爸也爱你。”
说着,他拉过背好书包的李赢,抬手在他柔软的发丝上揉了一下:“爸爸也爱猪猪。”
李赢表情寡淡的小脸浮现腼腆的笑容。
严栗从李检怀里冒出头来,猛然拉住哥哥的衣服,撅起猴嘴把鼻涕眼泪糊了李赢一脸:“栗子爱哥哥!”
李赢没有嫌弃他,抬起逐渐扯条变得瘦长的小手,在他柔软又裹了层蜜色的脸上轻轻捏了捏,道:“哥哥周末跟你一起去骑马。”
严栗的学术细胞死绝,运动“细菌”一流,每天不是在假装是植物晒太阳,积攒了满满的阳光在家里活蹦乱跳地传播爱,就是喜欢去马场学骑马。
本来是严?汌先提出带他一起去的,结果严栗跟他去了一次就哭着闹着不要跟严?汌一起去了。
李检无奈地问他怎么了,才知道严?汌教儿子骑马的时候嫌严栗太聒噪,在高速奔走的马背上拎着严栗领子把他放在半空说:“你要是再吵,爸爸就把你扔下去。”
严栗瞬间就不敢吱声了,老老实实坐在爸爸怀里,软软地靠在严?汌胸前,说:“栗子爱爸爸!”
严?汌不会像李检与李赢这样告诉他“爸爸也爱你”,只是应了一声就收回目光。
现在面对毫无表情上来震慑他的严?汌,严栗撅着屁股正对着门的方向。
李检戳了戳他的软屁股:“daddy也爱栗子,栗子爱不爱daddy?”
严栗哼唧哼唧不说话,逐渐张开的脸颊上薄脸皮鼓了鼓,他要更像李检一些,鼻尖正中央遗传了李检的黑痣与浅色的眼瞳。
但这个性格……
李检在某个深夜和严?汌就严栗的性格进行深入探讨,最终一致认为是产生了基因突变。
“已经在谈入学手续了,”严?汌抱臂依靠着门框,低声说:“你哥哥喜欢做实验,爸爸捐了一栋科学楼,校长让你破例入学。”
李检对他如此财大气粗的事情截然不知晓,拍着严栗的手顿了一下,转头看向严?汌的方向:“一栋楼?你走的私账公账?”
严?汌看他认真起来像是要审讯似的模样,冲他一挑眉,笑了:“就三百万我还不需要走公账,李律你这么热爱工作啊,在家都这么敏感?”
严栗的小脑袋瓜还听不懂什么捐楼、做实验这种事情,但他听出自己可以和哥哥一起上学,立刻挣扎着从李检怀里蹦跶出来,墙头草一样哒哒地跑到严?汌身边,抱着他的长腿,把脸埋进腿缝,兀自感叹:“啊!daddy真是太好啦!栗子好爱daddy呀!!!”
李检被他逗得噗嗤一声笑出来,他帮脸上带着淡笑的李赢提着书包下楼,严?汌把腿上缠着的“泼猴”抱到怀里。
严栗脸皮厚比城墙,在他脸上亲亲又捏捏,父子俩好得一个人似的。
身后偶尔传来严栗棒读一样的话:“爸爸真是太好啦!”
“栗子真爱哥哥呀!”
“daddy长得可真帅!”
“栗子也真可爱呀!”
“我们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家人呀!”
……
李检不知道为什么能生出他这么个活宝,看着严?汌因为严栗过于丰富的感情而逐渐黑下去的脸,忽然觉得可能是物极必反。
他们送李赢上了校车,等到阿姨来上班才把严栗交到阿姨手里出了门。
李检仍旧开着他那辆粉色甲壳虫,前车摆着的公仔多了一些,除了之前为了李赢摆着的那些公仔外,还放了严栗喜欢的公仔。
严?汌从地库里开出一辆亮黑的purosangue,滑下车窗,单臂搭在外面,在超过李检时,猛然按下喇叭。
李检神情淡然地滑下玻璃,瞥了外面一眼,问他:“干什么?”
严?汌右手打着方向盘,对着他回过脸左手两指比了个岔开的“V”字,轻压在嘴唇前湿红的舌尖在岔开的“V”字里上下挑动,作了个□□的挑衅手势。
李检冷笑一下,收回目光,滑起车窗不再和他有任何交流。
半小时后,嘉青高等法院1号庭座无虚席。
被告人严?汌由于四年前疑似涉嫌偷税漏税的历史遗留问题再次坐上法庭。
原告律师精炼地盘起长发,在正式开庭前转身看向身后旁听席位第一排端坐在她身后的男人。
李检因为和严?汌的关系,不得不申请了律师回避,但这件案子私下关于辰昇的取证还是由他牵线才得以让他们顺利拿到当年的资料。
几乎是前后脚,在李检微笑着跟她对视后,被告席坐着的严?汌也一同看向了旁观位上那个西装革履,单薄清瘦的男人。
察觉到他的目光,李检缓慢转头,和严?汌对上视线,勾唇淡淡一笑。
严?汌案庭审很快,只用了短短一个小时的时间,法官锤下便下了判决——
【被告人严?汌不构成逃税罪】
原因为:【嘉青市稽查局对辰昇有限公司的立案稽查和下达追缴通知,均是发生在辰昇有限公司执行董事转让之后,应当由当时辰昇有限公司的执行董事承担纳税义务,原股东严?汌在任期间并未参与原告申诉项目。另税务机关对辰昇有限公司的立案稽查和下达追缴通知,原公司管理人员被告人严?汌并不知情,且被告人严?汌(已经卸任执行董事一职)即使知道追缴税款一事,也无法配合税务机关缴纳税款、接受处罚。故,就四年前,辰昇有限公司变更管理人员后,被告人严?汌不具备履行补缴应纳税款、滞纳金以及接受处罚的条件,被告人严?汌无罪,但仍需按规定补全罚款与税金。】
哪怕是面对多项有力证据证实严?汌仍旧是现任辰昇执行董事,但四年前他短暂卸任执行董事,并由严星澜执掌辰昇的事情仍旧被严?汌聘请的魔圈所明星辩护专家抓住重点。
原告无论提供多少严?汌对辰昇四年前非法漏税一千万一定知情的证据,但被告辩护律师是萨昂高层专属的辩护氪金团队在这件案子上实在是杀鸡用牛刀,速战速决、直戳重点,紧紧咬着罚单时间与严?汌重新就任的时间差不放,打的李检律所的两位主力干将几乎是落花流水、片甲不留。
庭审结束,李检看着两位垂头丧气的“小朋友”,笑着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坚持挺久了,我以为他们的氪金队三十分钟就能搞定了。”
“我就两个字,无话可说。”其中一个刚毕业的年轻律师深深叹气。
“明明是四个字好不好?官司输了,脑子也跟着坏了啊。”旁边比他混迹职场更久的律师笑着打趣。
李检不轻不重地弹了下他的脑瓜:“别垂头丧气了,能坚持一个小时也算个进步,为了这个案子也忙了几个月,今天请你们吃大餐。”
“没心情啊师父!”年轻律师捂着脸哀嚎:“无颜面对江东父老!!!”
旁边非常淡定的女律师做了个点烟的动作,说道:“行了行了,我们追求的是司法公正,不是道德公正啊,这次就当长见识了,对方律所的合伙人还有当年辛普森案子的“梦之队”呢,他们今天来的都不是平常给萨昂打头阵的,我看有个还是助理律师。”
李检笑着道:“之前让你们去学习一下还要交钱,这次让他们倒贴实演够值了。”
他从检察院出来后,经历了漫长的两年禁业期才靠这么多年存下的存款,战战兢兢开了家小律所,第三年挖来了当年为他辩护过却因为性子太过刚烈,所以一直寂寂无名的那位女律师,前不久才招了律所第三位正式职工。
这次和辰昇的案子其实不应该落到他们这种初出茅庐的小律所头上,但一听说起诉的是严?汌,有律所便望而却步。让多年潜水在魔圈所大群里寻找机会的李检歪打正着去“自荐”,捡了个大便宜。
李检的律所这两年并不顺利,甚至称得上艰难,如果不是半年前问张清借了十万维持,这半年来他可能都发不起工资了。
他被检察院开除不是小事,更何况背后还有一桩命案官司,哪怕他是正当防卫并未被罪罚,但没有人会在乎谣言的真实性并深究内在结果,“杀过人”与“被包养”的标签贴在李检身上,就成了他不被圈子接纳最冠冕堂皇的理由。
这两年以来,李检律所打的最大的一场官司就是一桩中产家庭离婚财产分配不均金额达两千万的案子。
以他们目前的水平来看,要想打赢这场和严?汌的官司,除非发生一个奇迹。
但上帝和如来都那么忙,南北半球上的信徒又比他们都要虔诚,哪里会来奇迹呢?
李检接下这场官司,就没有想过要赢。
但他们输了这场官司的意义对律所来说至关重要,他们从一个默默无闻甚至被人嫌弃的小律所,变成了一个输给严?汌背后魔圈所“梦之队”的手下败将。
正如没有人会深究李检是否真的被包养过,同样也不会有那么多闲人去了解所谓的“梦之队”不过是旗下分支里的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助理律师来练手。
他们只要知道,李检律所输给的是萨昂御用顶尖律所就好了。
因为如此,要上过美国国会,被伦敦金融城提审的严?汌坐上一个地方法院,接受金额才一千万的被告提审,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可能这件案子的通知根本就传不到日理万机的严?汌本人耳中。哪怕被严?汌知道了,他也完全可以以各种理由拒绝本人到场,就轻而易举胜诉。
这次严?汌能到场完全是因为李检做了一件在此之前他绝对不会做的事情——
跟严?汌开口。
李检不可能一辈子借钱维持律所,但是现下他面前的路确实已经太过局限。
如果律所里只有李检一个人,他还可以继续再苦熬,但是律所里的其他人等不起。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多年可以让李检毫不顾忌地挥霍的,既然把人招来,他就要对手里的每个律师负责。
进了这个行当,不会有人心甘情愿一辈子被蒙尘。
李检也不甘心,但他没有办法。
在吃不起饭面前,一切尊严都是狗屁!
李检在现实面前,最终还是屈服了。
从这个法庭走出去,他们的律所也不再会是以前那个只能打离婚案和邻里纠纷,被淹没在众多律所中最不起眼的那一家。
严?汌带来资本的介入让一切都变得如鱼得水。
李检已经可以预见到他们的未来。
魔圈所的高级合伙人主动邀请李检的律所参加他们圈子每半年一聚的晚宴,听闻律所背后有萨昂加持的资深律师在深入调查后也会发来投名状,一些大公司的经济纠纷案接踵而来……
或许不出两年时间,他们的律所就能发展至寻常十年律所才能达到的规模。
整理着资料的两个人在前面有说有笑,李检靠在栏杆上的手臂微垂下去,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看着他们的方向有些失神。
滋滋——
裤袋里的手机震动两下。
李检回过神来,拿出手机点开新发来的消息——
【每天都在不开心:厕所?】
【一把小剪刀:脏。】
【每天都在不开心:休息室?】
【一把小剪刀:有监控。】
【每天都在不开心:……】
【一把小剪刀:不做拉倒。】
【每天都在不开心:车上等你】
李检对严?汌这种恬不知耻的行为有点无语,收回手机重新挂上和善的笑:“我有点事先走,晚上八点新荣记见。”
等李检走出门,在停车场绕了一圈,找到严?汌的车时却没在车上看到人。
他浅皱了下眉,正准备打电话,就看到手机上新发来的短信。
【每天都在不开心:你车】
李检狐疑地又继续走了几步,停在自己那辆粉色甲壳虫前面,看到已经坐上后座的严?汌,摸车钥匙的手顿了一下,径直走过去拉开车门,问:“你没有钥匙怎么进来的?”
严?汌没多少表情地坐在车内,黑眸深沉,没回答这个问题,他漫不经心地抬手,把李检猛地拉到后座。
“我警告你!”李检冷了下脸,把他稍用力掐上自己脖颈的手甩下去,“你别给我得寸进尺,我不跟你玩窒息。”
严?汌顺手把车门关上,单手揽着李检的腰,另一只手从旁边的袋子里拿了一副手铐,他听到李检这么说,笑了一下,道:“我忍不住的,你把我手铐起来吧。”
李检微动了下视线落在那副手铐上,一秒后又移回严?汌脸上,被他的理直气壮气笑了:“我是不是要夸你他妈真有先见之明。”
“不用,”严?汌放在他腰后的手指穿过西服,贴上里面贴身的白衬衣,轻轻抚过李检后腰因姿势而凹陷出的龙骨,嗓音暗哑:“本来是想给你用的。”
雨下得更大,连成透明的丝。
严?汌扣好腰带从车内伸出一条长腿,李检没有坐回驾驶位,也没有走向严?汌车子的方向,他已经在雨里走了一段距离。
路面上积了几小片水洼,鞋尖踩上去,黑色皮鞋上溅起几点圆润的水珠。
严?汌跟在李检身后,不明所以地问:“要去哪里?”
李检在雨里走着,脚步难得轻盈,没有回答。
严?汌看出来他很开心,就没有阻拦,跟着突发奇想的李检,好像跟着十八年前奇思妙想要带他去白鸟公园的检哥。
两个人一路走出了法院,在躲雨行人步履匆匆的道路上,李检陡然停下脚步,蓦然转身,一向淡笑的嘴角翘得很开。
雨水打湿他们的头发、脸颊、衣服。
在朦胧雨幕中,世界都变得模糊。
李检明澈的眼珠浸了水,亮盈盈的。
他朝前伸出修长的手臂,苍白细长的指尖滚落水珠,清隽好看的脸颊微微一动,翘声道:“这位性格很差劲的先生,我能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严?汌喉结上下微耸,又朝前走了半步,把冰凉的手搭上李检微温的掌心上。
李检把他的手攥紧,倏地用力一扯,将严?汌拽进怀中,搭上他劲瘦的腰身。
大雨仍旧下着,落在赤裸的地面,像跃动的鼓点。
在连绵雨幕中,李检笑着眨动被雨水打湿的眼睫,对严?汌说:“我没学过交际舞,踩到你的脚不负责哦。”
严?汌低笑一下,将长臂环绕上李检后腰,道:“我甘之如饴。”
两双黑色皮鞋在水洼中渐渐迈动,绕圈、交叠、撞上脚步。
李检笑着踩到严?汌的鞋尖,又蓦地后退,牵着严?汌的手臂稍一抬高,让他转了个圈,严?汌如法炮制,牵着李检的指尖,看着他在磅礴的大雨中旋转。
大雨将他们淋得彻底,鞋里灌满了雨水,踩在地上,像颠簸在海面上的船。
道路上有路人注意到他们的动静,投来诧异打量的目光。
但他们沉浸在这场雨中舞中,目光仅仅注视着彼此。
啪嗒、啪嗒。
脚步踩过水面。
咔哒、咔哒。
鞋尖撞上鞋尖。
天际雷声低鸣,闪电轰然而下,灰白的天光骤破。
叠叠雨幕下,两只丑陋的怪物在蹁跹起舞。
李检手臂上挂着淋湿的外衣把门推开。
严?汌跟在他身后,把手里的衣服递给朝自己伸手的李检。
[br]
阿姨听到楼上的门响从楼下赶上来,看到完全湿透的两个人拿来两条干净的浴巾,接过李检手上的衣服在去干洗之前,说:“在溪先生过来了。”
[br]
严?汌毫不关心地去浴室洗澡,李检准备进浴室的脚步顿住,先换了身衣服下楼去和严在溪打招呼。
[br]
李检刚走下楼梯,就看到侧身躺在地毯上的严在溪,他愣了两秒,微微皱了眉头,问:“您怎么躺在地上?”
[br]
严在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小声跟他说:“我不能跟你说话,我在陪栗子过家家。”
“爷爷!爷爷!”严栗活跃到让李检耳膜震震的声音响起来,他光着小脚丫,踩了木地板啪嗒啪嗒地挂着听诊器,拖了一辆小车,跑出来。
[br]
李检怕了他,后退了几步躲进旁边的房间里,悄悄从门缝探出眼睛。
[br]
严栗拖着小车,跑起路来像只外八的小黄鸭,一双眼睛格外清澈,神情颇认真地跑到严在溪身边。
[br]
严栗蹲在严在溪旁边,问:“爷爷病人,是你叫的救护车吗?”
严在溪躺倒不动,声音萎靡不振:“是我……”
[br]
严栗拿着听诊器,八撇眉紧皱,在他身上贴一贴:“爷爷病人,你哪里不舒服!”
“我死掉了,”严在溪无动于衷,“我是一具尸体。”
[br]
严栗大呼一口气:“尸体不会说话!”
“爷爷病人是尸体,”严在溪突然盘腿坐起来,两只手在胸前合十,闭上眼睛:“我乃附在你爷爷身上的观音菩萨。”
[br]
严栗的粉嘴巴圆圆张着,吃惊地看着他。
严在溪见他没有动静,便道:“还不快来拜见。”
[br]
最近被《西游记》捕获的严栗当即放下手里的科学用具,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跪在严在溪面前大张着两条短胳膊,咚咚咚地磕头:“拜见菩萨!!!”
[br]
“嗯,起身吧。”严在溪没睁眼睛,满意地动了下手:“菩萨想吃草莓,还不快去拿草莓来供奉。”
[br]
严栗一副深信不疑的模样,跑去茶几上拿了一颗草莓过来,放进严在溪嘴里,学着他的样子,毕恭毕敬地合了手:“菩萨爷爷,草莓好吃吗?”
[br]
严在溪点头,大手一挥:“菩萨对栗子的表现非常满意,决定送你一个回礼。”
他吹了声口哨,房间里脸已经黑得不能看的李检就听到扑剌剌一阵翅膀忽扇的动静。
[br]
眨眼间,一只展翅的鹰落到严在溪肩头。
[br]
“哇!!!”严栗崇拜地不得了,呈天女散花态势对着严在溪转着圈大叫“神仙显灵啦”。
爷孙俩整个一邪教传销现场。
[br]
李检忍无可忍,拉开门噔噔噔跑上楼,一把推开哗啦作响的浴室门:“严?汌,你能叫你爸正常一点吗?”
[br]
严?汌正在洗头,浴室门蓦地被拉开,水汽稍散了些,他冲着水侧过脸瞥了下坐上马桶的李检。
李检把楼下发生的事情完整复述了一遍,又深呼吸了两次,才道:“我知道了,严栗不是基因突变。”
[br]
“是隔代遗传。”他下了定论。
[br]
严?汌把头发上的泡沫冲掉,嗤笑一声关了水朝他走过来。
一团阴影把李检笼罩了,水珠滴答在他脸上,一颗落到李检的上眼睑,让他本能地闭了下眼睛。
严?汌动了潮湿的指腹把他眼皮上的水珠拿走,手心贴在李检瘦薄的颊畔上。
“干什么?”
来找他抱怨的李检不太好意思地张开眼睛,目光避开严?汌的视线,随意地投向一旁挂了严栗小鳄鱼浴巾的架子上。
严?汌从旁边扯了浴巾挂在腰间,径直朝外面走去,见李检仍旧坐在马桶盖上,在出门前停下脚步,抱臂依靠上门框,回答他方才的问题:“让我爸正常一点。”
李检搓了下发烫的脸颊,快步走过去跟在严?汌身后。
在严?汌走下第一阶楼梯时,终于能够俯视他的李检突然伸手按了下严?汌赤裸的肩胛。
“小汌。”
李检轻声叫了下他的名字。
严?汌一边回头,一边问:“干什么——”
李检单手环住严?汌的后颈,用力地将他扯向自己,回以更加热烈的亲吻。
“刚才跳舞的时候突然想亲你一下,”李检喘息着抵上他鼻尖,狭长又明澈的眼睛盈满笑意:“现在补给你啦。”
严?汌笑了下,牵着他继续朝楼梯下走着。
李检想起来一件事:“我前两天看到推送,白鸟公园好像被重建了,有人捐了两条鳄鱼,要把那片湖改成鳄鱼池。”
“嗯。”
严?汌反应不大地回应着他每一句话。
“动物园里有那么多鳄鱼,谁会专门为了两条鳄鱼去那里啊,”李检笑着说,“开发商要亏死了。”
“嗯。”
“不知道当年我们坐的那路公交终点站还是不是白鸟公园。”
“会是的。”
“那我们明天坐公交去看看怎么样?”
李检轻轻甩动两人十指紧扣交叠的手。
“还没有建好,”严?汌比李检要先一步走下最后一阶台阶,他说话的时候,李检正站在阶梯上,严?汌不得不微一仰头,和他对视。
李检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声音低柔:“那什么时候会建好呢?”
严?汌不假思索:“来年春天吧。”
“那我们来年春天再去吧。”
“好。”
“不知道新的白鸟公园能看到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严踏上台阶,牵着李检的手没松,另一只手顺势搭上他细韧的后腰,微弓了脖颈,和他轻吻,而后分开嘴唇,低声说:“两只鳄鱼在接吻。”
[
李检顺势握上严?汌环在他腰间赤裸的右臂,指腹下有划伤愈合后轻微的疤痕,那条长又崎岖的瘢痕两侧连接起被斩断的婚书。
“严?汌,”李检按在严?汌手臂上的手指轻微剐蹭,澄澈的视线直视他黑沉沉的眼眸:“你开心吗?”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