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留芳》薄荷又绿柠檬茶

132、落百殇（六）

　　陆凝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兄嫂这一唱一和的表演，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只是慢悠悠地夹起一筷子青菜，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高氏见陆凝没什么反应，眼珠一转，突然话锋一转，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惋惜和同情，看向陆凝，声音也压低了些，显得推心置腹，“三妹妹啊，说起来你当年年纪小，出嫁得又匆忙，许多家里的事情，怕是都还不清楚，也不懂其中的关节。”

　　她叹了口气，“唉，当年父亲走得急，什么话都没来得及留下，更别提正式的遗嘱了。不过我可是隐约记得，父亲私下里，其实是给你留了一笔不小的嫁妆钱的，就盼着你将来能有个依靠。只是也不知道这笔钱，最后有没有顺利到你手里啊？”

　　「好啊！狐狸尾巴总算露出来了。绕了这么大圈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呢！」

　　陆凝心中瞬间明了，一股冰冷的怒意夹杂着嘲讽涌上心头,面上却适时地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丝被勾起的兴趣。

　　高氏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继续用那种带着惋惜和煽动的语气说道：“唉，你看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说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若是那笔钱当初真到了你手里，能让你手头宽裕些，或许当初也不至于连个打点上下的机会都没有啊……想想真是……唉！”

　　她重重叹了口气，仿佛真心为陆凝感到遗憾。

　　「这算盘打得，我在西北都听见响了！故意用遗憾和同情的口吻提起这笔莫须有的“遗产”，就是为了激起我的不甘和贪念，让我主动去追查，他们好从中渔利，或者借此控制我？」

　　陆凝心中念头飞转，瞬间决定将计就计，看看他们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她脸上立刻配合地露出急切和懊恼的神情，追问道：“竟有此事？大哥大嫂，你们可知道父亲留下的这笔钱，具体在哪里吗？我……我竟全然不知！”

　　高氏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得逞的精光，但立刻被她掩饰过去，她摆摆手，做出爱莫能助的样子，“这是父亲单独留给你的，我们做兄嫂的，怎么会知道具体下落呢？说不定是在你二哥哥那里保管着？毕竟你们兄妹感情一向最好。”

　　“也是……”陆凝适时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筹措的神色，“不瞒大哥大嫂，我这次回来，确实有些想做点小生意的想法，正愁没有本钱呢。若是能找到父亲留下的这笔银子，那可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了！”

　　“你？！你要做生意？！”陆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猛地瞪大眼睛，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你一个女子，做什么生意？！简直是胡闹！”

　　“是啊，”陆凝抬起头，对着陆明露出一个甜美却带着疏离的笑容，“总不能一直赖在大哥大嫂家里白吃白住，让兄嫂一直养着我吧？我也得自食其力才是。”

　　高氏的脸色瞬间变了几变，急忙挤出笑容：“三妹妹你这说的是什么见外的话，你是我们陆家的人，陆家养你是天经地义，说什么白吃白住，太生分了！”

　　她似乎生怕陆凝再提做生意和遗产的事，匆忙拿起筷子，给陆明夹菜，强行转移话题。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快吃饭，吃饭！菜都要凉透了！”

　　入夜，窗外传来三声轻叩——两短一长，是莫苏勒的信号。

　　“快进来快进来。她急忙推开窗户。

　　莫苏勒利落地翻窗而入，黑色夜行衣上沾着几片树叶，“你这院子的看守比昨日更严密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我今日打探了一下，还真让我诈出点东西。”陆凝压低声音，“他们留我在这里是为了我爹给我留下的一笔遗产。”

　　“我怀疑这可能跟我爹突然的死亡有关系。这段时间，我恐怕要留在这里调查一番。”

　　莫苏勒捋了捋她鬓角的发丝，语气温柔，“有什么要我帮你做的吗？”

　　“你忙得过来吗？不是还要进宫面圣？”陆凝注意到他眼下的青黑。

　　“今日我又去了一次，还是一样的结果，”他忽然凑近，嘴角勾起一抹坏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帮我们陆当家打探打探消息，展现一下我的价值啊。”

　　“就你嘴贫。”陆凝轻推他一下，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她正色道：“那你帮我把小芝和阿凌带走，换个城郊的客栈，离陆府越远越好。”

　　莫苏勒很快明白她的想法，“你是怕他们以此要挟？”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陆凝点头，“还有一件事，有关陆家的生意，我怀疑他们急着要我那笔钱是因为已经入不敷出了。”

　　“我突然觉得曾家也没那么简单，你帮我查查吧。”

　　交代完毕，室内突然安静下来。烛火噼啪作响，映得两人影子在墙上交叠。

　　“你，还不走吗？”陆凝轻声问，突然暧昧地氛围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不自觉紧攥着衣角。

　　莫苏勒挑眉，低沉的嗓音带着磁性又性感的尾调，“你赶我走啊？”

　　“没，没有，”陆凝莫名结巴起来，耳尖有些发热，“这不是怕被发现嘛。”

　　“陆当家，”莫苏勒向前凑近一步，目光直勾勾地在她的眼睛和嘴唇上打转，“你可是要让我做这么多事情的，就不给我点什么报酬？”

　　陆凝心跳加速，抿了抿嘴唇，别开视线，“你想要什么？要我花钱雇你吗？”

　　“谈钱？那可太伤感情了啊。”莫苏勒又近一步，两人之间只剩一拳距离。

　　“那你……”陆凝话未说完，就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然后仰面倒下，躺在了床上。

　　“别动，”莫苏勒将下巴搁在她肩上，声音里透着罕见的疲惫，“驿馆的床睡着不舒服。”

　　陆凝僵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轻轻回抱住他。她能闻到他身上松木混合着夜露的气息，感受到他结实背部下微微紧绷的肌肉。这个在外令人闻风丧胆的狼王，此刻却像个疲惫脆弱的孩子般靠在她肩头。

　　“那就睡会儿吧，天亮前我叫你。”

　　窗外，一轮明月悄然爬上树梢。

　　******

　　清晨的暖阳照进青竹园时，陆凝身边已经空无一人了。

　　她坐起身，带着刚起床时的懵懂呆滞，伸手摸了摸已经没有余温的床榻另一侧。

　　「嗯？人呢？什么时候走的？」

　　不多时，一个身形瘦小的小丫鬟，怯生生地敲响了陆凝的房门。

　　“三、三小姐……夫人派人传话，早膳已经备好了，请您过去用膳。”

　　陆凝伸了个懒腰，下床开门，打量着这个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小丫头，注意到她裸露在外的手腕上，有几道细长的鞭痕。

　　她心中一动，脸上摆出慵懒疲惫的神情，轻轻咳嗽了两声，声音也带着些沙哑，“你去回禀夫人，就说我昨夜感染了风寒，身子不适，今日的早膳和午膳，都直接拿到我屋子里来用吧。”

　　「给你们创造机会，那些想在我饮食里动手脚，或者想借机做点别的什么文章的人，可要抓紧了哦。」

　　那小丫鬟如蒙大赦，连声应着，匆匆行了个礼，便逃也似地退下了，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惹上麻烦。

　　到了午膳时分，换了一个年纪稍长面容刻板的丫鬟送来食盒。她将食盒放在外间的桌上，连看都没看陆凝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你，站住。”陆凝叫住她，“过来回话。站那么远干什么？我又不吃人。”

　　那丫鬟浑身一僵，慢慢转过身，低着头，“夫人特意交代了，不让下人们同三小姐多交谈。”

　　“是嘛……”陆凝缓缓走近一步，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对方，“她是怕你们不小心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还是怕我问出什么她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

　　那丫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三小姐！您行行好，饶了奴婢吧！奴婢什么都不知道！若是让夫人知道奴婢多嘴，会……会打死奴婢的！”

　　陆凝看着她吓得瑟瑟发抖的样子，皱了皱眉，心中对高氏在府中的淫威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好了，赶紧起来吧。”她语气放缓了些，“你这副样子，让别人看见了，倒像是我在欺负你似的。”

　　她顿了顿，状似随意地问道，“对了，我问你个路总可以吧？二哥的院子，钱春园，该怎么走？”

　　那丫鬟犹豫了一下，跪在地上没有动。

　　陆凝故意板起脸，语气学着那些小短剧里的调调，带上了几分主子的威严，“怎么？问个路都不行？还是说，要我现在就去亲自问问夫人，这府里的下人，是不是都不必听主子的吩咐？”

　　“不、不敢！”丫鬟吓得一个激灵，飞快地抬起头，又迅速低下，语速极快地小声说道，“往南走，出了这个院子，右拐穿过月亮门，绕过花园中心的荷花池，最里面那个看起来有些旧的院子就是二少爷的钱春园了。”

　　“多谢。”陆凝轻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