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宇宙漫游》祈明佳

15、《夏天是矿泉水味道》01

　　林凛X魏铮
　　电车在七点二十六分准时抵达，林凛将早已准备好的由十个一角硬币摞好、用白色胶带包裹好的“一元钱”投进投币箱。

　　小镇司机歪头看了他一下，口音带点闽南人的绵软，虽然是中年大叔，讲起话来也有夸张的语调和抑扬顿挫的风格，“哎哟，好久不见到一角钱了。”

　　林凛露出一个笑容来，便往车身后排走。

　　从背后看，青年是肩膀并不宽阔的男子，洗的干净的白色衬衫塞进牛仔裤里，黑色的细条腰带缠绕着可以说称得上纤细的腰肢。

　　他的双肩包被安放在双腿上，这是林凛落座后第一个习惯动作，第二步是开窗户。但坐在他前排的一名男子已经帮助他打开，对方嘟嘟囔囔地说车内空气不好。从林凛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扎人似的短发，前排女士难以掩饰的眼神不免让林凛有所猜想——这应该是个寸头帅哥。

　　行驶二十五分钟后，车子抵达学校。林凛和那个寸头小帅哥一起下了车，他们走的是同一条路。路上都是匆匆忙忙的学生，还有几辆车辆开进学校。

　　年轻的男子和林凛一起停在实验中学门口，对方诧异又惊喜地看着他，“你也是这所学校的老师？前辈啊前辈啊。”

　　他伸出相当厚实的手掌要与林凛相握，林凛报以微笑，脑海里顺其自然地接下思维——听口音是北方人。

　　他很热情，热情地让林凛生出些微不适。对方也许注意到了，收回手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笑起来时露出一整排洁白的牙齿。他穿着短袖T恤和简单的卡其色裤子，因为身材有型，兼之阳光的笑容，看起来很容易让人们心生好感，总而言之，是很符合夏天海岸边冲浪帅哥的形象。

　　林凛提示道，“要报道的话往那边走。”他的手指了指高高矗立在红色欧式建筑之间的钟楼，钟楼与一栋宏伟的建筑相连，“那里是行政楼。”

　　林凛刚来这里时并不很习惯这一种带点东南亚风格的建筑，但也许是因为这座城市有海上闯荡的悠久历史、开拓赋予先祖改变的经验，红瓦高墙、窗户屋檐，在远处看起来堂皇的有几分异域风格的寺庙的感觉。

　　语毕，他又看了看钟楼上的时间，很沉静地解释，“我该去上课了，再会。”他说完话转身就走，甚至等不到这个看起来富有活力的男性给予一个答谢，但他看起来也不像是在意一句两句道谢的人。

　　魏铮在他走之后，将脸上的笑容完全放下来。他脸上的表情有点复杂。

　　那是带了一些隐秘的欢喜，和久别重逢的感慨，还有.......还有更深刻的感情。

　　学生时代的魏铮和现在的形象可以说是相差巨大，时间富于人们以各种方法进行形象改变，学识的丰富、形象的穿搭和相应的身材管理，甚至可以达到一个颠覆性的效果，让人们完全想不起来一个人旧日的形象。

　　魏铮本人难以对自我的改变有什么认知，直到有一回在超市被当年的老师认出来。那是魏铮的初中英语老师，他记得魏铮，是因为魏铮优异的英语成绩和与之相比糟糕的不能再糟糕的数学成绩之间鸿沟式的差别。

　　久未见面的老师带着一个年幼的孩子，看着魏铮的目光带了点怀念。

　　她说魏铮会有前途坦荡的未来，她也在魏铮的母亲面前夸奖魏铮是一个很有毅力的孩子。

　　——“想要什么，都会缓慢地、但一直坚持地向前，直到达到目标。”

　　“魏铮真是长大了，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在告别的时候，老师才像想起什么一样的补充，“你都大学了啊.......对了，我记得你和林凛去了同一所高中，你们还有联系吗？你知道他在哪个大学吗？”

　　魏铮记得当时他们站在两排零食货架里，那个孩子在老师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正在往手推车里丢一盒奥利奥饼干，他还记得是原味的。所有与林凛有关的细节好像无论历经多久的时光，在回忆时都纤毫可见，哪怕仅仅只是与他毫不相干的人、提到了他这个名字而已。

　　魏铮记得自己有一瞬间呼吸的停滞，回答得很沉静，两个字像是被紧绷的橡皮筋拉扯着，再施加一点力道就会断裂。

　　他说，“没有。”

　　老师只是有一些惋惜，她微笑起来，和当年一样温柔，“你们两个是很相像的孩子呢，我还以为会成为朋友也说不定。”

　　可能是因为见到旧日学生的缘故，她很开心，但现实横亘的生疏是这样没有道理，致使她讲起话来非常地没有关联性、只是在脑海里搜寻有关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情，像是在空中奋力飞翔的鸟儿在竭力寻找能够停顿的树枝，而后一根一根组接起来，拼凑成前言后语并不具备十分意义的一段问候。

　　魏铮点点头，除了“谢谢老师”，没有别的什么还能说。

　　那时候的魏铮在回去的路上难以抑制地回想起林凛。回忆里的林凛也并不属于长相优秀的同性，但他的气质很温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父母都是语文老师的缘故；魏铮记得林凛学了很多年的书法，这个很多年，并不包括魏铮没有参与的高中三年和大学时光，他只是记得对方在初中时候获得过多次的书法奖章。

　　——“哦，又是三班的林凛啊。”
　　——“谁啊？”
　　——“我又不认识，但是每次书法获奖都有他啊。”

　　脑海里冒出诸如此类的评价。
　　但是书法获奖并没有年级前十重要。

　　学生时代的优异成绩自带范围极大的光环，在这之外的任何才处，只是锦上添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