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烟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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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为什么是六边形的呢？
邬劲草看着漫天飘落的雪花结晶，关上了窗。
巴彦淖尔的雪还在下，妈妈在和奶奶包年夜饭的饺子，邬劲草喜欢吃荠菜饺子，他去厨房剁馅。
家里人冷清，即使是大年三十，家里也只有三个人，除了菜品丰盛点，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前几天和妈妈一起去买年货，妈妈眼睛不好了，有时候看不清东西，差点摔碎超市里的一个碗；邬劲草不敢买太多，他看见一个围巾，很喜庆，想起来今年是奶奶的本命年，问妈妈要不要拿。
妈妈犹豫了一下，还是拿了：“十二年也才这么一回。”
到了收费的地方，两人隔着很远，仔仔细细地清点着，“这个是龚叔叔的，这个给刘阿姨……”一笔一笔不能算错，留心着，省的再多花钱或者又有谁没招呼上。
家里好几年没贴春联了，以前还有爷爷留下的行头，邬劲草还能自己写几份，当作礼物送出去，爷爷走之后，好多东西都卖了。
邬劲草只是回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每到过年他就会思绪万千，好像安静的氛围适合让过往的回忆一遍一遍走马灯，像迪士尼动画一样，脑海里的人物重新鲜活，邬劲草手上的动作不禁慢下来。
奶奶突然发话，“小草，消防卡里今年发了多少钱？”
他一下回过神来：“还没看，应该跟去年差不多。”
“发下来自己留着花啊，你看你都这么大了，打扮打扮买点衣服。”
其实邬劲草想买一双鞋，一双像尤微那么酷的鞋，一个星星后面带一条闪电，他不知道那是什么牌子，但是尤微似乎经常穿这个牌子的鞋。邬劲草也想有一双，他知道一定很贵，他想穿一双试试，看看这鞋到底有多好。他知道只要他开口，尤微一定会给，但是他不会，他想靠——
不能靠家里的钱，家里的钱每一笔都有自己的去处。
只能先做罢，和奶奶一起，开始做年夜饭。
奶奶开始烧油了，“小草过年去哪啊？”
“明天上坟去，初二去小姨家，和姥爷吃饭。”
“后面估计还要去小龚那边吧。”
“应该是龚叔叔回来看我们，刘阿姨初六下午来。这几天也还有一些亲戚要走。”
“把青菜拿过来。”奶奶开始做菜，“等会你去看看鸡汤怎么样了，明天上完坟还有回来吃烤羊。”
“行。”邬劲草给奶奶和妈妈打下手，“还没祝您本命年快乐。”
奶奶很爽朗，“这都是些吉利事儿，说来让人好听的，你也十八咯，大孩子了。”
开饭的时候妈妈的凉菜也好了。外面有人放炮，邬劲草不喜欢放炮，“没办法，人家大过年的，不可能不放炮，吃完饭去自己屋里带着就行。”奶奶好像没事人一样，“三个人也得举杯——”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又一年开始了。
又一年开始了，爸爸
距离你离开我们已经过了整整十年，这十年人间烟火依旧，我从八岁长到了十八。
我成年了。
我成年了，今年考上大学，去了一座湿润的江南城市读法学。爸爸，感谢你换来的分，我一定好好学习争取保研考公，法学也是我一直喜欢的专业，希望我可以熬过这段时间，能用法律帮帮别人。
金陵很好，我认识了一个朋友，他对我很好；我在南京吃的很好，淮扬菜清淡，不过我也吃的来；南京真是一个盛世繁华的好地方，比草原大，比草原美，漂亮繁忙，让人眼花缭乱，我喜欢那里，也希望留在那里。高中的同学们都四散出了草原，不在内蒙待着，他们有各自的前途去奔赴。
奶奶很好，前年生了病，万幸老太太开朗，整天笑嘻嘻的，今天晚上还做了一桌好菜；妈妈也很好，眼睛不算问题，我会照顾好她；小龚叔叔退役后肚子大了一圈，准备喊我去他那喝酒，还说送家里半只羊，他的儿子要中考了，希望一切顺利；刘阿姨也会来照常慰问，家里跟她关系依旧。
生活一如往常。
爸爸，有时候日子过得久了，也不觉得单调，但是这样阖家团圆的时日，还是会想起你，烟花绚烂，带走了你和两位叔叔。我知道再来一遍，你还是会冲进去救人，许多事无法逆转。
不知道你那边怎样，明天就要去看你，总是说不出话来，千言万语像是鱼刺卡在喉咙，上不去也下不来。
爸爸，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的照片不多，脑海中的音容笑貌早已不再鲜活，这是我第五年给你写信，明天就会烧掉，像之前的每一年那样，带去我的祝愿。
我很好，妈妈很好，奶奶很好，你的战友都很好，这边一切顺利。
新年快乐爸爸，晚安。
邬劲草坐在书桌旁，窗外肆意明媚的烟花此起彼伏地叫嚣着，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放下了笔，也放下了心事。
“你怎么了？”
“我要上课。”尤微苦恼地抓抓头发，觉得自己命苦，“高数真的挂了，啊啊啊——为什么啊？天不饶我啊！”
邬劲草觉得好笑，“谁让你那么放肆。”他暗自窃喜，尤微一路顺利的人生也会有波折，“那你奖学金评不了了。”
“搞不懂那是什么玩意。”尤微嘟嘟囔囔，把腿架在沙发后的墙壁上，“每天都要被我爸找的教授私联上课，一对一补课，疯啦！”
廖妈拖地路过沙发，让他小心后面老尤的字画，“搞下来了就不好受咯。”
“什么人？”邬劲草漫不经心地准备骑车去做家教。
尤微翻了个身，“我爸认识的什么交大教授，人都退休了还在我这返聘上。希望补考能过吧。”
邬劲草带着头盔，迎面的冷风还是龇牙咧嘴的钻进来扇了他一耳光，手套不太保暖，冻的他关节发麻。
到了目的地的小区，他把车停下，带着要带给孩子的作业上了楼。
“我想过几天来看你。”
尤微说想来看邬劲草，“正好陪你过生日。”
“你怎么来？”邬劲草犹豫怎么接他，家里只有一辆电驴和一辆奶奶买菜的自行车，怎料尤微兴高采烈地从床上蹦起来，“我坐飞机过去，你只要发地址就行啦，我自己去找你，你要是忙着做家教，就等你下课了我请你吃饭。”
“这怎么行，应该我请你……”邬劲草有点急。
“算啦，到时候再说哦。”
尤微兴致冲冲地开始收行李，端木问他去哪，“去内蒙古巴彦淖尔！”
去见我的心上人。
于是，在南京化雪的日子，尤微带着一份化雪的情谊，追随北上的飘雪，去给他的心上人过生日。
好像有个说法，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是因为有一笔说取就取的存款，邬劲草觉得尤微就是这样的人，他翻着机票的价钱，心中默默叹口气。邬劲草没有坐过飞机，来回上学也是坐高铁，一来看看周围的景色，二来——他觉得没必要多花钱。
但是尤微不一样，他起不来，又不想熬夜，特意选了中午的机票，说时间正好合适，也是一天中最贵的那一班飞机。
“过来吃烤羊，我请你！”
邬劲草有点不情愿，有点扭捏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尤微——很少有这样远道而来的人，很少有人愿意跨越千里来看他。
就为了给他过生日。
“生日快乐邬老师！”
邬劲草身形一僵，说了声，“谢谢。”
尤微拿出一个礼盒，“这个给你，生日礼物。”邬劲草接过来，“什么东西？”
“一个黑领带，没给你选有花纹带颜色的，特别简单。”尤微开始涮羊肉，“适合以后打辩论用。”
邬劲草准备回家再拆，先放一边，和尤微一起烤肉。
“你们这是不是经常烤全羊，会不会家家户户都有羊？”
邬劲草无奈地笑笑，“我们这是城市呀，往西走才是草原，你可以去玩。”他顿了顿，又问，“你来这呆几天？”
“四天，十一号的机票。”
邬劲草似乎松了口气，“那能多玩一会了。”
尤微吃的停不下来，“无所谓啊，我就是为了来看你。”他看向窗外，“那是在杀羊吗？”
邬劲草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对他笑，“对啊，确保顾客的食材新鲜。”
“你们这有没有电影院？”
“有，不过现在已经过了春节档，不知道还有没有好看的。”
“拿来我看看。”尤微擦擦手，拿过邬劲草手机，“《哈尔的移动城堡》，怎么样？老片重映。”
“好啊，那就买明天的票。”
“你知道吗？我特别喜欢看老片。”吃完饭，尤微翘着二郎腿滔滔不绝，“南京有一家电影院，我记得在鼓楼医院那边，很偏。那家店经常放老片，感觉老板是个喜欢看电影的人。他放的老片都特别有品位，像什么《罗马假日》啊，《泰坦尼克号》这些，《千与千寻》也有，我很喜欢宫崎骏，小时候周末，有时间会和我哥去看一部电影。”
“你小时候经常看吗？”邬劲草很少看电影，他自己为了成绩更愿意刷题。
“会啊，那家电影院人不多，也只有过节的时候才场场爆满，不过我已经很久没去了，要是那家影院还在，等回南京了我也请你看。”
“南京真好。”邬劲草低头想看手机。
“草原也好啊！邬老师，你骑过马吗？”
尤微眼睛亮亮的，像小羔羊新奇的眼睛，邬劲草趴在胳膊上望着他，“骑过，差点被尥蹶子。”
外面有烟花。
“邬老师！我们去看烟花！”尤微很兴奋地跑出去，他很喜欢这样白雪铺地，烟花漫天的场景。
邬劲草慢慢地站起身，一步一步挪到尤微身边。
他没有拒绝。
尤微既然不知道，那就不要告诉他。
他趴在栏杆上看烟花，他看着他。邬劲草觉得此刻尤微就是他眼中的烟花：漂亮、绚烂、热烈、气派，带着隐秘的痛苦。
真是一个幸福的夜晚。羊肉不用自己掏钱，爱的人在身边，有着可以预设到的快乐明天，还有生日礼物，妈妈早上还给自己下了长寿面。
虽然身上钱不多，虽然对身边的人也不够爱，虽然也不知道电影好不好看，虽然妈妈的面条味道一般，虽然……
然而值得期待。
邬劲草长这么大，吃烤半羊都是一种奢侈，妈妈升职，还有自己考上大学，才会来吃一顿烤羊。尤微送了那条领带，迪奥的压花，厚重又不失优雅，他慢慢放到盒子，从上摸到下，舍不得放。
还回去吗？
不要。邬劲草心底里不愿意。
不还？
太贵了，妈妈说过礼尚往来，他还不起。
他觉得有钱真好，他第一次尝到有钱的甜头。等自己有钱了，天天吃烤半羊，天天换不一样的领带。邬劲草最终还是收下了自己十九岁的生日礼物，成年后的第一个生日，他想对自己好一点。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烟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