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日狂响》长风如昼

4、疑云重重

　　两人到达医院时已经临近正午，祁渡趴在窗户上一看，时源正在医院门口等着自己，他匆匆忙忙的下了车向时源招手，朝她奔去，丝毫没注意前排的颜恒把外套脱了一半打算给自己披上。

　　“你知道几点了吗？！十一点！我以为你死在路上了！”时源没好气的说道，“天气这么冷你也不知道换衣服，昨天穿着连帽衫就出去了，连外套也不穿！”

　　“我睡过头了，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对不起。”祁渡立刻摆出一副求饶姿态，“主任是不是准备开除我？”

　　“我替你求情了，我说这种极端天气你总不可能飞回医院，但他执意要开除你。”她担扰的看向祁渡，却发现对方听见这个消息一点也不难过，反而摆出一副终于解脱的表情。

　　“太好了，终于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他们为什么不在一个月实习期结束时就让我滚蛋？实习期延迟了整整十个月才放我走。”祁渡一边说一边往医院里走，正好迎面碰见任川，他心情好的很，少见的没去挖苦任川，想换条新路走，怎料对方误以为自己心虚，反倒主动送上门来了。

　　“我说你也真是可怜，为了让那个神经病取消预约爬上床献身，还被开除丢工作，啧啧。”任川阴阳怪气的说道，他为了挖苦祁渡，故意守在二楼楼梯口等了一上午，心想总算抓住这人的把柄，定要好好骂一顿解气，然而没高兴多久，祁渡就夺去了他脸上的笑容。

　　“你一个月工资一万起步怎么就舍不得请个清洁工扫扫你脑子里的垃圾？把你手机上浏览器的搜索记录投到医院大屏你下午一定能火爆全球，别把谣言说的那么真，免得别人误会你亲身经历过。”

　　任川的脸色陡然黑了下去，“反正没了工作的人是你又不是我。”

　　“你的词汇量已经匮乏到这个地步了，真是可怜。”祁渡不屑挑起眉，“你能意识到你的存在是在给别人添堵吗？让开。”

　　“你是什么好人吗？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我在骂你之前还需要审视自己有没有资格？别把矛盾点往我身上引，是你先挑事的，我入职第一天你想对我职场潜规则被我追着骂，现在我离职你拦路，想重温经典是吗？”

　　眼见这两人走势不对，时源急忙出面叫停，“行了行了别吵了，都最后一面了给彼此留个面子，祁渡你去收拾东西，任川你回去工作。”

　　任川哼了两声，时源是副主任，他必须听上级的命令。

　　“看在时主任的面子上我这次就先放过......”
　　他话还没说完祁渡就一拳砸在他鼻梁上，任川哀嚎一声立即反应过来扑上去，两人缠斗在一起，场面彻底失控，时源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她大吼一声，叫楼上的同事出来拉架，这场大战才就此终结。

　　“所以，你脸上挂彩就是因为这个？”

　　颜恒趁着他去医院收拾东西的工夫开车去品源楼买了两屉小笼包，结果回来时看见祁渡坐在街边拿着碘伏往脸上涂，他疼得呲牙咧嘴，一见到颜恒就跑过来诉苦。

　　“我之前就想揍他了！”祁渡说完这句，突然往前靠了靠，在颜恒身上闻来闻去。

　　“你买包子啦？”

　　颜恒被他弄得气息紊乱，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嗯”了一声，抓住他的手腕，“我放在车上了。”

　　“我可以吃吗？”

　　“本来就是给你买的。”颜恒脱下自己的羊毛大衣，有些强势的披在祁渡身上，“等会先回一趟你家，换套衣服再去处理案子。”

　　“不用，我没在外面租房子，一直住单位，我就两套衣服，这套就是过冬的。”祁渡不好意思指指地上的一个小箱子，“没办法，实习期不开工资。”

　　“实习？”

　　“我今年一月份来的沂海市，从桐城辞职来这家医院实习，本来实习期只有一个月，但他们硬延到现在。”祁渡拉开车门钻进去，听见颜恒问道：“我还以为你是分配到这的，为什么从桐城辞职了？”

　　“家里那边逼我来的，我原来在桐城里当保安，挺自在的。”

　　“你好像不是很喜欢心理咨询师这个职业。”

　　祁渡低头吞下一个包子，“我没想过当心理咨询师，”他沉默了一会儿，“当年我高考志愿填的是警校，后来被家里人改了，为了陪我继兄。我继兄很喜欢心理学，母亲怕他一个人在大学太孤单，不适应，所以就让我舍命陪君子。”

　　“我被他们关在储物间里，那个储物间大概五平米，没有窗户，很暗，我在那儿呆了七天，只要我不妥协，他们就不给我食物和水，不放我出来。”

　　“没办法，我只能妥协。其实食物和水都是能解决的问题，但我有幽闭恐惧症，坚持到第七天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再呆下去我会疯的，很显然，他们也知道，所以用这种方式来胁迫我，让我最后不得不妥协。”

　　他说完就侧过头，不再去看站在外面的颜恒。

　　他已经很久没有提过这段往事了。

　　没人会撕开伤疤反复察看鲜血淋漓的伤口，灰色的过往亦是如此。

　　他以为他已经不是那一年的祁渡，不会再为此落泪，可心脏依旧如当年一般钝痛，悲伤化为潮水，将他紧紧包裹住，熟悉的窒息感涌进鼻腔。

　　他恍然大悟，原来痛苦不会被时间冲淡。

　　原来我只是忘了。

　　性格使然，祁渡还是没让泪滑落下去，头顶却被一只手掌覆盖，颜恒有些僵硬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都过去了。”他轻声道。

　　“嗯，都过去了。我的人生从现在起才算开始！”祁渡转头撑起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我决定不要那八千块了，我们直接去手机店买个新的，之后去案发现场怎么样？”

　　颜恒欣然应下，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祁渡口中所说的人生起始点是自已。

　　他的心里有两种情绪在打架，一种是因祁渡这样的说法而产生的欣喜，另一种则是因祁渡悲惨的过往而产生的悲伤。

　　而远在千里之外，他血脉相通的哥哥，也沉浸在这两种情绪里难以自拔。

　　颜临趴在酒店的桌子上，桌面上已经摆满了空酒瓶，他已经醉了大半，伸手准备开下一瓶酒，手腕却被来人抓住。

　　“酒喝多了伤身体。”

　　颜临迷迷糊糊睁抬起头，对上一双蓝色眼眸。

　　“江征北，是你啊，我说哪个人胆子这么大，还敢拦我。”他挣脱开对方的禁锢，“阿恒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我这个当哥哥的应该感到开心才对，可是他跟我一点都不亲！什么都不听我的.........”

　　“他已经二十七了，颜临兄，他不是小孩子了，所有选择都要哥哥来决定。”江征北把桌子上的空酒瓶扔进垃圾桶里，“他不想掺这趟浑水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他从小就不在颜家长大。”

　　“我们因为上一辈的恩怨分开这么多年......其实我没想非要拉他水，我只是想借机和他亲近一些。”颜临苦笑道，“母亲和父亲离婚的时候我已经三岁了，那时阿恒才刚出生，母亲毅然决定带他离开，留我一个人在颜家...他总以为只有他一个人怀念母亲...阿恒是母亲教出来的孩子，所以他和母亲很像。”

　　他这时候清醒了一些，“年轻的时候我总愿意往他身边凑也是因为这个，相反，他恨父亲，我身上有着父亲的影子。我和他一样强势，所以阿恒抗拒我。其实很多时候我没想那样去命令他，但话一到嘴边就...”

　　“我明白。”江征北安抚般的点点头，“也许你们只是缺少沟通，但别以这种方式逼他回到你身边，他不喜欢也不适合从商。”

　　“颜临兄，可莫要让明珠蒙了尘。”

　　“阿恒在音乐方面确实是个天才。”颜临抓了抓头发，“我尽力不逼迫他。对了，你父亲的葬礼什么时候举办？”

　　“下周。”江征北垂下眼眸，“明明只是商战，现在却搭上了人命，你让颜叔叔最近多注意一些。”他抬手揉揉眉心，“正义一定会降临的。”

　　颜临从椅子上站起来，这会儿醉意又侵占了他的思维，他晃晃荡荡去拿放在门口的手机，嘴里还嘀咕着现在就要和颜恒谈心，结果几个视频电话播过去全都被对方拒接，江征北无奈的看着他，耸了耸肩，“我觉得当面谈效果可能更好，等明后天回沂海市再找他吧。”

　　此时颜恒和祁渡已经到达目的地，正在和负责人沟通，颜恒哪里有空接他的视频电话，干脆直接把手机关机，省得它再响。

　　“当天的监控我们已经查过了，没有可疑人员出入后台，这几位是当时后台的工作人员，我姓李，你们叫我小李就好。”负责人说道，他对颜恒可谓是殷勤至极，又是端茶倒水又是切水果。

　　颜恒并不搭理他，他站在祁渡的身后，即使看不见祁渡的表情，他也知道祁渡已经进入了推理模式，于是转身向负责人做了个“嘘”的手势。

　　女，三十二岁左右，无名指没有戒指，黑眼圈严重，熬夜所导致的。
　　面对外人的到来并不紧张，有点目光呆滞。
　　手机挂链是动漫角色。
　　社畜，未婚。

　　不可能是她。祁渡把目光转移到另一位男士身上。

　　男，三十五往上，有戒指，面容憔悴。
　　长期处于精神压迫的状态。
　　身上有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自己或家人长期住院，费用高昂。
　　可疑。

　　.............

　　连续把这几个工作人员的情况全部推理完后，祁渡闭上眼，在脑海中把几个可疑人员一罗列出来进行排除。

　　所有人都不是“凶手”，但监控上确实没有外人进入，所以一定是当时在场的人做的。

　　放琴的地方是监控死角，在颜恒之前没有人去过那里。

　　所以监控被改了，而能够修改监控的......

　　“借用福尔摩斯的一句话，“当你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性，剩下的无论多不可能都是真相。” ”祁渡猛地转过身，“李先生，我想我们需要找个空屋子聊聊关于小提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