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日狂响》长风如昼

7、九重连环

　　李瑞文跟着队长走进停尸房，扫了一眼关联此案的几具尸体，面色不由得冷峻下来，“同一伙人作案。”他上前小心的掀开尸体上的白布，映入眼前的这张脸，五官完整，独独少了一双眼，留下两个空旷的洞孔，苍白的皮肤蜷缩着，紧紧贴着眉弓骨。

　　他倒吸一口冷气，往后退了两步，一把抓住队长的衣袖，不由觉得连手脚都冒出森森寒气。

　　“不止这一具，今年所有离奇死亡的人的尸体，都被挖去了双眼。”顾队冷声道，“然而更奇怪的是，这些人不仅都死于枪伤，而且死时尸身除了那处枪伤都是完好无损的，这就说明，他们的眼睛是死后被挖出来的。”

　　“您的意思，警局里...”
　　“有内应。”

　　“我还以为你已经把录音给了警察。”颜恒皱起眉，“私留证据可不行。”

　　“我本来想一开始交出去的，”祁渡机敏的眨眨眼，他仰起头，附在颜恒耳边轻声道：“局里带我记笔录的那个小警察，有问题。”

　　“而且刚才我还发现了个不得了的，”祁渡佯装与他亲热，“那帮警察是把录音器拿走了，可还是有人包藏祸心，临走时顺便安了个摄像头啊。”

　　颜恒聪明的很，见他如此，便顺其自然的搂着祁渡的腰转了个弯，将棉签随手扔在地上，扮出一副情难自已的样子，蹭着祁渡的脖颈，压低声音问道：“监控在哪？”

　　“安监控的那位绝对智商不高，监控安在大电视上。”祁渡恶狠狠嘲讽道，“他那犯罪团伙招这么个傻子进来，不怕有一天他在警局暴露吗？”

　　也就是他和颜恒回来时兴致不高，一个两个全陷入了情感漩涡，不然这种小伎俩，不出三秒就会被他发现。

　　颜恒本来有些紧张的情绪被他这几句话逗的一扫而空，“那我们怎么办？”

　　“废话，先开车跑路。”

　　两人一搂一抱，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在监控下挪着步子开了门，一起钻进了车里。

　　颜恒原本等着对方跟自己解释这警察的异常之处究竟在什么地方，不料祁渡一上车先是扒来扒去，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在车座里钻出来又钻进去，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介于自己刚刚给祁渡脸上涂的那点碘伏，他忍不住按住祁渡的头，这一幕突然让他想起小时候在电玩城玩的打地鼠游戏，不过他可舍不得打祁渡的头。

　　“你干嘛？”祁渡不解的看向他。

　　“这话应该我来问吧。”颜恒的眼里含着笑，“小地鼠，你在干嘛？”

　　祁渡听见这称呼，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一眼却是带着一种待宠而娇的意味，颜恒的心猛地一跳，一抹如云霞的红在耳廓晕成一片。

　　“找录音器和监控！谁知道你带何驰上没上过车？反正我-不-知-道！”

　　他一字一顿的喊道，活脱脱像只炸了毛的猫把头一扭，“就算你没有带何驰上过车，以你的身份肯定还有陈驰，王驰，李驰...一堆驰！谁知道你带没带他们上过车？谁知道他们是不是那个什么犯罪团伙派过来引诱你的？！谁知道他们安没安什么该死的监控和窃听器......”

　　“停！我没有！我这人一向洁身自好，没有陈驰王驰李驰，只有你！那个何驰是特殊情况，而且他没有上过我的车，我的车只有我自己和你上过。”

　　颜恒伸手捂住他的嘴，一副被诬陷后可怜巴巴的样子。虽说他并没有祁渡那样的推理天赋，可要猜中祁渡的心思简直和呼吸一样简单：这人是在对自己把他的家底给扒了个干净而他却全然不知自己的过去而闹脾气呢。

　　不过这反射弧太长了些，祁渡也意识到此刻还是说正事要紧，于是他报复性的咬了颜恒的掌心一口，跃身上了副驾。

　　“就你那德性...刚被何驰骗完又碰见他继弟，竟然还能把信任贯彻到极致，你到底是聪明还是傻，嗯？”

　　“冤枉啊，祁渡大人，我这不是想，这世上若连你都不值得信任，那我还能信谁？信天？天未佑我平安，于是派了你下凡？”

　　“闭嘴！开车！”祁渡红着脸颊不去看他的眼，喊道。
　　“去哪儿？”
　　“...中心医院！”

　　“还有谁能信任？”李瑞文握紧拳头，指尖聚成一点白。
　　“你，我，我们队里剩下的四个人。”

　　顾队从警服里掏出一沓照片，抬头看了一眼李瑞文，“这些被盯上的人，都出自商贾之家，他们的眼睛都是不同于常人的异色。”

　　“是林昊那个变态的手笔！又是他！”

　　“在沂海市为非作歹十年之久...还没落网，倒是越来越张狂了......”顾队把照片又放回警服里，“上午来的那个颜恒，本来应该是他这次的目标，一个月之前就应该死了，他哪里料到手下叛变。”

　　“那他的下一个目标是？”

　　“我推测是江氏集团董事长之子，江征北，那个孩子最近正准备从外国回来办他父亲的葬礼。”

　　“不知他看见他父亲的尸体会做何感想...唉...”李瑞文叹着气，不由地生出一股无力感。

　　“他知道，他是这些死者家属里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人。”

　　顾队拿起一旁的手机，屏幕上却突然跳出一栋白房子，李瑞文也赶紧查看自己的手机，果然，屏幕上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白房子。二人对视一眼，心道不妙，却见那白房子跳动几下，突然从窗口蹿出一股火来，不过几秒钟就被烧的只剩下灰尘。

　　顾队伸手去掏自己的枪，示意李瑞文站在原地不动，然后他举起枪，向前轻迈几步，侧身贴在门框上。

　　“砰！”的一声巨响，震的医院众人发出尖叫，二人立即并肩而动，只见火焰从心理科蔓延过来，医护人员和病号四外窜逃，李瑞文冲上前大喊道：“火灾？！”

　　“是爆炸！李瑞文，你立即帮助疏散人员，安抚民心！”

　　“收到！保证完成任务！”

　　顾队扣紧板机，深吸一口气，猛地向心理科冲去，他抓着几个被炸伤的人员，刚想推到前方的安全出口，停尸房的方向却传来一声同刚才一样的巨响，紧接着，火光冲天，哀嚎声充斥在耳边。

　　他怒骂一句脏话，吼道：“李瑞文！”

　　“还活着！顾队小心！”

　　整座医院按照这架势，不出半小时就会被炸成废墟，他心道炸药竟然能落入犯罪团伙的手里，还一声不响的安排在了沂海市中心医院？当真是可笑至极！！

　　不过，眼下却不是考虑此事的时候，他得赶紧争取救更多的人出去。

　　“我们这是...被截了？”
　　祁渡看着车窗外那群虎视眈眈的黑车，道。

　　“截车？恭喜他们碰见前辈了。”颜恒冷笑一声，“坐稳了！”
　　“等等！你不会是要直接开过去吧？！”祁渡一脸惊恐的叫道。

　　“这辆越野车一次性撞翻十辆车都能毫发无损，”颜恒侧身附耳，“毕竟它可是大名鼎鼎的卡尔曼国王。”

　　“坐稳了！”

　　上流社会的那些东西是祁渡的知识盲区，他扬起眉，“好吧，我希望不是夸张说法。”

　　事实无法证明这一点了----那些人似乎根本没有想到颜恒竟敢如此应对，几个急速转弯让开一条路。

　　“怂。”

　　两人齐声道。

　　祁渡的脸上显出兴奋的样子，他热衷于挑战极限，未知的危险可以适当的刺激他的大脑。

　　“受到枪击时没见你这么兴奋。”颜恒笑道，他踩了几脚油门，把跟着的车辆甩出后视镜。

　　“遇见生命危险我害怕是人性使然，遇见未知的危险我兴奋是性格使然。”

　　祁渡毫不留情的翻了个白眼，刚想从脑袋里拣出几句恶毒但没有那么难听的话送给颜恒，却看见前方的中心医院被火焰围绕，前来支援的消防员和救护车排成一队，惨叫声冲至云霄，倘若凑近去看，便可见那血肉模糊的残肢断臂横躺在地。

　　颜恒咬紧牙关，一股眩晕感冲上头顶，他猛地抓住祁渡的肩膀，熄了车灯，去查看祁渡的状态，只见那人面色惨白，好半天从嗓子里发出几声气音。

　　“时源姐......”

　　他浑身颤抖着拿起手机拨通号码，发出一声类似小兽受伤的哀叫。

　　时间不允许他再猜想什么了。

　　他不敢再想，不愿再想，不能再想。

　　电话几乎在一瞬间就被接通，时源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带着哭喊和尖叫的背景音充斥在他耳畔。

　　“我没事！我在安全线外，你在哪？”
　　“我马上去找你。”

　　祁渡挂了电话，他回头看了颜恒一眼，那眼神中有着一丝令人不易察觉的乞求。

　　“我跟你一起去。”颜恒的手掌从他的肩上滑落，转而握住那只死死按在车座上的手。

　　祁渡嗫嚅着嘴唇，应道：“好。”

　　他到底是太年轻，这样惨不忍睹的场景只在电影中见过几次，然而影视作品还是收敛了太多，真见到这样的场景时颜恒的腿还是有些发软。

　　似乎是察觉到对方的情况，祁渡用力捏了捏他的手，以示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