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剥面》溯默巫山

16、不会喜欢你的

　　“呦，长这么带劲”

　　头顶的灯光忽然被打开，钟迟一下没反应过来。周围的气味更是难闻得他想吐，混杂的信息素甚至分不出究竟是alpha还是omega。

　　而那道嗓子里糊着痰的声音就从他头顶响起，带着十分的打量，直到忽然有人凑到他身边，他注意到有人砸到在自己跪下来的腿上，于是才慢慢地睁开眼。

　　那是个omega，他浑身只剩下一件薄的可怜的衬衫，此时正瑟瑟发抖的往钟迟怀里缩。于是他再顺着抬头去看，那omega的身上有一只带着疤的手，手的主人笑眯眯地看着他，甚至不用多反应一秒，他就知道这完全是个色胚。

　　好家伙，被拐到鸡窝里了。

　　那主人家见到钟迟的眼睛立刻惊喜，他凑过来一把推开那个色胚，仔仔细细地看着这双漂亮的眼睛，“真是个精致的alpha，肯定能让圈子里不少omega喜欢，我要……要把你卖到……五百万！”

　　所谓的主人家是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油光锃亮的脸，一张口还能喷出两个唾沫来，看得钟迟不由得反胃。甚至因为他身上那股不知名的味道，钟迟怂着鼻子想躲，却又被立刻拽着头发直视过去，“你可真漂亮”

　　钟迟现在还能礼貌的陪个笑，“小爷只值五百万吗？”

　　“哼，这算抬举你”男人松开他，起身一脚踹到钟迟肩膀上。这个力道并不小，让他不由得闷哼一声，临到死前，钟迟都没能有一丝紧张或是恐惧，只是会觉得还要挨打这件事未免有点太过分了。

　　他不清楚这里是哪里，更不敢随意搬出什么身份，万一刚好怼到枪口上，只怕死得更快。

　　于是钟迟老老实实地挨了一脚，又继续跪好不说话，他看向从怀里爬起的omega，眼睛转了两圈，思索再三，觉得从窗户哪里跳下去是唯一的出路。

　　大概只是二楼，外面有棵树，不过太黑暗了，具体的情况无法判断，但是这值得赌一把。

　　钟迟下意识冷静的判断，他动了动被绑在身后的绳子，是非常细的麻绳，要凭力气拽断是没可能的。打的是死结，勒进绳子里的程度，最好有什么利器或者钟迟牺牲自己的左手……

　　“你，去给他衣服扒开，拍几张照片”肥头大耳的男人指挥这旁边那个刀疤男动手，于是刀疤男走过来，弯腰蹲在他面前。

　　“这种对alpha的活能不能别让我干？”刀疤男吐槽道。他掀开衣服，钟迟眼尖的瞧见那匕首后面还别着一把枪。看来他们城外的人配枪并不罕见，甚至钟迟还要思考一下跳窗逃跑会不会被子弹击中。

　　“你尝过alpha的味道就不会怎么说了，这种人也别有风味，尤其是那种反抗激烈的”那主人家边说边笑，像是胖到走不动道的猪，甩着油和汗吐着舌头，唾沫横飞的硬要与绯色擦点边。

　　钟迟看着想吐，没来由的对比了一下，果然还是霍慈能接受一点。

　　于是钟迟没再思考选择舍弃左手，骨头咔嚓一裂就从那绳子里钻出来，右手来不及脱掉绳子抓住刀疤男腰间的匕首就插进他的脖子里，他的速度快到这种城外人也得思考一下专业度。

　　这种时候钟迟真该谢谢自家亲姐，她亲自带自己打过几场黑赛，挨打挨得多了就会反击了，幸亏有小时候学泰拳的底子在，他好歹没再吃过亏。

　　不过黑赛毕竟黑赛，打残打废不负责，所以钟迟学来的招数甚至可以说下三滥。在城外这种还算有组织的游猎里，更是不要命的打法。毕竟组织老大讲面子，真搞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也不符合那比天还大的面子。

　　不过死要面子活受罪，钟迟深深的知道，想要护着自己的脸就得挨打，后来觉得一张面皮破相就破吧，总比残废好，打着打着也算开窍。

　　那是钟迟赚到的第一桶金，全上供给亲姐了。具体怎么被骗走的他也记不清了，反正就只觉得那一通花言巧语他整个人就转向了。可好歹是亲姐，最后还是留在手里两百说是……奖励。

　　“*文明用语*”钟迟一手护着那个omega，在刀疤男血崩之后，他立刻把这死人当护盾挡下了那头猪的两枪。

　　好歹是自家兄弟，那两枪立刻心疼得不行，趁着这个犹豫的空挡，钟迟迅速拔出刀疤男的枪对准那头猪打过去。不过他的准头并不好，于是钟迟忽然懊恼没有乖乖听钟帆的话练练枪。

　　她总说什么自己一定会摸枪之类的，但钟迟总觉得自己这三点一线的生活不需要，现在发现，这样的生活也不错嘛。

　　那omega瑟缩着，不过钟迟没松手，他就一直被摁在那温暖宽厚的怀里。视线全被遮住，他只能闻见钟迟身上的味道，感觉到他的呼吸以及极速跳动的心脏。他不清楚吊桥效应，但他明确自己现在会爱上这个味道。

　　钟迟转身朝着窗户打出去两枪，然后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完全出于求生的本能，靠着飙升的肾上腺素扛起omega撞碎玻璃跳了出去。外面是青石板，钟迟感觉自己后背着地的一瞬间一口腥甜的血立马就堵在喉咙了。

　　“哥哥……”omega爬起来，没站稳的时候，手腕上立刻牵来一只手。

　　钟迟来不及迟疑，他带着omega爬起来往外跑，枪声就在后面追。突然，这基地的一道强光立刻打在两个人的身上，将他们的身影无一错漏的亮出来，就算现在想躲也是徒劳。就在这时，一颗子弹射进钟迟左肩上，直直地穿透了身体，只稍微再低一掌，那颗心脏就会立刻停止跳动。

　　“哥哥你！”那omega吓了一跳，虽然从他被钟迟扛出来的那一刻就挺惊吓的，可直到看见这颗子弹射穿身体时，他才恍然警觉，这TM真的是在亡命路上。

　　钟迟死咬着牙往前跑，这一片大概都是鸡窝的范围，所以几乎四面八方都是人。他意识到反抗是最错误的做法，不过都走到这一步了，根本就没有后悔的余地，“抱歉啊，把你往火坑带了”

　　“哥哥别这么说……你、你还好吗？”

　　“我……不太好……”钟迟没力气了，肩头的血不停往下流，他只能跪倒在草泥混着青石砖的地上。粗重的气息无法支撑他再次起来，在子弹进入身体里的那一刻，他就没什么斗志了，反正左右都是死……

　　“哥哥……”omega紧紧握着他的手，可忽然他眼见着所有人收起了枪，都无比恭敬地弯着腰迎接这个刚刚到来的男人。是个四十左右的成熟男人，棕咖色的大衣长到膝盖，蓄着短茬的胡子，眼睛含着沧桑却又温柔，一顶白色的帽子上别了西四区的标志徽章，那是个在西四区足够有权势的男人。

　　来者微微弯腰，看向钟迟，“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钟迟只能勉强撑起半个身体，然后慢慢吐出两个字，“钟迟”

　　男人几乎下意识的倒吸一口凉气，他挥挥手，身后的一众人立刻上前小心翼翼的架起还剩一口气的小老大，那简直跟捧个水晶在手里没什么区别。城外人粗糙惯了，处理伤口更是称得上大开大合，但这钟迟可是城内富养出来的娇公子，生怕整出个什么幺蛾子来又惹得老大动怒。

　　短短三个小时，发生的事情可以说是翻天覆地了。

　　一个小时前，钟帆通知了西四区干部，十分钟后有兄弟举报自家大哥干的缺德事，二十分钟后西四区包括一二三区全部人心惶惶起来，半小时后干部杨处理自家这档子烂事，四十分钟前后杨得知有可能是自家人拐了自家人，五十分钟后杨赶到窝藏点。

　　现在，杨找到了自家小老大，那简直和老大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为了保险他还是问了一句，问完心更凉。合着自己手底下的兄弟绑了小老大，到时候老大迁怒的话他肯定是要第一个挨罚。

　　这生活真是越过越有盼头了。苦笑.jpg

　　“把他交给我吧”霍慈后脚赶来，倒是一路靠着一点可怜的监控，拿着地图看，又根据军属掌握的线索锁定这偏僻的位置。他能找得到，纯粹靠着之前军属的报案，手底下的人围剿过几次，但因为一直没找到据点也就搁置了，现在倒好，还真被他找到窝点了。

　　手都握成拳了，接过钟迟的时候还小心翼翼。他知道那子弹穿过身体有多疼，知道骨折到变形的手是忍受了多大疼痛，可这人只是留着一丝视线慢慢地喘着气，就像无数个死在他怀里的人，不管怎么样都留不住那样的生命。

　　“钟迟……”霍慈红着眼睛，脚步不停地往前走，他抑制住发抖的手，无比沉稳，就像无数个抑制本能的瞬间。他想把钟迟永远绑在身边，永远，最好从现在开始，为什么要在乎他愿不愿意，为什么不能顺着自己的心思……

　　“霍慈……”钟迟有气无力的吐出两个字。

　　“我在”那时的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霍慈这两个字里全是隐忍，哭腔并不重，只是隐隐的颤，像是什么东西忍不住要突破铁链。

　　“我……不喜欢你，也不会喜欢你的”

　　零点，新生世纪的37年，新年的第一天，霍慈听见了最为明确的拒绝。

　　算什么呢？

　　霍慈你这样闷头砸上去，终于满意了吗？听到了这句话，后悔吗？

　　人真是奇怪的生物，爱而不得会哭，失而复得也要哭。人类哭泣似乎就是因为失去了选择哭泣的权利。

　　他最终还是没能回答一句话，只有到嘴边的单音节最终还是在寒风里化作了气声。霍慈深吸了一口气，才慢慢的缓缓的吐出去，就像撕心裂肺地要把钟迟拨出去一样。

　　怀里的人好轻，却不知道为什么能够压得霍慈走不动。

　　冷风吹得厉害，他把钟迟紧紧搂在怀里，手没有颤抖，脚下的步伐很稳很快，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是那根铁链缠得更紧，罩了一层又一层的钢铁，它的主人发誓再也不会打开，就像那只亲手杀死的小狗。

　　似乎发生了很多事，但是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