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店与茉莉花》鸦话黑白

3、拥抱

　　林霁没想到会和苏焉再次见面，更没想到会在这样狼狈的情况下。
　　苏焉出现在这里，让整个场面看上去十分违和。
　　苏焉和他不同，是正经的矜贵公子哥，拥有良好的家世作为后盾，也拥有所有钦慕者将之视若珍宝的呵护。
　　最初，当林霁得知林靖成暗恋苏焉时，曾偷偷跑去看苏焉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只是远观的一眼，林霁便绝望了。
　　林霁跟着林靖成参加过很多饭局，亲眼见过无数的美人，然而没有一个能够比得上苏焉。
　　苏焉一个美到让人升不起嫉妒心的人。
　　他只是穿着普通的白体恤、牛仔裤站在那里，林霁都觉得，全天下的Alpha喜欢他都理所应当。
　　但是这样的美貌同样能够招致灾祸。苏焉本身家世不错，为他解决了大部分的骚扰。
　　剩下的那一小部分便来自林靖成。一个比苏家更强的家族的太子爷。
　　苏焉穿得很少，在寒冷的冬日，竟然只穿了一件毛衣。他的腺体上贴着阻断贴布，埋头在林霁怀里压抑地哭泣。
　　林霁有些不忍，这毕竟是他兢兢业业为林靖成看顾了两年的人。他叹了口气，想要脱下自己的羽绒服给苏焉披上。苏焉却不松手，牢牢的抱住他，像是生怕林霁推开他就跑了。
　　“苏焉，穿上衣服。”林霁哄道。
　　苏焉却没有回答他，而是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哭诉道：“你不在，他们都欺负我。”
　　林霁有点烦，现在显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等陈谅生的人追过来，苏焉不好说，但是他肯定就完蛋了。
　　林霁只能继续哄他：“苏焉，我们先离开这里。等去到安全的地方，我们再说别的好不好？”
　　苏焉抬起头来看向林霁，像是祈求一般：“先生，我知道哪里有安全通道。可是，别把我送回林靖成那里好不好？我害怕……”
　　看着泪眼婆娑的苏焉，林霁的心倏得一下就软了。那些不想让林靖成和苏焉在一起的心思才慢悠悠地爬上来，占据大脑中需要思考的一部分。
　　“好，我不送你回去。”林霁推了推苏焉，他这才松开手臂，小鹿一般的眼睛仍直勾勾地盯着林霁。
　　林霁赶紧脱下羽绒服外套给他披上，扶住他的肩膀：“安全通道在哪，你带我走好不好？”
　　苏焉点头，随即拉开柴堆，露出下面的地窖入口。
　　警铃忽然在林霁脑海中响起，他狐疑地看向苏焉，用尽量柔和的语气问：“苏焉，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地窖往往只有一个出入口，内部氧气稀薄，每到冬季，偶尔能看见往地窖中取物却因缺氧昏迷乃至死亡的新闻。
　　现在苏焉笃定这里有一个安全通道，林霁不得不怀疑。
　　林霁忽然严肃起来的表情让苏焉有些害怕，他抓住林霁的手，声音都有些发颤：“林靖成是个混蛋，我父亲强迫我嫁给他。我是逃到这里来的，我不要再回去了，我不要再被关起来，过着像金丝雀一般的日子。”
　　林霁捕捉到了他话语中的关键词，“逃”。
　　以林靖成对苏焉的重视程度，苏焉逃跑了，林靖成肯定会不顾一切的去找他。
　　“你逃到这里来多久了？”林霁问。
　　如果他出逃只有几个小时，甚至几十分钟，那么林靖成应该很快就能找过来。
　　自己和林靖成终究相识二十多年，被林靖成抓住总比被陈谅生抓住安全。
　　苏焉委委屈屈地说：“两天了。先生，我有点饿。”
　　两天，凭借林靖成的本事，竟然会找不到苏焉的踪迹吗？
　　林霁有些怀疑，伸手握住苏焉的上臂，逐渐用力。苏焉吃痛，轻呼一声。
　　林霁松手，看着他，淡淡道：“两天？”
　　饿了两天的肌肉状态可不是这个样子，他摸上去还吃了早餐。
　　林霁后退一步，和苏焉保持一个安全距离。
　　其实这个距离也没有必要，他一拳就可以放倒面前这个软软的Omega。
　　苏焉的手臂垂了下来，微微低头，苦笑：“先生，你不信我，对吗？林靖成那个混蛋玩意儿，你知道我为了躲他制订了多少计划吗？”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林霁侧过身子想要走，脚步一顿，还是回身，“苏焉，别在我这里说林靖成的不好。当初我来保护你是受了林靖成的委托，没了他你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也别以为我不给林靖成工作了就会听你的挑拨，他对我来说永远是最重要的人。”
　　林霁讨厌苏焉，更讨厌指责林靖成的苏焉。于他而言，林靖成只是不爱他而已，又不是对他不好。但是感情这种事又怎么能强求？
　　说完这些，林霁走到墙边查看情况，贴在墙壁上仔细地听脚步声。
　　忽然，一点细碎脚步声从他的左后方传来，他正打算进房屋内躲避，苏焉冲过来猛地拽住了他，低吼道：“有信息素的气味，跟我来。”
　　见林霁不动，苏焉率先跳进地窖中。林霁见状心一横，跟着苏焉下到地窖，跳下去前顺手遮上伪装。
　　木门关闭，地窖内变得一片漆黑，空气有些沉朽，不过林霁感受到了些微的风，看来不需要担心缺氧窒息的问题了。
　　两人掏出手电筒照明，苏焉还是走了过来，拉住林霁的衣袖。
　　林霁瞥了他一眼，没有挣脱。
　　“怎么走？”林霁问。
　　苏焉拉着他穿过空荡荡的地窖，林霁隐隐看到了人类生活过的痕迹。拿手机照了一下，是一堆自热锅的垃圾。
　　苏焉顺着他的手机光看去，没有说话。
　　林霁却有些拉不下脸和他道歉，手机移开，继续跟着苏焉往前走。苏焉像是有了底气，把自己冰冷的手挤进林霁温暖的掌心。
　　两人走了没一会儿，一条土楼梯出现在视线中。在地下，林霁清晰的听见了车轮碾压土地和杂草的声音，说明这里已经远离村庄内部。
　　“这里是哪里？”林霁问。
　　“从洞口出去就是一个小山丘，翻过这个小山丘，就可以看到大马路了。”苏焉说。
　　林霁看了眼手机，还是没有信号。大马路像是曙光，勾引着他赶紧出去。他想尽快确认同事们是不是已经安全逃脱，去新城看铺面的老板是否安全。
　　这种悬而未决的状态难得的让他焦虑，但是他又不得不考虑那些汽车声的源头。
　　在这郊区，如此密集的车轮声，可真不像是无关路人们造成的。
　　“我得出去抢一辆车，”林霁说，“你跟着我，别害怕。”
　　苏焉紧紧的握住他的手，用力的点了点头。
　　“我不怕。”
　　和苏焉确认了这外面的客观条件，林霁推开地窖的门快速趴进杂草遮蔽的柴堆后，帮苏焉扶住门，等他上来之后轻轻放下。
　　借助杂草的间隙，林霁可以看见陈谅生的队伍正在围着废弃村庄巡视。车辆很多，速度非常快。他还看见有些人已经进入村庄内部进行排查，大有种不把他找出来绝不罢休的架势。
　　林霁有些庆幸，幸好他和苏焉从地窖里出来了。他直接从地面上突围的可能性很小，更别提还带着一个拖油瓶。
　　不过看到面前的情状，林霁决定改变策略：“苏焉，我们绕过小山丘，然后报警求援。”
　　苏焉没说话，只是默默的抓住了林霁的手。
　　林霁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觉得相隔一年，这人变得越发黏人了。看来自己不在的日子，苏焉应该明里暗里的受了别人不少气。
　　林霁将他拉到身前，一手抓住他的手，一手搂着他的背，不让他蹲太高。
　　林霁看中了一条有树木遮蔽的沟壑，等走过了这一段后，先一步爬上去，带着苏焉往上爬。
　　就在这时，汽车加速的声音骤然增大，林霁心中一紧，拽住苏焉把他推了上去：“快走！”
　　自己匍匐在原地，回头查看情况。
　　一列黑色的越野车朝着民居奔来，陈谅生的车队阵型出现一点骚乱。
　　属于林家的标志性黑色车队，林霁认得。
　　陈谅生显然也认识，很快，陈谅生的小弟们纷纷停车。最初和林霁交涉的那名青年下车，揣着手等待。
　　急刹带起浓重的烟尘，银徽黑衣人下车，和青年握手，两个人开始交谈了起来。
　　林霁松了口气，至少生命应该还是有保障了。他看向爬了已经有一段距离的苏焉，心中发涩。
　　林靖成发现陈谅生的异动，多半是以为对方抓住了苏焉，所以着急忙慌的赶了过来。
　　但林靖成若是发现，陈谅生只是想报复害他毁容的自己，林靖成会不会感到失望呢？
　　但这些都不是他一个已经辞职了的人应该考虑的了。
　　林霁快速爬上小丘，追上苏焉的步伐。
　　苏焉爬得很艰难，脸色都白了。林霁扶了他一把，托住他的脚：“用力蹬，过了这里就好了。”
　　苏焉踩着他的脚翻上一片较为平坦的小坡，跪在地上大喘气。
　　林霁猴子一般爬上来，用较为干净的手背挡住苏焉的口鼻：“慢点呼吸。”
　　苏焉托着他的手按在自己脸上。
　　林霁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心中还是不忍。沉默片刻，他道：“你之后有地方去吗？我那里是肯定没办法收留你的。我现在和一个好心人住在一起，我不希望我过去的那些事情打扰到他。”
　　他顿了顿，又说：“你一个这么漂亮的Omega在外面实在是太危险了。虽然你作为S级可以给对方施加信息素窒息，但是信息素如果耗竭，或者陷入发情期，都是很危险的。”
　　“那你是想要我回去和林靖成在一起吗？”苏焉看着林霁，两行清泪滑落。他抓着林霁的手，见林霁没有回答，低下头，泪水落在林霁手背上，大风一吹，冷得可怕。
　　“先生，算我求你，带我走好不好？”苏焉往前挪了两步，小心翼翼地搂住林霁，埋头在他颈窝里哭诉，“我为什么要是Omega呢？我为什么非要遭受这些呢？”
　　林霁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毕竟自己曾千百次的在混沌的夜里问自己，为什么自己不是Omega。
　　如果他是Omega，会不会和林靖成的结局就有所不同。
　　他曾经还想去做变性手术，但因为只是C级Beta，实在不具备手术指证所以只能放弃了。
　　“我……”林霁踌躇着开口。
　　苏焉这时忽然抬头看他，目光祈求：“先生，既然结局都是这样，当年为什么不直接让我死掉呢？”
　　林霁看着苏焉，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那年的苏焉激愤而决绝，然而如今的苏焉像是被打断了脊梁，痛不欲生的模样落在林霁眼里，让他升起感同身受的悲怆。
　　林霁终究还是抬起了手，搂住在自己宽大羽绒服中显得瘦弱无比的苏焉。
　　“苏焉，我再帮你一次就是了，别这样对自己。”
　　苏焉紧了紧手臂，将自己埋进林霁的怀抱，感受着对方胸膛的起伏，眼底流光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