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芒》雪蚕

68、哪是我们的家？

　　从孟家老宅回来后，余柚音坚持住酒店，任凭戚韵怎么劝说，都未能动摇她的决定。
　　两人并肩而立，齐齐望着那纤细的背影，直到那人完全消失在视野范围中。
　　戚韵内心憋着一团火，对于这两年孟颂无法两全，选择掩耳盗铃的做法十分诟病。
　　她语气不善：“你就打算一直怎么下去，让柚音一直没名没分？她是你孟颂的女儿，你得对她负起责任。”
　　孟颂捏了捏眉心，缓缓道：“你别操心那么多，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
　　“等把阿淑找到。”他补充说。
　　这还差不多，戚韵神色缓和下来，她对孟颂说：“这些事我本来不该多过干涉，可是柚音这孩子我是真挺喜欢，她真的挺遭罪，既然父女相认，你就该好好补偿，尽些做父亲的责任，毕竟……”
　　“毕竟什么？”孟颂疑惑地看向戚韵。
　　“没……没什么。”戚韵慌了神色，伸手把宽松的连衣裙扯了扯。
　　孟颂看着她反常的举动，微微眯起了眼睛：“你最近是不是胖了？”
　　戚韵松了口气，眼刀射向孟颂：“我这叫丰满，懂不懂啊你。”
　　一大堆事等着解决，孟颂不想同她斗嘴，他嘱咐戚韵多陪陪余柚音，然后便回了公司。
　　余柚音打开房门，还未等她喘口气，手机便响起了铃声。
　　把手机拿出后，余柚音看着上面陌生的手机号，她来不及多想，即刻按下了接通键。
　　“喂……”余柚音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电话那头传来彭淑的声音：“柚音，是妈妈。”
　　听到熟悉的声音，余柚音眼眶中的泪水滚落，她沙哑着嗓子问：“妈，你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柚音别哭，妈……妈就是出去散了散心，这不听说你回来，就想着跟你打个电话。”
　　彭淑的语气很是平常，像是告诉女儿今天吃的什么一样。
　　晶莹的泪珠挂在睫毛上，余柚音语气有些急切：“那前几天你打电话，是不是因为孟家人找了你？他们有没有对你做什么？妈你现在在哪？还好吗？”
　　“邹洁平土埋到喉咙的人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惹不起就躲呗，她还能把我杀了啊。”
　　彭淑故作轻松道：“再说了，我可舍不得死呢，我还没看着你成家，怎么可能会丢下你不管。”
　　听到这番话，余柚音忍不住想起监控中的画面，在结合母亲现在的故作轻松，她的心简直痛得不能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久，余柚音低低地应了一声，像是相信了彭淑这番解释。
　　“妈。”余柚音突然出声，像是下定某种决心：“我还有三年多就能毕业，学业我有信心，你跟我回d市，我会照顾好你。”
　　彭淑经过这两年的治疗已经好转很多，已经不会再危及生命，但后续还需要漫长的复诊和检查，以确保癌细胞不会扩散。
　　可是“照顾”这两个字对余柚音一个大一新生来说，实在有够勉强，尽管她说的轻松，可彭淑知道那样的话，她会给女儿添上不少麻烦。
　　电话那头的彭淑迟迟没有应答。
　　像是知晓彭淑的顾虑，余柚音又道：“说不定到时候还得妈你来照顾我呢，而且咱们俩时常见面，我也能少担心些，学业也会更急用工呢。”
　　彭淑掂量着余柚音的话，良久后，她深深叹了口气：“既然你向我保证，妈就相信你这么一次，可要是影响到你，我立马就走。”
　　余柚音用食指拭去眼角的泪水，终是破涕为笑：“好好好，到时候您揍我一顿再走。”
　　“鬼丫头尽出些鬼点子。”彭淑笑骂道。
　　约定好去高铁站的时间后，余柚音给孟颂打去了电话，向对方告知了彭淑的近况。
　　“什么？”孟颂坐直身体，将手中的文件丢在一旁：“阿淑跟你打电话了，她没事！？哈哈哈，太好了。”
　　“嗯。”余柚音应声答。
　　得到肯定的回应，孟颂松了口气，碎碎念般嘀咕道：“说来也是，阿淑跑出去也不说一声，我还以为是母亲把人绑走，对此出言不逊，唉……不说了，人没事就好。”
　　“这边的医院和环境很好，可却不太适合我们，所以我打算带我妈一起回d市。”
　　为什么不适合？孟颂几乎都要脱口而出，话到这边，他却沉默了，而知晓余柚音口中的“不适合”是什么意思。
　　“我妈是有些不近人情，可是柚音你相信我，我会处理好一切，你是我的女儿，我不会委屈了你的，我会补偿你们母女的。”
　　“母亲的病情得到控制，这就够了，至于别的，我们实在不敢多做妄想。”余柚音的声音不染一丝情感。
　　对于孟颂，余柚音想不出自己该用怎样的态度面对，她只知道，这家人，不是她们能惹得起的。
　　余柚音说完，不等对方应答，便已挂断电话。
　　高铁发车半小时前，余柚音等候在车站内，她坐在候车室，有些百无聊赖的摇晃着手中的矿泉水瓶。
　　周围人声嘈杂，每个人都行色匆匆，仰着头去看大屏上的车次和发车时间，只有她，似乎隔绝在外。
　　“柚音。”
　　一个温柔却又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声音不大，却一下子击中余柚音的心弦。
　　她呼吸一滞，猛地抬头朝声音源头望去，见对方完好无损，甚至状态比之前还好时，这才松了口气。
　　余柚音三步跨作两步，双手紧紧握住对方的手，看着失踪许久的彭淑，她心中有一万个疑惑要问。
　　万般话语涌在心头，最终化作一句：“妈，你……你是不是瘦了？”
　　“啊？”彭淑皱了皱眉，情不自禁地抚上脸颊，然后她解释说：“可能是这几天到处逛着玩，所以才瘦了点吧，不过也不是什么坏事，医生跟我说多呼吸新鲜空气，适当的走动对我的病情有好处。”
　　余柚音点头：“嗯嗯，医生说得对，除了这个，妈你还得保持心情舒畅才是。”
　　“好好好。”彭淑脸上带笑，对于女儿的提议连连答应：“我家柚音也是医生，我听柚音的。”
　　“现在还不是呢……”余柚音小声的反驳，她低着头，目光被逐渐被彭淑上衣吸引。
　　在周围人都还穿着单衣的时候，彭淑已经穿上了外套，亚麻色的针织开衫，显然跟周围人过得不是一个温度。
　　右手袖口相比左手大了些，像是里面缠绕着什么。
　　余柚音的眉头不自觉的皱起，她抬眸想问彭淑，却撞见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
　　“我……我那个……出去玩不小心扭到手腕，这是贴的药膏。”说完，彭淑举起手腕展示；“不过已经快好了，你看。”
　　知道瞒不住女儿，彭淑索性也没隐瞒，但对于受伤的原因，却是含糊不清。
　　余柚音将眼中复杂的情绪掩藏，抬手轻轻把彭淑的手按下：“勤换药，这受伤的手就别再使力了。”
　　见余柚音没起疑心，彭淑暗自松了口气，然后，她向对方保证：“好好好，我一定谨遵医嘱。”
　　“嗯。”余柚音别开头，闷声闷气地应了一声。
　　之后等待发车的半小时，余柚音都没再说话，她拉着彭淑坐下，眼睛时不时往对方手腕瞟。
　　这些天，余柚音的神经一直紧绷着，直到现在还未曾好转，任何风吹草动，都足以让她不得平静。
　　两市离得不远，乘坐高铁也只需要一个多小时，如今不是旅游季，所以车上的人并不是很多。
　　乘务员穿着深蓝色制服，穿梭在各个车厢里，目光巡视周围，时不时抬手将行李架上的行李推进靠里的位置，已确保座位上乘客的安全。
　　余柚音与彭淑斜对面坐着一对中年夫妻，男人戴着副眼镜，应该是从事教育类工作，看起来十分儒雅，女人扎着低马尾，眼角虽有些许皱纹，但气质温婉，说起话来很是温柔。
　　女人将一旁的汽车模型拿起，对男人说：“你说明明喜不喜欢这个啊，早知道把另外一个也买着了，这样好歹有个备用礼物。”
　　“只要是你买的，明明都会喜欢的。”男人对妻子笑了下，宽慰道：“还有两个多小时就到了，你与其胡思乱想这个，还不如想想回去给明明做什么好吃的。”
　　女人抬了抬眉毛，语气中满含骄傲：“肯定是糖醋排骨了，明明从小就爱吃我做的，外边饭店都没我做的好吃。”
　　男人“嗯”了声，随后笑着摇摇头，一脸宠溺。
　　彭淑看着他们出神，直到余柚音将矿泉水塞到她手中，她才有了反应，眼睛一直盯着余柚音，像是有话要说。
　　出去买个水的功夫，就见到这样的彭淑，余柚音一头雾水的问：“妈你怎么了吗？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彭淑像是没听见般，她握紧手中的矿泉水瓶，目光又飘到斜对面，喃喃自语道：“柚音呐我们……以后哪是我们的家？”
　　走路声，谈话声，还有列车进入山体隧道破开气流的“簌簌”声……一阵黑暗过去，重新得见的阳光，刺得余柚音眼睑颤动。
　　她没有回答，突然变得沉默，一直转头看向窗外。
　　不知道过了多久，余柚音像是疑问又像是回答般说：“应该……是在前面吧。”
　　彭淑闻言侧目，以为女儿是想让她朝前看，便连声应和：“是是是，咱们往前走，坚决不回头，只要我们母女俩在一起，一切问题都不叫问题。”
　　余柚音笑着点了点头，并没有多做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