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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清川医院 ...

  •   祈愿眉头轻皱,怪不得从刚进这扇门开始,他总觉得眼睛就像蒙了一层雾,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他看了看池隐手中的盒子,又看了看手术台上的尸体,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明显看见尸体似乎动了一下,是搭在床沿的手指垂落一根。

      脑海不由浮现一个荒诞的念头——诈尸。
      这个想法一出连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这年头谁还流行诈尸,都是直接变鬼吓人好吧。

      池隐把盒子放回原处,一回头对上笑得一脸灿烂的某人,狐疑道:“笑什么?”
      “没什么。”祈愿摇摇头,“只是在想,我们两个看到的不一样,这扇门要怎么破。”
      池隐莞尔:“既然跟视觉有关,那就在视觉这一方面找。”

      视觉?怎么找?
      这里的一切事物在他们俩眼中都是不同的,一滴雨珠落到地面分溅的不同成分的小雨花会落到各个地方,和吹散的蒲公英一样,他们本质上都是“物”,只不过在每个人眼里是不同的“物。”

      祈愿和池隐拥有两对不同的眼睛,如果是单纯的解谜游戏,那么他们的眼会是一颗得力的棋子。
      而现在,他们不仅有两对眼睛,还被两种不同的“物”全部占据,即使他们找到了两条不一样的线索并把它们拼合到一起,组成一团更大的线索羽翼,可又有谁来证明他们所看到的的一定是物质本原呢?

      祈愿想不通这个道理。
      池隐曾经说过,人会被自己的眼睛欺骗。倘若一开始他们就轻而易举猜到的“视觉”线索也是假象呢?他们要怎么破解这场蒙骗之局?

      祈愿捻着耳垂,毫无负担地坐在尸体旁,一边思索一边观察急诊室。在池隐看来,他正跟一个腐烂的尸体紧紧挨着,衣摆还时不时擦过已经成白骨的胳膊。
      画面太美实在令人难以直视,池隐艰难地移开目光不去看他。他把所有能打开的柜子全都打开,发现里面除了做手术时必备的物品,剩下的就是些无关紧要的药剂和生活用品。

      场面陷入僵局。
      正在思考的祈愿忽然感觉自己衣摆被什么东西拽了拽,侧头一看,床上的尸体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修长纤细的手指紧紧攥住他的衣服,正微笑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
      祈愿:“……”
      还真他妈诈尸了?

      他眸光一寒,趁着尸体还未做出什么动作之前,快速将衣摆撕开。
      池隐听到动静朝他的方向看去,祈愿已经跳下手术台拉着他往墙角退去。

      和他拥有相同容貌的尸体“祈愿”坐起来,一双浅瞳眸子发出黯淡的光泽。他勾着唇僵硬地朝他们走来,所到之处汇聚了大片黑暗将急诊室的光一点点吞噬。
      这一幕在池隐眼中就比较神奇惊悚了——那具腐烂成半具骨骸的尸体离他越来越近,蠕动的蛆.虫仿佛近在咫尺。

      “怎么办?”祈愿低声问。
      “跑。”
      “怎么跑?”祈愿声音冰冷,“这里已经是死角了。”

      池隐一言不发,抿着唇观察四周。
      除了那张手术台和他们站的死角没被黑暗吞噬,剩下的所有墙壁和缝隙都被尸体身上源源不断涌出的黑暗占据了。
      像蜇伏森林的恶鬼,向他们引魂招手。

      突然,一股大力冲击池隐的肩膀,池隐的后背撞向角落折曲的墙壁,那是仅剩的最后一点安全区域,而祈愿却留给了池隐。

      池隐呼吸一沸,错愕的看着祈愿。尸体和他近在咫尺的距离,眼看就要穿过他的身体,祈愿忽然偏头对上池隐的目光,咧嘴一笑,露出漂亮的小虎牙。
      他嘴唇轻动,轻声对池隐说了最后一句话。虽然黑暗已经淹没了他精致的脸,可池隐还是听清楚了。

      他说,池医生,如果我没有活下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连同我的那一份。
      池隐颤抖地伸出手想抓住他,可碰到的却是如利刃般的黑暗,鲜血顺着指缝绞流,落到手腕,最后浸湿衣袖。

      他像是感受不到痛一般,一直在黑暗里抓寻着什么,但始终什么都抓不到,留下的只有皮开肉绽的手。
      黑暗如潮流一般退去,那具恶心的尸体也携带着祈愿一同消失不见,急疹室中只剩下池隐一人,一切如常,好像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

      池隐半垂着眼皮,灯光下分割的明暗界限隐去了半边脸,看不清什么表情。鲜血顺着指尖缓缓滴落地板,蓝色条纹病服沾染的大片血迹衬得他狼狈又可怜。
      他的脑海就像一个投影仪,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播放着祈愿将他推开时的样子,还有对他说最后一句话时的样子。

      这种感觉很特别,掺杂太多复杂的感情。他很疑惑祈愿的做法,人都是自私的,总会在走投无路之际牺牲他人保全自己,所以他从不指望会有一个人牺牲自己保全他。
      因为从没有遇到,所以才不愿想,没什么重要意义。

      祈愿的做法就像一把铁锤用力捶在他坚硬的防护罩上,外壳一旦出现裂痕轻轻一碰就容易破碎。
      池隐兴奋又遗憾。

      兴奋的原因,他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遗憾的是,这是他第三次没有好好保护他,若再有一次别说祈愿,恐怕连他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他会记恨自己一辈子。
      这种想法一出,池隐就怔住了。

      很奇怪,为什么会是三次?严格来说,他和祈愿只认识不到半天时间,连陌生人都不算,记忆里也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他因为这个陌生人卷入了一次又一次的危险,但他并不恨他,相反,随着这个人的出现,他空洞的躯体就有了灵魂。

      他感受到了心脏的跳动和血液的沸腾,是暖的,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温度。
      ·

      酒吧灯光迷乱嘈杂,头顶的聚光灯筹光交错,吧台前的不少女性穿着性感的衣服,化着妩媚的妆容,时不时抬眼偷瞄拿着高脚杯的调酒师。
      齐远穿着一身黑色衬衫,修身剪影衬得身材愈发完美。他低头正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完全与嘈闹的外界断了联系。

      “帅哥,能给个微信吗?”
      一个长发波浪卷,化着精致妆容的女人走过来,晃着高脚杯中的红酒,杯沿对着祈愿微微下垂。

      齐远淡漠地抬起眼,在震欲的音乐声中缓缓吐出两个字:“不能。”
      “为什么?”女人用另一只手勾着胸前的卷发,继续对着他放电。

      “酒吧没有这项服务。”
      “那在酒吧外总可以吧?”
      “不可以。”
      女人不甘心地走了。

      下班后,齐远换了件衣服走出酒吧,凌晨三点,中华街冷冷清清看不见几个人影,天朦朦胧下起小雨,空气中浮着一层淡淡的湿气。
      “哥!”齐绍西抱着一件外套对他招招手,齐远脚步一顿,走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语气透露着说不出的淡漠疏离。
      齐绍西献宝似的把外套递给他:“刚跟朋友聚完餐,顺道过来接你下班,哥,你把外套穿上,下雨了。”
      齐远没接:“先上车。”

      车内,齐远把车窗摇下半截,纤长的手指夹着一根烟,烟雾缭绕,模糊了青年骨骼分明的棱角轮廓。
      齐绍西盯着他手里的烟,欲言又止,想告诉他哥不要抽那么多烟对身体不好,但又怕他哥闲他多管闲事,只能忍住。

      灌进来的风把祈愿的头发吹的凌乱,微长的发丝扫落嘴角,他抖了抖烟灰把头发挑开,“以后别来了。”
      齐绍西瞪大眼睛:“为什么?!”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可我已经成年了,哥。”齐绍西情绪有些激动:“你们不能这么困着我,我有自己的意愿,也有自己的人生,我知道什么地方该去什么地方不该去!”

      齐远嗤笑一声把烟掐灭,“我想你可能误会了。你想怎么样我不管,只是,离我远点。”
      齐绍西双眼通红,死死咬住嘴唇,齐远的话就像一把钝刀深深扎进他的胸口,难以忍耐,“哥,你明明知道你说这句话……我会恨你。”

      齐远握着方向盘的手一僵,“随你。”
      窗外风景稍瞬即逝,齐远说完,车内就陷入了一阵诡谲的沉默。
      齐绍西偏头看着窗外,暖色系列的霓虹灯光连成一条直线无限延长,绰绰树影仿佛透过窗户遮住眼睛,只一瞬间,暗淡的阴影就会被光驱散,紧接着又是新的黑暗,反反复复,一轮又一轮。

      齐远把车停在小区门口外,离他们住的单元还有一段距离,齐绍西就跟赌气似地走得飞快,齐远在他身后保持应有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跟着。
      齐绍西走到转角没两分钟,一道凄厉的尖叫声划过天际,紧接着便传来殴打咒骂的声音,隐隐夹杂着齐绍西的叫喊声。

      齐远脚步一顿,心里怒骂一声,等到了小巷时齐绍西正跟一个男人拳拳相撞,角落里还有一个女人双手环胸,瑟瑟发抖。
      齐远夜视力好,一眼就看到女人身上的伤痕。男人一边挥动拳头一边朝女人大吼:“安杳,他就是你在外面的野男人是不是?老子在家供你吃供你喝,你居然敢背着老子找别的男人,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安杳缩在角落,头发散乱,或许是男人的话刺激到她,她把身体抱得更紧,神情崩溃,“不,我没有!”
      齐远站在如墨色一般的黑暗里,双眼朦胧,低喃重复着安杳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安杳这个名字好熟悉,就好像他听到过。

      再仔细看这个女人,齐远也觉得无比熟悉。耳边不断响起一道声音,是他自己的声音。
      ——“把我当成他,杀了我。”

      这里的一切在齐远眼中竟有些不太真实,不管是眼前的齐绍西还是安杳,亦或是这个连脸都看不清的男人,齐远都觉得他们不该出现在这里。
      不!应该说是他自己不该出现在这儿。
      可他不属于这里,又该属于哪里?

      另一边。
      齐绍西被男人打掉了一颗牙齿,又被男人一脚踹倒在地。他跪在齐远脚边,捂着肚子啐了口带有血渍的唾沫,无助地望着齐远,“哥……”

      齐远回过神,眸光一寒,抬手扼制住男人落到一半的拳头,屈膝顶向他的肚子,男人痛叫一声身体向前弓着。
      “过来。”齐远冷着声音对齐绍西说。

      这个样子的齐远着实令他有些害怕,齐绍西磨蹭了一会儿,还是乖乖走过去。
      “张嘴。”

      齐绍西听话的张开嘴。
      齐远随意瞟了一眼便对他说:“行了,闪一边去。”

      齐绍西虽然不知道齐远要干什么,但还是很听话地退到了墙角,接着便看到齐远俯下身捏着男人的下巴逼迫他抬头。然后一拳一拳砸向他肥胖的脸,直到把他的牙齿全都打掉才停手。
      齐绍西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齐远这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他只感到头皮发麻。

      他虽然知道他哥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但他没想到齐远的报复这么可怕。齐绍西不禁有些庆幸自己没真正惹怒到齐远。
      淅沥的小雨缓缓停歇,齐远喘着气站起来,干净的衣服浸染雨水和粘稠的血液,长发湿哒哒的紧贴脖颈,像是潜伏在深渊里的鬼魅,倒在地上打滚痛叫的男人为他独演一场伴奏。

      齐绍西忍不住后退一步,这个样子的齐远太可怕了,他不敢靠近他。
      齐远把目光落到齐绍西身上,眼中的戾气还没消散,齐绍西呼吸一滞,嘴唇颤抖:“哥,你……”

      “走。”
      齐绍西回头看了眼不停颤抖的安杳,又看了看已经走远的齐远,最终咬咬牙跟了上去。

      回到家,齐父齐母早已睡着,齐远洗了个澡躺在床上,月光透过白色窗纱洒进房间的一角,他惺忪的眼睛盯着天花板,有一瞬间他的视线模糊一瞬,什么都看不真实。
      整张床就像漂浮在海洋上的船只,航行久了就有种晕乎乎,不太真实的感觉。

      齐远的手背覆盖到眼睛上呼了口气。
      什么不真实,一定是他最近太累出现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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