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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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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小时后。
派出所内,警察就未成年无证驾驶狠狠教育了一番黑车司机,冼玉这才知道自己并没听错,司机确实是个未成年人,今年17,还差几个月才18。
也得知了少年的名字,南黎。
摘下帽子,少年的全脸露出,区别于南方人柔和的轮廓,南黎的脸有着属于北方人锋锐而明显的线条。
他留着一头短寸,额角有一小块不太明显的伤疤,目瞳黑而炯炯有神,是一眼望过去就能确定的、毫无遮挡的硬帅。
他此时因为心情不好的缘故嘴角微微向下撇着,周身都散发着一种阴沉的生人勿近的气场。
当然冼玉也没逃过被教育的命运——警察说:都老大不小的人了,一点儿安全意识都没有,好好的正规出租车不坐,坐黑车,还坐的是未成年无证驾驶的黑车。
两人老老实实接受完教育,警察就告知冼玉可以走了,但南黎得等等。
南黎是未成年人,也没出什么事,所以不会被拘留,但是得通知监护人过来缴纳罚金顺带把车开走。而冼玉,归根结底就是个运气太差的纯倒霉蛋。
就在冼玉即将走出派出所的大门时,身后传来一声属于少年人嘶哑的怒吼:“我说了我不找监护人,罚款我自己想办法交,你们把手机还给我!”
冼玉回头,就见两个警察死死搂住人高马大的少年,第三个警察正躲在旁边拨号。
电话响到快挂断才被接通,警察例行公事地描述情况,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什么,罚款?让他自己想办法,多大的人了,出去混了两个月一分钱没挣,家也不回,还想让我给他钱,想得美!”
电话响起嘟嘟的忙音。
冼玉迈出大门的腿又收了回来。
派出所内安静下来,几个警察面面相觑,无人注意到去而复返的冼玉。
南黎这时趁着警察松开的间隙冲开旁边大人的禁锢,把自己的手机抢了回来。
“我都说了不要叫他们,你给他们打电话也没用。”南黎木着脸,已经预料到这种情况般,表情看不出波澜,他径直走到角落的椅子上坐下,“我自己交罚款。”
“……那车呢,车你总不能自己开走。”刚才教育他们的警察声音都小了。
南黎在手机上戳戳打打的手指停顿了,片刻后,他若无其事般地继续打字:“我明天找人来开走。”
“你怎么还没走?”总算有民警注意到在门口徘徊的冼玉,奇怪地问他。
冼玉看了眼在角落坐着眉目漠然的少年,咽下想说的话,看向民警,说:“我手机没有网,想问一下最近的手机营业厅怎么走,我想办个电话卡 。”
*
在这座小城找了间酒店,冼玉住进去就再没出过门,换了号的手机除了各种软件的推送没有任何人联系。
但大数据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高级的窥探技术,推送的最多的就是最近那位年轻的科技大亨新婚的消息。
男人在视频里微微笑着,臂弯挽着年轻貌美的新婚妻子,背后是xx公司上市的恭贺横幅……
冼玉手轻轻一抖,关掉了视频。
手机被远远地扔到一边,冼玉低头看着自己没有什么劳作痕迹的手——如果他当年好好的毕业,然后参加工作,今天他会是什么样子?
次日,冼玉打印了一沓磕磕绊绊写好的乏善可陈的简历,走出了酒店。
坐在一众求职的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中,他握着比这些刚毕业的年轻人更简陋的简历,冼玉收到的消息毫无意外都是拒绝。
客气一点儿的,会委婉的告知他不合适。
不太客气的,会直截了当问他:“为什么是法律专业但却没有毕业证?而且他都28了,却没有任何工作经历,你来了我们公司能干什么?你甚至连个实习生都比不上!”
兜兜转转一天,冼玉低头看了眼自己没送出去几张的简历,经过一个垃圾桶,手上的简历被他尽数胡乱地塞进垃圾桶。
慢慢走在回酒店的路上,天空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路上零散的行人行色匆匆,冼玉抬头看着纷纷扬扬的落雪。
他从小在南方长大,曾经最向往的就是北方万里白雪的盛况,可如今亲眼看到,发现这些雪花美丽但冰凉。
哗哗的流水声不知不觉侵入耳膜,冼玉这才发觉自己无意识走到了一座桥上,酒店早已经走过了,手脚也被冻得几乎没了知觉。
他应该掉头再走回去,冼玉想着,转过身,目光却无意识追随那些在桥灯下一闪而过,前仆后继飞入奔腾着的江水中,最后消失的雪花。
冼玉靠在桥边的护栏,凝望着桥下,翻滚迅疾的江水仿佛能吞没、带走一切。
手无意识搭上栏杆,冼玉的身子探出了一半……
“喂,你干嘛?!”
惊雷一样的喊声吓得冼玉心跳漏了一拍,手一抖,脚下一滑,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倾,下一秒,身体就被一个结实的臂膀大力地从栏杆上薅了回来,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后,冼玉感觉自己身下垫着一个人,重重摔在了旁边花坛厚厚的积雪中。
冼玉看着眼前正对着他的昏黄路灯,茫然地眨了眨眼。
“躺上瘾了,还不起来?”身后穿来一个暴躁的声音。
冼玉这才发现身后垫着的人,忙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
把他带进花坛里的人裹得严严实实,一张脸恰好落在花坛的阴影里,原本整齐的积雪被砸出一个半人形的坑。
冼玉颇有些不好意思,向他伸出手:“起得来吗?不好意思,你没受伤吧?”
那人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掌很大,掌心干燥温热,冼玉正准备用力把他拽起来,那人歪着脸偏偏头看着他:“是你啊。”
冼玉还在思考自己在这个陌生的偏僻小城里哪来的熟人,那人已经把他一拽站了起来,没站稳的冼玉就这样扑进了人怀里。
“啧,这么弱?”
那人手指抵着冼玉的额头,轻轻把人推开。
冼玉也终于看到那张在光源下变得清晰且因为光而柔和不少的脸——南黎。
“你怎么在这儿?”冼玉看着南黎拍打着身上沾上的雪,自己也无意识跟着拍了拍。
“这不应该我问你吗?站在那儿发什么疯,你要真跳下去,救上来也得没半条命。”说着南黎上下打量了一眼冼玉,“哦,你这身板,应该是大半条。”
“我没想自杀。”冼玉呼出一口气,白白的雾气在半空中凝结成一小团又很快消散。
“那你刚爬什么护栏?”南黎重新戴上帽子口罩,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
“我就是在想事情,走神了。”
“走神能走到桥上?”南黎翻了个白眼,俨然不信,“行了,我不管你怎么想的,今天看到你救你一次,下次就不一定了。”
南黎说完转身往前走,冼玉跟着了两步,出声叫住他:“那个,南黎,你那天那个车……”
“啧,”南黎回过头,“你还说呢,你是不是有什么先天倒霉圣体啊?那条路我平常拉货开车走过那么多次没一次遇到交警,结果第一次拉你就碰到了。这下好了,我被开了,车也不用开了。”
说完他扯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刚救你我羽绒服也烂了。”
少年捏住那个跑绒的口子,低低的抱怨顺着冷风传入冼玉的耳朵:“我踏马就这一件羽绒服!”
冼玉:“……”代入一下南黎,冼玉也不想遇到自己。
南黎这些怨气显然积在胸中已久,说完他长长呼出一口气,面无表情道:“再见,最好再也不见。”
但是,冼玉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补救一下。
“南黎,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冼玉说。
南黎:“……”
他回头对上冼玉的目光,狐疑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你是真的有28了吧?”
南黎也记得在派出所看到的关于冼玉的信息。
冼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艹!”南黎走回来,“你现在住哪儿?”
酒店离得不远,两人很快走到冼玉现在住的酒店,南黎转身欲走,冼玉拉住他:“送人送到底,你送我上去吧。”
南黎震惊:“你……”
“我今年18。”冼玉冷静地说。
南黎:“……”
冼玉住的是这座城市唯一一家五星级酒店,开的房间是一间高级套房,说是高级,但在冼玉眼中,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儿陈旧的气息。
打开门,房间玄关处挂着两三件长款羽绒服,那天南黎初见他穿的那件短款的白色薄款外套也挂在那儿。
很明显,冼玉已老实,他今天穿的也是一件长款的碳灰色羽绒服。
“随便坐,”冼玉冲南黎笑了笑,指了指沙发,自己站在厨房门口,“喝什么吗?”
南黎在这座城市住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带厨房的酒店房间。
他木然地摇摇头。
冼玉还是给他倒了杯热水。
放完杯子,冼玉把门口挂的唯一一件黑色羽绒服取了下来,递给南黎:“这件我穿大了,你穿穿看合适吗?”
南黎以为冼玉是愧疚,要把他自己的羽绒服给他。
他拒绝道:“你跟我身高差这么多,不可能合适。”
“试试吧,”冼玉坚持,“我穿真的很大。”
“怎么可能,你买衣服不试的吗?”
冼玉抱着衣服看着他。
南黎:“……”
衣服上身,很暖和,版型也好看,而且出乎意料的合身。
他都怀疑这件衣服是不是专门给他买的了,南黎一低头,羽绒服的吊牌都还在。
南黎怀疑地看向冼玉:“……你为什么会买大这么多的衣服,你买衣服不试吗?”
“没试,我让附近商场送过来的,不知道码数,就各个码都买了一件,”冼玉又把那件和他穿的颜色一样的灰色长款羽绒服取了下来,“这件也试试。”
南黎都不知道,商场还有这服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