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树下》同烛

15、第十五章 玫瑰庄园的王子

　　“嗯，你说。”白寂秋的声音滑入脑海，像冬日落下的最后一片雪花。

　　“哥哥，明天可以找你玩嘛？”夏垂野问。

　　白寂秋虽然提供不了任何情绪价值，但夏垂野的每一个问题他都会回答。“可以。”

　　夏垂野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说悄悄话。“寂秋哥哥，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好。”

　　他先是咳了几嗓子，坐直了身子。“在很久很久以前…”非常老套的开头，听的夏垂野自己都发笑，白寂秋却没吐槽。

　　“一座古堡里，住着一个小王子，王子的额前有一颗白色的珍珠，他的母亲很早病逝，国王后宫妃子如云，王子无人在意…”夏垂野的声音放的很缓，有一种哄睡的意味。

　　白寂秋不会睡着，半倚在床头，静静地听着。他会猜一个人做一件事的目的，但他不懂夏垂野这通电话的目的是什么。

　　“终于有一天，王子不堪忍受寂寞与其他皇储的凌辱逃出了古堡，无人拦他。”夏垂野顿了顿，故事有了新的发展。“王子衣衫褴褛，面容憔悴。他穿着粗布陋衣在街道游走遭遇士兵的驱赶，无可奈何之下，去往了偏僻的郊外。”

　　“郊外是大片的绿草，一望无际的旷野。突兀的是一座庄园。”夏垂野继续说道：“庄园是座玫瑰庄园，主人是一位女子，穿着艳红的礼服，名字唤作美狄亚。”

　　夏垂野有个习惯，说完一句会停顿一会，给别人思考的时间也给自己理好句子的时间。

　　白寂秋便在这时出声，“这是希腊神话中的角色？”

　　“嗯…不是它的故事我觉得作者借用她的名字更像一种象征吧。”夏垂野说完见白寂秋没有开口的意思便接着说下去。

　　“庄园的玫瑰开的好，朵朵娇艳似血，美狄亚意外的热情好客，态度很好，甚至主动给小王子提供住所…”夏垂野眼睛暗了暗，“美狄亚特别喜爱玫瑰，整日都在侍弄他们，小王子也喜欢两人相处的很好。”

　　“然而，平淡的日子没过多久，一天夜里小王子睁开眼看到一只银白色毛发的狐狸。它对小王子说：‘请快些逃离。’小王子却倔强的留了下来。”

　　白寂秋向来没什么反应，夏垂野不知道他是否喜欢这个故事。没有停止，还是继续说下去：“直到有一天夜晚，小王子从噩梦中惊醒，看到了在玫瑰园中起舞的美狄亚。用玫瑰的刺割破了手臂，鲜血汩汩流出，她笑着将其泼洒。”

　　“原来，不是玫瑰像血而是它本身就是由鲜血滋养。随着血液一点点凝固，美狄亚笑的越来越癫狂。‘咔嗒’她歪了歪脖子，橙黄的眸子瞪向了小王子，指甲在一瞬间生长，一整片玫瑰园拔地而起，一齐向小王子刺来。”

　　“小王子没有躲，他像是在赌，美狄亚没有刺，她也在赌。”

　　“她赌赢了。”白寂秋罕见的说了话，“目的成了。”

　　夏垂野点头，“是啊，赌对了，可来不及了。美狄亚一直在笑，越来越癫狂，直到一朵黑色的玫瑰在她的眼角绽放，黑血从那流了出来。”

　　“像是在哭，美狄亚说：‘一切都太迟了。’她的身体在迅速的枯萎衰败。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美狄亚骗来了太多灵魂肮脏腐朽的，他们唯一的价值只有滋养她的玫瑰。”

　　“美狄亚的心脏是一朵玫瑰，从血红逐渐染黑，在即将全部被黑色吞噬之际，小王子尖刺捅破了珍珠，所有银白色的光芒向他汇聚，在空中炸响。只有一道轻灵的声音在说话：‘美狄亚，别哭泣，请你看一场烟火。’美狄亚从爆炸中清醒，沉默了许久，这场烟火的代价太大了，庄园内多了成片的白玫瑰。。”

　　夏垂野说道这里又顿住了，像是在考虑什么。“美狄亚曾经几次遭遇背叛，至亲、老师和爱人，仇恨泯灭她，她为爱人交出心脏，换来一朵永不凋落的玫瑰，却在这一刻谢了。她有了能力，大多人的灵魂是不纯粹的，但是…小王子很神奇。”

　　“他的灵魂太干净了，美狄亚知道她的机会来了，她杀了太多丑恶的灵魂，也被其反噬，纯粹的灵魂是最好的良药。”

　　“我没想的。”美狄亚哭喊着，她早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回头看。美狄亚回过头去，看到了小王子两个人对视的了，陷进去，这就是一生了。”夏垂野叙说着结尾。

　　白寂秋并不买账：“结尾不是这样的吧？”夏垂野尬笑两声：“就…就是这样的啊。”

　　“那躺在白玫瑰丛中的美狄亚一遍遍重复着‘骗子‘是哪里的故事？”白寂秋问。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骗我说他是个王子。和别人不一样。我知道我的美貌会令无数人着迷让他们心甘情愿的留在庄园化作玫瑰的养料。

　　不出所料，他留下来了。他们觊觎我更想得到我。观察了那么多天，我发现这个傻子一点动作也没有，该说不愧是毫无杂质的魂魄吗？

　　夏垂野惊了下“哥哥听过？”

　　“嗯，听过。”

　　夏垂野失了气力，合着他讲了这么久的故事，白寂秋早就听过了。但不久，他又振作起来，“寂秋哥哥，那你说美狄亚为什么喜欢上小王子啊？”

　　“因为被净化了吧，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白寂秋想了想说。

　　“那，哥哥我一直不懂小王子为什么会喜欢美狄亚，还为了美狄亚献祭了自己。”夏垂野持续发问。

　　“嗯，首先。小王子的人设是单纯的，这意味着小王子献祭是无论谁在他面前如此都是必然的。至于喜欢…”

　　夏垂野“啊”了声，像是想到了什么。“因为美狄亚表现的对他很好吧，后面因为美狄□□感变化，小王子更能感受到这种好的真实。”

　　“也许吧。”白寂秋回答。

　　“那寂秋哥哥，你喜欢这个故事吗？”夏垂野问。

　　白寂秋开了口：“还可以。”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对于白寂秋这个故事有另样情愫在，他还是做着中肯的评价。故事的情节算不上多好，甚至老套了些。和市面上大多数爱憎别离的故事没多大差别。

　　问完这些，夏垂野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送上今日的最后一个祝福和白寂秋道了晚安。

　　“晚安。”白寂秋回复，夏垂野没挂电话，最后是白寂秋挂断的。

　　隔天一早，夏垂野就熟门熟路的往白寂秋家里去。不知道干什么，只是单纯的想呆在一起。这样总觉得心情舒适不少。

　　假期总是过的很快，夏垂野跟随父母去拜年，领了两千多的红包。池松落帮他存进了卡里。不知怎么的，就过去了。

　　夏垂野觉得他在做梦，一睁开眼来。发现就是一年了。夏垂野初二的时候，白寂秋上了高二选了科。

　　即使是白寂秋新班级的同学也都认识了这个所谓的“白寂秋的弟弟”。庆幸的是，那些熟面孔一直都在。让人觉得心安。

　　这一天，是夏垂野值日。

　　“小野，我就先走了今天有点事。”孟随云摆了摆手。

　　“嗯，拜拜。”教室的人没一会儿便走了个干净，夏垂野负责讲台和黑板的清理工作，另外有几位同学负责扫地和擦玻璃，还有个擦门的。

　　今天的他看着心不在焉，目光总是莫名聚焦在一个地方很久，似乎只要他看的够久有个东西就可以自己出来一样。

　　毛巾沾了水夏垂野轻轻拧了一把，看它不滴水才拿起来。擦黑板是个治愈的过程，原本黯淡灰沉的黑板在水的润色下一点点变成亮眼的墨绿色。

　　有些擦黑板的孩子起了玩心，那就是画布，擦出各式的形状，或者恶趣味的把同学的名字擦出来，挨了骂再把擦干净。

　　台面上有点粉笔灰，夏垂野把擦掉。老师的教棍没带走，夏垂野便放在了最右侧。一天过去，桌子上又多了点“无主”的东西，一并放进了讲台底下的盒子里。盒子上面用黑笔写了几个大字“失物招领处”。

　　做完这些扫地的同学也都差不多了，有人耐不住性子问：“可以走了吗？”

　　值日小组长回道：“再等等，倒垃圾的还没来。”

　　“怎么这么磨蹭啊。”听到有人在抱怨。夏垂野嫌无聊，去走廊上转转，没有带书包不会有人担心他跑路。夕阳落日余晖，霞光流云飞鸟。像诗，夏垂野这样形容眼前的景色。

　　太阳在走，红旗也在走。初中部放了学，旗手便去降旗子了。人走了大半，教学楼底下特别空旷。操场却不然，篮球场足球场乒乓球场最不缺的就是人了。就连跑道上也有练习跑步的。

　　时间差不多，夏垂野准备回教室。转头被吓了一跳。“寂秋哥哥？”

　　这还算白寂秋第一次来初中教学楼找他给孩子吓得够呛。除此之外，还有点惊喜。

　　“嗯。”

　　“来找我的嘛？哥哥有什么事吗？”

　　白寂秋没说话，递了个粉色的本子过去。这一幕被一个男孩看见了。

　　夏垂野伸手接过，发现是自己的日记本。“啊，怪不得我没找到，谢谢寂秋哥哥。”夏垂野昨天回去怎么翻都没翻到，差点急疯了，池松落都被吓到了。不过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夏垂野就列了张表格，准备最后按照这些地方进行寻找。毕竟日记本不值钱，没什么人会死守着不给的。

　　说起列表格，这还是夏垂野从白寂秋身上学来的。

　　夏垂野其实激动的快哭了，还好没丢。此刻，他想认下白寂秋当再生父母。他表达强烈的感谢的方式就是不停的弯腰鞠躬说谢谢。

　　“不用，这样。”夏垂野的操作让白寂秋傻了眼。

　　即使他这样说，夏垂野也不会同意的，这对他来说真的很有必要。“哥哥，我请你吃东西吧。”

　　“不用。”白寂秋想都没想直接拒绝道。

　　“寂秋哥哥。”夏垂野叫的这一声有恳求的意味在。但白寂秋始终没有松口，他还有课同夏垂野道了别。

　　夏垂野紧紧攥着日记本回了教室，还没到教室就听到一阵喧闹声。“真的？你说那男的给夏垂野表白了。”

　　“千真万确啊！我亲眼看见那男的给夏垂野递了粉色的纸。而且！夏垂野还接了，不会…”似乎怕那人不信，还比了个对天发誓的手势。

　　“呃，你别说那男的还有点眼熟。好像在宣传栏看到过。”男生手扶着下巴作沉思状。

　　张强走了过来：“别造谣。”自上次被他爸打了一顿后，几天没来上学。张强老实很多，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

　　“呵，我呸。就你还好意思说我们造谣。”男生不屑道。“不行你看着，他等会准要带回来。”

　　正说着，那男的转头就看到了夏垂野作势就要抢他的东西。夏垂野躲了下。

　　“来个人，把他扣下，我非得看看这情书是啥样的。”

　　他的几个好兄弟登时就去了，张强居然还帮忙挡了下，但一个人真的打不过一群。

　　夏垂野把日记本抱的死死的，第一次大吼出声：“别动！是日记本。”

　　“谁信啊，谁家大男人用粉色的日记本啊。”那男的瞥了眼夏垂野，“既然上了宣传栏想来是个文化人，不会专门为你出了本书吧？娘炮。”

　　“嚯，你别说。还真有可能，日记我也要看。拿来拿来。”

　　夏垂野憋不住了，想把日记本放到安全的地方，可那一群男的一直抢，左抓右挠，不知道谁留了个特长的指甲把日记本外面的那层皮划破了口子。也像在夏垂野心上划了道口子。

　　四周看了眼，还不忘护好日记本，趁乱给了张强。一群野牛似的人在横冲直撞，终于忍无可忍一人给了一拳。

　　“啪！”一巴掌打下去，夏垂野的大脑似乎也当机了。

　　刚才喊声把这层楼的老师吵来了，进门就看到这一幕。

　　三十分钟后，

　　“不是我说，夏垂野的家长啊，我知道你们家小野一直都是个听话的孩子，打架斗殴或许是有原因的。可以请他说下吗？”老师坐在办公室的靠椅上，池松落和夏维舟站在一侧。

　　旁边闹哄哄的是挨打学生的家长。

　　池松落在安抚夏垂野的情绪，“小野，告诉妈妈，是怎么了？”

　　“他们抢我日记本，先前还造谣我。是他们想要动手的。”夏垂野已经稳定下来，知道自己动手打人不理智，先道了声谦，但态度也没软下来。

　　“他们也要给我道歉。”夏垂野态度强硬道。

　　对面的家长已经骂起来了“你打我儿子，还好意思让我儿子道歉。”她骂骂咧咧道，扬起巴掌就要扇过来，被老师制止了。

　　“这位家长，确实是你儿子挑事在先，理应你儿子道歉，请您冷静一下。”

　　“好好好，你们这一家看着人模人样的，说吧给了老师多少钱。呵呵呵，我要告了你们这群小**”

　　夏垂野见状一点也不担心，他慢慢开口：“首先，你的儿子带着一群学生来抢我日记本，或者说，你的儿子他组织人来围殴我，我只是在他对我造成伤害后应激性作出了点防卫。”说着夏垂野指了指手上的淤青。

　　“你说，如果我报警处理会是什么样呢？”

　　那家长闻言慌了神，她没上过什么学，当了这么多年家庭主妇，听到报警心便颤上了。这些年风言风语没少听，说是谁家儿子进了少管所这样那样。

　　乍一听夏垂野的话，是真有点慌了。强作镇定道：“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你们赔点钱吧。”

　　“赔钱？这位阿姨你真要我报警处理吗？”说着，夏垂野还扬了扬手机。不知是不是真吓到了，那位大妈拉着儿子的手撒丫子跑了。

　　夏垂野就纯粹吓唬吓唬她，料定这法盲不懂他那半吊子的儿子也不懂。

　　事情解决了，夏垂野跟着父母回家。池松落和夏维舟没过问什么，他们的儿子是听话的，如果动手一定是忍无可忍了。

　　“我已经和他们说过了，日记本不要拿。”夏垂野的声音放的很低，像是在认错。

　　池松落说：“小野，你长大了有自己的判断。你要做出什么行为取决于你自己，妈妈觉得你很棒，你没做错什么。”

　　夏维舟也点了点头，二人都没有去责备夏垂野。高兴之余，夏垂野看着被划了口子的日记本沉默了好久。

　　复原不了。

　　难过失意时，他的电话响了。是白寂秋打来的，这件事情闹的挺大的，估计是听到了。

　　“对不起。”夏垂野没料到白寂秋开口就是道歉。

　　“哥哥，不是的。”他知道白寂秋为什么道歉，他又把错揽给了自己。

　　“我应该换个时间给你的。”白寂秋道。说的也好笑，就像是他可以知道什么时间段给就可以避免了似的。

　　夏垂野不想进行这个话题了。闭上了嘴，他的心情像霉了的铁盒，徒留斑斑锈迹。

　　“受伤了？”白寂秋道完歉后关心道。

　　“没有。”夏垂野的声音亮了一点，知道白寂秋不会信只好道：“寂秋哥哥，怕他们讹上我我先给自己掐了几道。所以他们不仅一个人没打到我还一人挨了我一拳。”声音有些调皮。

　　落在白寂秋耳里，心安了些。“不错。”又是一句夸赞的话。

　　是了，夏垂野怎么可能让自己受委屈。他唯一的损失就是有了裂痕的日记本罢了。

　　他轻轻摩挲着，日记本除了他没有人打开过。

　　不，说错了。在许多年前还有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