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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16(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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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节课,走廊陆陆续续来了好些家长。同学的,同桌的,他的。窗口招手,微笑点头。
“姑妈。”周淇奥笑。
“哎淇奥。”边上拉。
“以前你小学初中他们老走不开让我来,现在你念七中了,还是没空给你开。怎么有那么多话给学生家长讲,孩子只管别人的,不管自己的,真不知道他俩到底怎么想。”姑妈压着音量慷慨激昂,“行吧。周五晚上没课吧?”顺毛揉乱,又揉顺了,“饭还要你做,早点回家,啊。”
作业,做饭,不难。每天都还好,今天有点烦。一些期盼,一时点燃。习惯的仍不习惯。“周末上哪玩?”
“图书——”扭头,“馆?”
陈昱乐笑,“你是充了图书馆的会员吗?”
“图书馆——”歪头,“有会员吗?”
“你们也开家长会吧?”并他走,“谁来你家?”
“我姑妈。”
“噢。”点头,“赶着回家吗?喝不喝奶茶?”
周淇奥皱眉,脚尖向他,稍息并回,“走吧,”陈昱乐揽他,“这么一会儿,天不能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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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没?
——嗯。
——奶茶谢啦。
笑笑,卧倒。
“家长会我也没说别的,就说成绩好不好没关系,”热闹客厅,老爸动静,“那都小事情,最要紧人品,人品好最行,我儿子我最知道他人品!”
“爸,我没想到,”开门带门,“您这么能说会道。”
“那可不,”陈承光笑,“我儿子就是随了我的料。好,你回来再说,好好好。”挂了电话,东西给他,“对了儿子,你卷子。”
“请问这位伟大的企业家先生,”卷筒再卷,“当初什么信念支持您创办这么大一家企业?”
“当时对象现在老婆喜欢吃水果,就开了这么家超市,”老爸说,“以后还想着全球连锁。”
他笑,“那——”
“哎呀。”陈承光一拍脑瓜,像极闹钟按下,“到点了,洗洗睡吧。”
老爸回房。展开数学,这门最差。
收了还发干吗?
揉团,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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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儿子就是块金镶玉,金其外,玉其内,”昨晚家长会,薛习端茶送水,“成绩好不好,那根本无所谓。”
右边男生笑不能,“真这么说的?”
“真——”一道闪电快步窗前,薛习瞥见,“来了,你去问问。”
“开会就他爸,”左边女生说,“他不在吧?”
清早路遇班上同学,单独的招呼,结伴的窃窃。抬手说嗨的像跟他熟得很,突然之间,一夜之间;议论的但见其人,不闻不问,故意不故意地走漏风声——发言他爸,主角是他。天气真好啊: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夕阳西下,才能回家。身经百战,经验累加,头皮发麻。
到达前线,耗子一个滑铲搭他肩,“老大,我妈开完家长会回家跟我说,你是‘活宝招财猫’,那我碰你一下,以后会不会特——别特有钱?”
“我不是,我没有,”陈昱乐否认三连,“别瞎说。”
一个二个过来围过来,迫不及待。收拾东西,深呼吸,“我脾气暴躁,易燃易爆,心情不好。”
耗子托腮,神情思考,“猫猫炸毛。”
打鼓鞭炮,贯耳点爆。
“亲爱的昱乐同学,你看啊我们……”
捂耳可云: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不看不看,乌龟下蛋。东奔西走,四处躲闪,“我爸没跟你们说吗?我只给自己自家招财。这项技能对其他人冻结无效,发动不了。”
“我们不是你自己人吗?”薛习哀叹。
“tan90度!”打咩手势。
“那我俩呢?”委屈马克,巴巴耗子。
“你们俩是一首歌。”陈昱乐森森地,一转攻势,“友情提示,如果惹招财猫不高兴或者炸毛,不但招不了财,反而会破财招灾。”一派易水壮士,“不信的,尽管试。”
“说得好!”头羊班长抱拳告辞,“我选择,马克思。”
人群一哄散尽,马克不减高兴,“大家都想逗你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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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冬校服来了!”门口叉腰班长,吁吁熊样,跟前俩大纸箱,“来,帮,”上气不接下气,“来人帮下忙!”
耗子冲锋积极,发放完毕,自己那件到了手,嫌弃无比,“别人家校徽高端大气,咱这个,蜜汁配色。线头多得跟长草似的,还这么多绿色。”啧了又啧,“什么绿你在心口难开,中间凤凰太魔性了。”
“问就是环保,再问请结合眼保健操。”马克笑,“我看像天鹅,”横竖弯勾比划,“七型的。”
“哪来鹅冠是这样式的?”
“咱校服的。”
“还谁没拿?”
“老大,”马克小声,“你什么码?”
“表上有”,薛习来递表他,“没几件了,你找一下。”
耗子看一眼,窜去窜回,争分夺秒,生怕饿着谁。搁马克手边,“醒了给他。”马克两手一圈,“得嘞。”
“辛苦班长。”面目慈祥。
“你们,老大他——”薛习找话,“总这么,的吗?”
头压胳膊盯鞋面,渐入一张脸,眼看眼,渐出画面。
薛习呵呵,“拜拜,再见。”
“谢了。”半上午没脸的那位爷说,“下回我自己拿。”
上课铃响动两动。
“有点像蚕茧那个蛹。”马克说。
“屁,”耗子不苟同,“搁咱老大这叫孤勇。”半天找补一句,“我说的是形容。”
烦闷。
主要是烦。
尤其是闷。
又烦又闷。
越烦越闷。
不想看,不看更烦。看点儿什么,与考试无关。
“我发明了一个做小抄的方法!跟你分享一下。”课间马克叽喳,“首先拿出草稿本,最好再有个翻译软件,假装有一下,中文转英文……”
陈昱乐哈欠一阵,“然后忘了英文。”
“有可能——你烦不烦人!”
“老大发话,”耗子无语,“凭什么我挨打?”
“周末有事吗?”陈昱乐笑。
马克眼眨巴,“最好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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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啊,你今天上学,没怎么样吧?”开门见爹,“爸嘴笨,不会说话,再一说激动,就收不住了。”
“还成。”书包放下,倒放步伐,“不是,我为啥非得是个东西啊?”
“不是个东西,”老爸为难,“好像更不好吧。”
饭后百步走,百步校门口。陈昱乐斜门过来风骚走位,左手一摞书,右手拎水壶。
马克抽纸放桌边书堆,三天没。“啥家庭条件啊,抽纸放这。”耗子拈起空袋啧啧,“不等人来抽么。”
“说了是借。”
耗子白眼,“有还的么?”
“老大,”马克招手,“我抽纸放你这哈。”
抬下巴,坐下。
耗子大拇指,“机智。”两人推搡来,耗子给挤了脸,马克给锁了喉,声嘶喊放手,“有一种爱叫做放手。”
“爱你个头!”耗子裤边擦手,“这什么?”
“旧书店淘的。”史政地堆积,整整齐齐,完工铜墙铁壁。
泡茶,抽砖,看书,班头饭后到班散步,笼在了庐山云雾,“饮水台水不够你喝?”
“太远了。”
“你这腿,要三步?”
心底数数,“要七步。”
班头摇头,后门进,绕前走。
目送完班头,马克摇身,手里多了个纸袋,身姿相当椰树牌,“吃板栗吗?”
“吃吃吃就知道吃,”耗子照他脑门就是一记,“板栗我妈天天请我吃。”
“请你吃还打我,不吃又不打你。”马克躲闪得及,再接再厉,“吃板栗吗老大?”抓两把他,“我家耗子特喜欢吃。”
“你家,”耗子开眼,“耗子?”
“仓鼠那个耗子,”马克腮帮子鼓动,“可香了,确定不吃?”
耗子不情不愿地抓几颗,剥个尝了尝,“还凑合。”
“多拿几个,”马克下咽,满口香甜,摇头晃脑拧开一瓶可乐,“多的。”
“吃什么吃这么香,”后门涂老师阔步进来,到前擦了把讲台,“值日生呢这么脏。”
“老师,”马克举手,“我。”
“来来上讲台来,”请的手势,“东西也带上来。”
“吃啊。”
“老师,”马克攥紧纸袋,“我放不开。”
“吃,”教鞭催促,“吃不完别下来。”
“老师,真吃不下。”
“请外援啊吃不下,”拣拣抹抹,“人多力量大。”
“老大,老大,”耗声耗气,“别对视,别对视。”
“耗子,老大,”摇一摇,举高高,“吃吗?”
完犊子。
“好同学们——”涂老师转身,“吃完了?饱了吗?”
三脸尬笑,“啊。”
“吃完运动一下,去,跑几圈去。”幻灯片换页,“同学们我们继续——”
“这节课咱还回去吗。”马克走走跑跑。
耗子边跑边看表,“也就八九分钟了。”
“有人盯着咱吗?”马克弓腰抓膝盖。
前边那位回头,望了眼教学楼,“没吧。”
“那还跑啥。”马克就地躺下,“涂老师他,太过分了,这不是剥夺我们的受教育权嘛。上课都没喊,直接上课了。”一通咳嗽,仰天招手,“老大——”
“老大在地上,不在——”耗子蹲蹲倒倒,“人呢他?”
慢悠悠,大书包,很蜗牛。对方慢,距离远,马上要进教学楼,陈昱乐奋力追,“哎你——”
那人停步。
好险,差一点。
转身一张生人脸。
几颗板栗揣回兜里,“我问一下,今天天气。”
“晴吧好像,”陌生声音,“没带手机。”
回头,回走。
“那人谁啊,”耗子迎他,“你追他干吗?”
“认错了。”陈昱乐说。
“这都上课了,”耗子说,“怎么还有背着书包晃的。”
书包不是那个,人更不是那个。
“piu——飞火流星——”马克发射,连环撞击,三人行笑闹翻滚在塑料草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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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沙发老妈说,“今年生日怎么过。”
甩包,“不过。”
“哎乐宝,”宋与芳直身,“我今天遇着新杰他妈了,你生日——”
陈昱乐笑笑,咕噜一大口,水杯放下,“别吧。”
“怎么了?闹别扭了?哎哟,跟妈说说。”拍拍腾座,“打小你不跟他两个天下第一最最好吗?”
“您还说我跟我爸天下第一最最好呢。”陈昱乐坐下,“生日本来我就无所谓怎么过,这天主角最该是您不是我。”
“知道你心疼妈。”
“我只是说实话。”
“这么大沙发非要挨着妈,”宋与芳揽他,“你说你这么喜欢妈,匀点喜欢喜欢你爸。”
“说多少次没不喜欢他。”
“知道你爱妈妈爱爸爸。你不愿意说,我也不问了。”暂时好脾气的宋女士妥协,“谁也不提,谁也不问,行了吧?”
“那怎么着,妈生日你陪妈吃蛋糕,”老妈商量口吻,“你生日不买蛋糕,给妈买个小蛋糕?”
“买大不买小。”陈昱乐笑,“不过今年别让爸唱风雨彩虹铿锵玫瑰了,还没我唱得好。”
“他不唱你唱。”
“我唱就我唱,”清嗓,“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躲闪,“长得好看又善良。”
“小芳给你一巴掌。”老妈收手,“这孩子,真是。”
“妈。”扒拉胳膊,语重心长,“我真没不喜欢我爸。”
“知道啦。”老妈心底亮堂,“这么个大小伙子了。”
“这么个大小伙子了,”陈昱乐笑,“您说我撒娇,也没人信啊。”
晚自习考试讲卷二合一,答案光速对完,让取作文题目:()的声音。
“又水时长。”马克叹气。
“一盒抽纸的寿命,竟能长达两个半星期,”耗子咂嘴端详,“奇迹。”
“都想好了吗?”班头问,“我刚想了个。”板书:聆听花开的声音。
“撞了!”马克惊呼。
下台核实,“以后不要学车。”
耗子臂弯埋头,“笑死我了。”
马克斜他,“不服憋着。”
大拇指,“我可太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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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清脆一声,惊醒梦中人。
一个鲤鱼打挺,什么时候调的非静音?
“昱哥,元旦快乐!”Q上小鬼发来的。
“哟,小鬼。”回复消息,调回静音,“起这么早玩手机?”
“背单词。”
“够天才出于勤奋的。”
“我不是。”
秒撤。
看见了。
然后呢?
小鬼在乎这个。
熟视得像是无睹,在乎得满不在乎。想到很多,没想到如何回复。
既然是收回的话,那就没看到吧。
夜里登Q,三五条祝福。爪机放一边,他合上眼。
睡不着。一条新消息,小鬼发来的,“有人吗?”
我是鬼。他回。
小鬼:我抓鬼。
你生日是今天吗?
126,怎么?
记一下。
小鬼的资料,3月5号。
“我比你大三个月?”
“是的。”
“叫哥。”陈昱乐笑。有点好笑。不知道笑什么,更更好笑。
小鬼回了串省略号。
这么晚没睡?
作业刚做完,马上。
前段时间认错人了,认成你了。
我比较常见。
没天天认错,就那一天。
“坏了,误会了。”陈昱乐自语,抠头打字:就是因为罕见。
好久不见甚是想念。小鬼回复。
是有点。他回。
网上的。
上面的。
“上面的,哪个?”
——我睡了。
三连收了尾,聊天记录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