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成双》七四九

13、216（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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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地奔腾企鹅，一个入口汇合。楼高的青松烘烤在走廊灯光，层层糖霜，树树暖黄，蜂蜜欲滴，却是冰冷冷的淡香。

　　叮咚——

　　对街陈昱乐饱胀出炉，帽檐蓬松，狮子羽绒，穿一股暖胃蒸汽，迎一阵刺骨大风。人往潮去，纸团投篮，正中铁桶。

　　“Ni——ce.”双手握拳，呛一嗓子炭火混合冷空气的烟。

　　确定蜂窝煤，四转找不到定位。找到也不能怎么。倒霉。

　　大清早。心一坠。隐约预感今天一整天都不会太好。

　　班头班头一起走，一哭一笑好朋友。

　　“救——”灵活转身，磕个响头。

　　“哎哟。”看时迟那时快，跟他碰头那位哥此刻揉脑袋半蹲着。

　　“对不起。”陈昱乐伸手拽他，又差点放倒的一下。

　　“是这样的，”大杨拍老胡肩膀，“他就是这样。”

　　余光对余光，“那就先这样，”杨力望他点头，“您先去忙。”

　　“我——你。”那哥们越挣扎，脚底越打滑，半晌钉住，掸前掸后，“我真——我靠迟到了！”

　　两位老师相□□头，各往各走。

　　“陈昱乐！”

　　他冻结。

　　“见到老师跑什么？”

　　跑什么，不跑怎么，不然滚么，不然爬么。人虽然也是动物，不是直立行走的么？跑——当然了，不然呢？

　　“老，老师好，”一时磕巴，扬手行队礼，“我没跑。”其他同学注目礼，“我跑是我想上厕所，我急。”

　　杨力看着他，比爸还爸，岁数没上来，表情上来了。

　　一言不发，万箭朝心。陈昱乐试着开口，“您——”

　　“长高不少，半个学期。”

　　终于叹了口气。他记起了呼吸。

　　始终不能不想理不搭理，始终这是在学校里，他信服杨力。惋惜，特意，力求避免某个话题。弯弯绕绕，中心环跑，无异重提，无从适应。

　　尽量往好的方面想。譬如单身太久，又是老师，难免有父爱泛滥的时候。从前他早笑出声防憋死不防笑昏，“是长高，”现在他说，“我挺好。”

　　用功读书怎么会从我嘴巴说出。咔掉一触即发的BGM。就没赢，输就输。

　　三五成群的、从前班上的。一个两个三个，比多少都深刻。一样的。一样不熟不算认识。他再记得，再不想被记得。忘了才好，忘就忘了。棉服套着一整个壳，壳里除了嚼过的酸梅核，就是点点肉渣子了。他不是自己，是自己残留的。

　　枝头滴油光，针叶掉地上，轰然他头上。

　　局部降的雪，浇他半身灰。无名火咔嚓，一瞬火花，脚底迸发。不过小树枝咔嚓的曲折。

　　空落落的、悬梁示众的，一个大高个，一个头大过两个。晴天娃娃陈昱乐。

　　有脸的，没脸见人的。想说些什么，鼻孔的，嘴边的，大气不能出一个。双肩一沉，重重两下，“好好的。”

　　解冻。抬眼。没有一个人，一个不剩。缓缓缓过，就他了。他一个。

　　鼻头打了皱。内卷的一片枯叶，风吹哪是哪、上楼趿拉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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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来了，”马克哈欠，懒腰伸完又趴，瞅他同趴的老大，“小猫咪们开始揣手手了。”将要埋头苦睡，耗子踮脚，鼠鼠祟祟。

　　后颈一凉，热血冲撞，“你有病吧！”

　　是可忍，马克不能，“老大！”

　　陈昱乐闭目伤神，予夺生杀，“盘他。”

　　一声令下，出击赤兔宝马，“我今天不咬人我就属你了！”

　　“急了急了急了！”奔跑鸵鸟嘻嘻哈哈。

　　“你马上你寄了！”纸鞘抽尺砍他唰唰。

　　ROUND1

　　“感情深，一口闷，”耗子进攻，边追边开墨水瓶盖，“感情浅，舔一舔。”

　　“你别过来。”马克退守，“再过来我喊人啊！”

　　ROUND2

　　马克抱崽怀抱耗子暖手捂喊我儿子真乖，耗子满教室喊打喊杀，马克边跑边打耗子崽说我没你这个丑儿子。

　　ROUND3

　　“兄弟，”耗子连连作揖，“有事好商量。”

　　“人人人，嘿嘿，”马克逼他墙角，“替你喊了，没人。”

　　“老大！救命啊!”

　　郎骑竹马吁吁吁驾驾驾，两小无嫌猜你猜我猜不猜、你不猜我不猜，两个整个施工队八百标兵奔北坡动静出来，心眼子加起来超过八百。绕陈昱乐课桌兜无数圈，墨水瓶马克手里啪嗒落下，一滴没撒。

　　“停！”耗子顿觉当中有诈，“塑料瓶？里边儿没墨水?”

　　“当然有！”马克吞口水，“有过。干了。”

　　“干了？”点头，“行，你给我干了！”

　　“马克，你给我等着!”

　　“老大救命啊！”

　　铃响，蜻蜓队长薛习一手一个：“回座准备上课！”

　　K.O.

　　发作业，马克积极，“我来我来！”

　　薛习解放，飞速挑出他仨，“都给你。”

　　剔除他仨剩余全班，马克全盘交托耗子，好在耗子不是真耗子，交头接耳惯了，交接砸不着手指。余子昊一沉，地板安然，人陷得深。愚公移山的郑重，真重。夹页找一张百元钞的脸红心跳，找到，“小陶老师又给我笑脸了！”

　　个个发到，耗子回首观瞻，作文一则。标题没写，布置的什么，他也忘了。内容这位仁兄就写一句：Happy new year teacher~一个字母是一个，一个词隔一个词，一笔一划每个字。

　　态度挺好——吗？“评价呢？”点点笑脸旁边，“在2015年1月20日这个日期，也就是今天灼灼燃烧了？”

　　天大寒，砚冰坚，马克河豚脸，“她又忘给了！”

　　风没吹雨没淋，同坐一排一个雪人状态山鸡哥映水总之自我沉浸。

　　【杨力全国粉丝官方后援会】(1条新消息)

　　：污污小电影，你懂的。

　　：【长串链接】

　　：先复制，防撤回。

　　：免费观看，释放自我。

　　：？

　　：……

　　：。

　　：盗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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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群女班长建的，群名陈昱乐改的。初始那个“萌萌十六”群嘲没个性，陈昱乐友好三连：改名吗？不改吗？给个管理我来。

　　搞定。久无动静，一动更静。

　　自习课群头从默认改为班头猫耳特效自拍照。这个好。有人说。哈哈哈我从班头空间蹲来的。男班长说。哈哈哈特别好。又有人回应。

　　有些东西，挺现实。对人不对事。似手上哪里划到，当时不觉，过后痒痛方晓，较发丝再小一道，半天好不了。痛不叫痛，痒受不了。

　　室内不冷，人多二氧化碳多。他昏沉沉瘫倒，要化一摊，蒸发才好。

　　六班十六班区别不大，一群傻叉，一盘散沙。偏偏他想念那时的他。

　　昨日之日不可留。也罢。

　　“老大老大。”马克搁他眼前打个响，“又入定了。”

　　“网络延迟，”耗子说，“习惯了。”

　　似梦方醒，“啊？”

　　“加载成功，”马克狗腿笑，“帮我抽个卡。”

　　陈昱乐照做。

　　“手气怎么比我还背啊。”

　　“人都说了，”耗子悠哉摇头，“只旺自家。”

　　“看黑板啊，”讲台教鞭如闪电，痛劈最后排三头，“鱼头！”

　　鱼……图？

　　好的。陈昱乐惺忪趴桌，明天中午剁椒鱼头。

　　“完了完了完犊子了，”耗子盯屏划拉，“一题都不会，期末咋整啊。”

　　陈昱乐闻声扭头，调台咔哒，后脖颈冒起了雪花，“啊。”这酸爽。拍拍打打。“他在试图通过消消乐消除罪恶。”马克解说。

　　“啊。”耗子伏桌悲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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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淇奥，”讲台许嫣然抬下巴，“干吗呢?”

　　“啊妈……”起身，坐下，“呀。”

　　还好。余光没人看他。

　　这节英语，后半节课轮流找小组长背课文，最后两段周淇奥死活背不来，来回几次，没过关的只剩他。许嫣然到处转，过来问怎么了，喊他背自己听，哽更厉害了。手打手，打三下。

　　“许老师下手挺轻哈，”旁边他同桌说，“就那么意思一下。真就上手打。”

　　“……”

　　“还好吧你，背个书而已，”笑给他一记肘击，“干吗叹气。”

　　飘轻。轻得像空气，听不见自己。一呼一吸，沉浸沉溺。举重不行，举轻不行。沉重呼吸，留住自己。周淇奥盯紧自己发红的手心，紧成拳头紧。太想表现好自己。不应该疼的，自己太敏感了。

　　落叶划过窗，质量大于他的重量。

　　再次有感目光，“我有点缺氧。”

　　“看出来了，”同桌说，“给你开个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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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同桌吃食堂。“虽然你是好学生，但环境里都是好学生，”同桌嚼吧嚼吧说，“所以你就更感觉到一点点你不能，不能程度就有十分。”呷一口汤分析味道，头头是道，“我吧，就比较有那个冒充者综合征。明明优秀的就是我本人，总觉得另有其人，是我冒充了这个人。”

　　“小周同学，我！”鼓槌的他，木头的他，一惊一乍，“你的中国好同桌。记住我！不过你知道我叫——”

　　“雷鸣。”确定不确定，“吗？”

　　“答对了！”雷鸣眯眼笑，“我看你都不怎么说话，还以为你不知道我叫啥。”

　　“开学那天你说过。”周淇奥说，“大家都说过。”

　　“好像是的，”雷鸣挠头，“那天的什么课来着。”

　　“英语课。”

　　“对。你记性还挺好的。”一时静默，半晌尴尬，“我念自己名字会特别尴尬，你会吗？”

　　点头。

　　伸手握手，呲个大牙，“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总觉得——光盘端盘，“今天我值日，”周淇奥一溜烟跑路，“我先走了！”

　　“昱哥？”陈昱乐明处，他提桶在暗处。

　　砰咚放桶，“这儿！”

　　后退前进看人，确认，“神出鬼没的。一个人？”

　　“和你一样，”周淇奥答，“一缕魂。”

　　笑找台阶坐下，“滚。”

　　挨他秒弹起，漂移隔一臂。“怎么？”

　　“今天桶里，挺多垃圾。”多多少少，有点味道。沾身上了。

　　零食袋咔啦啦，塑料瓶哒哒哒，塑料袋卷瓶盖，抵达陈昱乐脚下。垃圾之多，桶之大，桶外垃圾一个桶装不下。

　　“随便，”他说，他听见，“坐过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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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身影淡淡香地靠近，与生俱来的熟悉，“妈妈。”周淇奥喊。

　　“哎。”

　　扬起笑脸看她，“回来啦。”

　　“作业写完了吗？”

　　“还有一点。”身不动，笔不停，“爸爸呢？”

　　“洗漱去了。”哈欠，摸他头发，“你作业写完也赶紧的。”

　　晚自习放学，很后的人群后边只能看到妈妈一点点脸，妈妈爸爸到家总能够同一时间。这个点爸爸基本在家，儿子写儿子的，父亲忙父亲的，难得打个照面又该各睡各的。妈妈总会来，已经不想爸爸来。爸爸来，有点怪。

　　收笔，放松精神。

　　“淇奥，你那篇课文——”

　　“背下来了。”

　　“明天早上背我听，现在早洗早睡觉。”

　　“好。”顿了顿，他说，“妈妈。我上课，走神了。”

　　“想什么去了？”

　　笑，“没什么。”

　　“累的吧？没睡好。”顺他背，“在校也不好睡午觉。”

　　“有一点。”他耸肩。

　　“谁没个走神时候，”笑，“后来你不是没走。”

　　犹豫，点头。

　　“还想聊点什么，今天发生了什么好玩有趣的？”

　　笑笑，“没了。”高中前他都会说的。

　　“早点休息，”揉他作鬼脸，“还要早起。”

　　一个背影，两声叹息。母子连心的安静。